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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池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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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跑得飞快,眨眼间便消失在长街上。误辞寒甩甩衣袍,望着在黑夜中沉寂的城镇。
“不栖兄,你看清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
“嗯,”不栖和他并肩,二人奔跑在砖瓦房顶上,“一只狐狸。”
怪不得能跑这么快,误辞寒心里吐槽,脚下步子却不敢停。
那只狐狸一路驰骋,最后带着他们回到池家,跳到别溪院最高的房顶,优雅坐在上面等他们。
误辞寒刹住脚,从下面仰望它的时候仅仅只能看到又尖又长的嘴巴,整个狐狸脸被遮挡住。它端坐瓦片上,六条赤红尾巴将身体环绕,尾巴末端还染着几缕白毛。
误辞寒头一回儿见到多条尾巴的狐狸,不敢确定是不是九尾狐,只得转向不栖,用眼神询问。
不栖看了一会儿狐狸,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结果触到他的视线,扭过头道:“狐狸生九尾,断一尾陨一命。”
真的是九尾狐!误辞寒暗中惊呼,要不是手上没有手机,他怎么说也得拍个照片留恋下。说句实话,从他一路经历的妖魔鬼怪里只有这只狐狸是在自己认知范围里。
所以就不能怪他大惊小怪。
九尾狐半阖着细长眼睛,眼珠转动几下,最终落到他们身上:“苍术魔君?”
啧,听这语气,看来又是个熟人。误辞寒挠挠脸,应道:“正是在下。”
“为何追我?”九尾狐动作不变,依旧望着他们。
误辞寒诧异挑眉,回问:“你若是不先来找我们,我们岂会追你?”
话刚落下,这下换九尾狐诧异了,它直起身子,悠然自得站在屋顶:“我找你们?想必你们弄错了,我方才自胭脂铺来,刚出门就被追捕。”
误辞寒不知道胭脂铺在哪里,拧着眉满脸怀疑,他们不可能追错人,也没有半途跟丢的情况发生,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九尾狐说谎?
思及此,他垂着两侧的手微微攥拳,面上不显道:“从胭脂铺出来想必身上该是有胭脂的,姑娘可否拿出来给我们一看?”
“那自然。”九尾狐摇身一变,化出一副柔媚姑娘模样,只是眉眼疏离,带着股高傲的气质。她身穿水红丝绸长衫,眉间点缀扇面花钿,姣好傲人的身段若隐若现。
将袖中的胭脂掏出来后,她摊手给误辞寒两人看,末了,说上一句:“家中胭脂用完了,只好亲自过来采买,谁料竟遇上苍术魔君。”
隔着这么远,误辞寒都能感受到她举手抬足间的魅惑,还有懒懒的眼神。
“若是没什么事,我能离开了吗?”九尾狐收起胭脂,又看向误辞寒,“苍术魔君,许久没来我那里,你可还记得路?”
误辞寒:“……”
误辞寒感觉不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话,好在九尾狐能自问自答:“不过想来你应该记得,毕竟年年都往我这里来,想忘也忘不掉。”
说着她化为狐狸,甩了甩尾巴,作势要走。
怎么能轻易放过。误辞寒顾不上思量,眸色转瞬变得赤红,足下轻快一点,在半空中抽出辩邪,直接将她捆住,随后手中蓄力,给拽了回来。
“你!”半点不留情的举止让九尾狐愤怒不已,等辩邪收回去后,她立马起身,“苍术魔君这是做什么?”
误辞寒将辩邪扔向空中,眨眼间长长的鞭子分出数条,把九尾狐囚困其中。
他活动活动腕骨,冲她抬抬下巴,歪了歪头笑道:“小狐狸,这样就想走吗?”
九尾狐猛地一颤,先前那股傲气矮了几分,扭开脸不敢看误辞寒,问道:“那不知苍术魔君想要做什么?”
误辞寒蹲下身,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不多时白皙娇嫩肌肤便出现红痕。但误辞寒置若罔闻,强制性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与之对视。
“你九尾变成六尾,其他三尾呢?”
质问的语气不容置喙,九尾狐咬了咬唇,半晌眼中带恨说道:“因为池家。池家这一具具尸首是我所为,他们家主难对付,生生折断了我三根尾巴。”
“是吗?”误辞寒并不打算轻易放她走,“想必还有人助你吧,只是不知你和我那义子做了什么交易,竟将他请了过来。”
九尾狐想挣开桎梏,却越挣越紧。误辞寒显然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手中用了劲:“你刚才请我去你那里?好啊,可以!本座怎会忘记你家?今晚我可以不追究,但等我亲自登门拜访,你狐狸老巢便保不了了。”
“如何决断,在于你。”
说完这话,他松开手,起身掸了掸袍摆,怡然自得环胸立在九尾狐面前,只等她做决定。
斗争良久,九尾狐终于松口:“是天秋灭了池家满门,我的三条尾巴便是被他斩断。苍术魔君,天秋下了禁,我眼下如实相告,必逃不脱一死,但求您能饶桃花楼一众老小的命。”
与误辞寒相识几千年,九尾狐知晓他为人,世上对他种种恶言,但其中他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只是恶出来时就不得不服软。
误辞寒倒也潇洒,手一挥召回辩邪,唇边带笑:“走吧,天秋那个孽障我来收拾。”
九尾狐从地上爬起身,招呼也没打,直接头都不回地离开。
解决完这边的事,误辞寒回身看不栖,目光扫过他左手时,面上闪过一丝担忧,随后疾步走到对方身边,不由分说攥起隐在身后的手腕,语气里夹杂了不易察觉的急切:“你魂魄已经如此,却为了封印我用血来镇魂。不栖,我便是恶又如何,说到底还是误辞寒啊。”
不栖抽回手:“善恶分离,并非长计,将身体还给他。”
误辞寒紧抿双唇,眼中神色不明,须臾他骤然笑开:“确非长久之计,所以你等着我吞掉他。”
“苍术。”不栖眸中寒光迸现。
“叫我踏仙君。”
二人僵持不下,对峙许久,最终不栖垂下眸,收了拔剑的手。误辞寒好整以暇抬高手枕在脑后,挑起眉一副混账模样:“你之后将如何?去不舟渡?”
他四下看看,挑了个廊柱倚靠:“不栖,你可不能走,你走了,霁月再回不来。”
不栖眼底波动,不再驱赶他离开,立在那里双手轻轻垂下,良久不回话。
误辞寒耸耸肩,眉头轻蹙,很快闪身到他身后:“你同他一样不爱说话。我问你,霁月真的神魂俱灭了?”
“是。”不栖说。
“……是吗,天地险恶,走了也好,”误辞寒失魂点头,怔忪片刻,自言自语道,“走了也好……”
说话间,一颗珠子从袖中滚落。误辞寒低头一看,颇为嫌弃地捡了起来,盯住里面的玄龙。玄龙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平常最爱的角落也避得远远的。
出云珠已经呈半黑状态,白色部分已然被吞噬大片。误辞寒舔舐齿间,露出森森獠牙:“都多少年了,还这般小,都不够塞牙缝。”
玄龙这下游得更远了。
他一把将出云珠塞进不栖怀中,摊手道:“物归原主。”
不栖看着出云珠,嘴唇动了动没说话。面前的误辞寒说着嫌弃话,眼却不离出云珠,直将玄龙惊得左右不适,一直围在不栖这边。
池家结界被破,里面的破败景象暴露无遗。不栖抛出归云,挨个将绳索斩断,一具具干尸摔落,变成一堆碎骨。不多时,整个别溪院尽是尸骨。
误辞寒蹲着身子看了一圈,嘴里兴奋道:“天秋杀他们居然是用我教的术法,这群人也着实倒霉。不过,他们同天秋何时结的仇?”
拍掉手中沾染的粉末,他扬起脸,望着远处九尾狐离开的方向:“方才就不该放珞娘走。”
“桃花楼距离此处多远?”不栖整理几具尸骨,忽然问。
“嗯……”误辞寒托着下巴拧眉,思索良久。他确实不太记得,桃花楼从前虽时常去,但千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丈量了大致方位,他指向不栖身后方向,沉吟道,“约莫在这个角落,隔得不远,几日便到。不过珞娘并非从这里离开,想来是还有其他事情缠身。”
“不过……”他忽然卖起关子,神秘兮兮地眨了下眼,“桃花楼却是个好去处。”
不栖下意识问:“什么?”
“天上琼瑶,地上桃花,去了便知。”他勾勾唇,转了话锋,“好了,我也该走了,不栖,你用血压我,真是狠。”
走之前,不栖冷不防开口说了句话,误辞寒愣住,脸上露出苦笑,他赤瞳里最后一丝神采黯淡下去,很快便被掩盖。
不栖抬头仰望即将升起的朝阳,任细碎的金光透过清灰浓雾洒在脸上。那一刻他真实感觉到生命在流逝,阳光竟直直穿透身躯,照不暖一处阴寒角落。
某个间隙,他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耳边却忽然响起误辞寒的声音。他猝然睁眼,淡色眸子被光打薄,愈加透明。
误辞寒陷入他的瞳孔中,叫里面极致的冰寒震慑。半晌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不栖兄,这些干尸该如何处置?”
地上的干尸太多,就算是全部入土恐怕也要费些时候。误辞寒左右望望,在这雅致的别溪院中找不到一处合适埋葬的地方。
不栖开口回应:“结界一破,绳索斩断,须臾便会消散。”
果不其然,火红的太阳拨开重重浓雾,升入空中,金色光芒逐渐铺洒大地,将一切隐晦袒露人前,令它们无处可藏。
劲风吹散浓雾,露珠眨眼便垂落泥间。小鸟轻盈啼叫,唤醒每一寸熟睡的草木,每一个熟睡的生灵。
地上枯骨沾染金芒,片刻化为丝丝缕缕的薄烟消散眼前,从此鼎盛一时的池家便现于人前,陨于传闻。
误辞寒回首瞥了眼别溪院的院落,一星碎片潸然划过,最终石沉大海。
在那庭中仿佛站立一人,手中拨转辩邪,与另一人对峙,背后是一堆身体僵硬的尸军。误辞寒眨眨眼,那副景象便不复存在,好似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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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楼,长安他们已经收拾好行囊,见误辞寒回来,忙凑上前:“都主,您昨夜去了何处?可真是急死我了。”
误辞寒看了看他们背上出现的包袱,奇道:“这是?”
长安拍拍包袱:“奇南身子还需调养,我便准备了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都主,既然歇也歇罢了,奇南也无大碍,还是尽早启程为好。”
“好啊,”误辞寒点头,特别留意了奇南一眼,“这就走。”
长安头回儿见他这么积极,不禁吃惊,本想说上两句,想想言多必失便止住话头。他的视线穿过误辞寒看向后面的不栖,询问道:“小兄弟,一起吧?”
不栖面无表情点头同意,五个人再次踏上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