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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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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气晴朗,偶有微风拂过,连绵了多日的晦雨总算停歇,清新的空气带着凉意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
误辞寒拢拢衣领,一言不发地埋头喝粥。不栖看着他发顶,良久开口道:“你手下三人——”
话说一半,他遽然停住。
误辞寒已然抬头,下意识脱口问:“什么?”
不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于是轻摇下头:“无事。”
这根本不是没事的样子。
误辞寒好奇心被吊起来,饭也不吃放下碗:“不栖兄,我手下三人怎么了?”
不栖吃了两口,最终还是说道:“你手下三人可信得过?”
“白及和奇南我信得过,只是……”误辞寒回想起长安的神态,“长安倒也可信。”
他说的不肯定,回答模棱两可。
“倘若长安真要为你洗魂,你如何办?”
不栖说着话,眼中的凝重让误辞寒心生不安。
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比起自己的犹豫,奇南的性命更重要一点。长安会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尚且不说,但是他绝不可能做出对奇南有危害的事。
因为有白及挡着。
想到这层,误辞寒拍拍不栖肩头:“放心吧不栖兄,长安不会危害我们,我信得过。”
“嗯。”不栖不再坚持,低低应了。
他们很快吃完饭,跟着不栖回到天水二号房时,误辞寒叫外头的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喷嚏。
不栖关好门,拿起桌上刚换的热茶给他倒了杯:“喝些茶水。”说罢又去关了窗。
误辞寒望着茶水怔怔发呆,不栖对自己从来很照顾,但那都是基于原身情谊,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误辞寒起了邪念。
他坐到桌前,一口气将茶水喝干,结果被烫地弹起身,一个劲儿吐着舌头,一如和不栖初见时的窘态。
不栖站在窗边,听到动静回过头。
他疾步走来,表情一如往常,但是眼底透着极淡的担忧。误辞寒保持着吐舌头的姿势,脸皮却瞬间红了。
仓皇地点点头,整个耳朵都烧透了。
毕竟是单身二十多年的人,面对突然的心动,他有些招架不住,局促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掩饰情绪,竟然开始害怕被不栖看透。
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靠越近,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变得窒闷燥热。不栖的目光从他脸颊流连到耳廓,随后又绕了回来。
误辞寒自觉自己像只熟透的虾,从头到脚都是红的。他默默把头扭开,避免和不栖视线接触。
“好多了。”他瓮声瓮气回答,现在只想出去透口气。
不栖看了他一阵,低低“嗯”了声,接着再度拿起茶壶斟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叮嘱道:“茶水热,稍等片刻。”
“昂……”他心不在焉回应,满脑子都是快点出去透口气。
“误辞寒。”
耳边焉地响起自己名字,误辞寒条件反射一般回头,却见不栖神情严肃,心中一突,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这是不栖第几次叫自己的名字?
“今夜洗魂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会守在外面。”
等等!今夜洗魂?难道说奇南今夜一定会洗魂?
“不栖兄,长安不是说今夜醒不来的话,”误辞寒正色道,“那意思不就是还有希望,方才你所说是一定会洗魂?”
不栖:“取魂乃禁术,巫安用自身血液画咒术阵,效用更加强盛,为的便是让取出奇南魂魄一事绝无失败。而你被摄魂,祭出法相便是因其鲜血的缘由。”
“奇南不一定会死,但必定会昏迷不醒,今夜洗魂逃脱不掉。”
误辞寒心中一沉,虽说做好了准备,但要真放手一搏,还是蛮担忧的。
其实不栖没说的还有一件事,那便是他的恶:“记住一件事,绝对要稳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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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长安如不栖所说,当真过来敲响他们的门。彼时误辞寒正陷入沉思,听见声音走去给他开门。
长安身后跟着白及,两个人满脸凝重进门,见到他沉声道:“都主,奇南还未醒来。”
误辞寒早有心理准备,当下点点头:“知道了。”
回头不忘把不栖叫上:“不栖兄,一起走吧?”
他们很快来到长安房间,奇南面色仍旧苍白如纸,整个人毫无生气躺在床上。
误辞寒上前,摸了把他的手,冰凉彻骨,又抬手探了探额头,那里恰恰相反,滚烫似火。
他收回手,转头朝身后几人看去。长安跟白及交代了几句后看向不栖,神情有些犹豫,一副想上前又踌躇的模样。
“准备好没?”误辞寒知道长安在担忧什么,开口打破僵局。
长安果然转身朝他,答道:“都主,准备是准备好了,不过……此法确实凶险,您真的要上吗?”
误辞寒笑了,过来拍拍他肩膀,挂起吊儿郎当的样子缓解气氛:“我自然相信你,所以有没有信心啊?可别让我失望了。”
见他笑得一派轻松,长安紧张的情绪松弛少许,勉力笑笑:“属下尽己所能,必定护都主安全。”
误辞寒鼎盛时期的法力非他可控制,不过眼下……压力到底还是有些,不过相比从前轻松不少。
误辞寒满意地点点头,看了房间一圈,拧眉道:“就在这里?不会让别人发现吗?”
长安拱手:“都主,这里安全,属下方才已同白及商议过,他会在外面严防死守,加大障眼法的功效,不过……希望不栖小兄弟也能帮下忙。”
说着朝不栖偷偷看了眼。
清晨饭桌上长安没敢忘不栖质问时的表情,现在却真如他所问,拿误辞寒洗魂,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虚。
“好说,”误辞寒两步来到不栖面前,“不栖兄,劳驾帮个忙……”
不栖敛眉垂目:“只管去做。”
误辞寒打了个响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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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误辞寒和长安进去后,白及使出障眼法,将里面动荡的一切掩藏,随后双手抱胸笔直立于门口一侧。
不栖右手指祭出一点寒芒,自上而下在门框上点了几下,而后收回手背在身后,立于门口另一侧。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像两尊大佛似的矗立门口,令经过的客人不由得疑惑。再加上他们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势,那群客人走过去时全都面若寒蝉,生怕弄出一点动静惊扰两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误辞寒透出窗纸看他二人,忍不住低笑起来:真怕这两个人被掌柜的轰出去。
房间里侧长安已经扶起奇南软绵绵的身子,将其靠着床柱。他头也没回,招呼误辞寒:“都主,快些过来吧。”
双人床空间大,奇南又被安置在一侧角落,余下不小的空间给误辞寒。他撩起袍摆,脱鞋坐了上去,临闭上眼前对长安说了句:“长安长老,劳您辛苦。”
说完也不看对方的表情,挺直腰背坐在床上。
长安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长安长老”这个称呼有多久没从误辞寒口中听见了,但他真的值得被称一声吗……长安低下头,小声嗫嚅:“都主言重,是属下职责所在。”
洗魂术开始,一串繁复难懂的咒文从长安口中传出。误辞寒只觉魂魄被人从身体中强硬拖拽出去,撕裂的痛疼令他全身汗湿,豆大的汗珠自额头上滚滚而下,不一会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另一头奇南的反应也不遑多让,即使陷入深度昏迷,仍无意识地咬紧嘴唇,难受的直哼哼。
他们唇瓣发白,双手紧攥起身下被单。不知道过去多久时间,误辞寒和奇南皆身子猛一打颤,紧接着两缕魂魄从头顶上飘出。
奇南眨巴着眼睛,迷茫地左右看,余光瞟到长安,脸瞬间亮起来,但他身子动不了,嘴巴张着发不出声音,只能眼巴巴看着对方。
“长安长老,唤本座出来做什么?”反观误辞寒,神态悠闲,神色慵懒浮在空中盯着长安。
奇南闻声看去,却惊恐地瞪大双眼,仓皇躲去角落。
长安缓缓抬起脸,同样被眼前的景象骇住。
误辞寒的脸一半是善一半是恶,此刻说话的正是恶,而善则紧闭眼睛,沉默地皱起一边眉毛。
整张脸诡异恐怖,善与恶两相制衡。长安敛眉不敢出声,心头恐惧早已惊涛骇浪。
只听恶笑了起来,睨着眼看长安,声音阴险狠毒:“长安,本座唤你,没听见吗?你怎的好意思继续出现在本座面前?”
长安哆哆嗦嗦,双手直打颤,连将他召出来做什么都忘了。
“回话!”
蕴含巨大内力的怒吼把长安震得心神俱伤。撇去唇边血迹,他抬起头,脸上换了一副表情。
误辞寒眼底翻涌出兴奋,笑意更深:“好,就是这副表情。长安,本座向来爱憎分明,你想怎么死?”
长安悄然背过手,手指快速翻飞。误辞寒正悠然自得望着他,脸上表情徒然一僵,善与恶同时闷哼,用手紧紧捂住胸口。
“你——”善的眼睛睁开,里面的赤红时隐时现。长安心惊,忙出口喊道,“都主!莫要被恶吞并。坚持本心,恶念便能消失。”
恶忍着剧痛突然发笑:“好一副忠心耿耿的奴仆作态,不过就是逢场作戏,还妄想劝本座?”
“休想控制本座!”恶化手为爪,直向心窝掏去。善抬手制止,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这画面诡异吓人,缩在角落的奇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往前一步。长安趁着他们拼斗,手中动作再次翻飞,不过施的咒术与之前不同。
奇南忽觉身子变得轻盈,转眼间被吸到误辞寒躯壳背后,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将他纳进里面,翻江倒海间,他已经成为误辞寒。
“快点!”
而真正的误辞寒灵魂被善念暂时所控,正焦急催促长安把他吸走。
长安头上全是汗,用尽力气把他吸到奇南身边,再使用同样的咒术,咬牙将其吸进奇南躯壳中。
洗魂术算是成功了一半,误辞寒强大的魂魄很快把奇南躯壳里压制的东西洗涤一空,接下来只剩回归本体。
长安有些犯愁,刚才的恶已经凶相毕露,若是再将他引出来,恐怕难以收场,但也不能就这样,让他们两个人躯体互换吧。
奇南来回打量自己现在的躯壳,此刻的他像个正常人,可以开口说话了:“长安长老,我总算是见到您了。”
话落,条件反射地想和误辞寒问安,却忆起刚才惊悚的一幕,奇南踌躇起来,愣是没敢开口。
误辞寒手扶床柱,呼呼喘气:“还剩多久?”
长安扭头看身后,屋里早早点上的熏香还剩一小半,不能继续耽搁。误辞寒也顺着看过去,半晌低声开口:“就这样吧,我努力,你尽力。”
“是,都主。”长安咬咬牙,豁出去一般,“奇南坐好了。”
奇南不明所以,闻言立刻坐直身子,等待下一步进行。
再度体验撕裂般的疼痛,误辞寒咬紧牙关,冷汗簌簌滑落,不一会儿又是那副模样。奇南此刻清醒着,耐不住疼,边闷哼出声边把头垂了下去,十指指节发白,全力攥紧衣袍,复又想起这是误辞寒的躯壳,忙松开手,去抓被单。
只是这被单还没抓到,身后骤然一凉,误辞寒的魂魄不知何时已经在他后面,正笑盈盈摩挲着他的后颈,猩红舌头舔舐齿间:“原来是你。”
奇南整颗心脏怦怦直跳,魂魄再难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