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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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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辞寒将女尸放在岸边,摸着下巴打量良久,最后犹豫着要不要拨开她胸前的几缕破衫。
就在他踌躇不前时,不栖已经蹲下身,一把掀开了那片可有可无的衫子。误辞寒猛地捂脸,念了句阿弥陀佛。
不栖听见动静回头,说:“修炼养性之人,不该被其所扰。”
“……”误辞寒面色一僵,“是我狭隘了……”
月月的尸首多半已经腐烂,捞上来才发现,不仅仅只是脖颈,她全身上下俱是勒痕。误辞寒打了个冷颤,视线移到她的胸口。
那里是和梦境一样,胸口的肉全部被掏空,里面包裹鲜活心脏,不过现下心脏早已不翼而飞。
不栖:“有人提前来过了。”
误辞寒眉头紧锁,鬼使神差地探手去触摸那块空荡荡的,放置心脏的心室。
在他手指沾到上面的骨头时,神思遽然被拉住,紧接着天地旋转,一股强大的力量拖拽着他,下一刻耳中嗡鸣,不栖喊他的声音越飘越远,最终消弭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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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今日就随老奴回家吧?”
外头晴空万里,无一丝微风。恢宏雄伟的佛光寺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身躯跪伏在地上,他身后同时跪了不少人。
那老者等了许久,才听见自家的小主说话:“我不回去了,你去告诉醉间,醉月会一直长伴青灯古佛,只望阿寒归来。”
少女相貌娇俏,粉嘟嘟的唇瓣微微撅起,笑起来时两颊各有一个酒窝。她头梳双平髻,用一把蝴蝶珠玉步摇别在左侧,晃动起来清脆悦耳。
彼时寺中一棵参天古树被烈日照耀,光影铺洒地面,斑驳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粉嫩的颊面,异常夺目。
老者微微抬头,望着面前的醉月有些出神。他不记得这位小主多大了,从幼年进入醉家门庭,醉月便是这副模样,如今自己已然高龄,她仍旧这番模样,一丝未变。
醉间是醉家第几代家主了,又是醉月第几代曾孙子了,他一概不知。
历任家主从来不会像醉间这般坚持不懈的劝醉月回来,从来都是时不时来此拜过一下以示规矩。
今日已经是醉间第二百五十四次请醉月回醉家。
他每隔五天就会亲自来请,不过这次不同,门内有事拖住了他,出于无奈只好让詹司前来。
詹司:“不,不可啊!小主,误辞寒惹了众怒,听闻还是由霁月上神亲自动手,要是他当真回来只怕天下大乱!”
误辞寒这人只存在于各路传闻中,真正见过他的人除了不舟渡那堆大魔,修仙的人界是少之又少。詹司在醉家只是个管事奴仆,身上是半点灵力没有,故而他更是见都没见过。
詹司最先知道误辞寒是几千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四大仙门围剿不舟渡,后来随着时间发展,误辞寒的名声皆由旁人口中听得详尽。
醉月闻言,不开心地撇开头:“你们只会说阿寒坏话,说了千年,究竟累不累?”
詹司:“可是小主,他确确实实是作恶多端的大魔啊。”
醉月:“作恶多端?那不过是世人给他的枷锁。他待我甚好,像是亲妹……”
说到此处,醉月神情黯然,心底突然憋闷烦躁。她从佛寺的栏柱上起身,将詹司抛到身后,想独自离开。
詹司顿时急了,慌忙爬起来,可到底是老了,腿脚不利索。后面的小厮见了,立刻起身将他扶起,一群人匆匆跟在醉月身后。
醉月不胜其烦,停下脚步叉腰转回身,竖起眉毛生气道:“莫要再跟过来,这里,要再踏进一步,往后连我的面都休想再见!”
她用脚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分界线,那线光华乍现,随即消散,然后将一切阻隔在身后。
做完这些醉月冲年迈的詹司行了一礼,道:“得罪了。”
被挡在外面的詹司急得冒汗,颤颤巍巍拿出手绢擦汗,望着醉月越来越远的背影长叹一声:“小主脾气算好的,但若是能放下对苍术魔君的执念就再好不过了。”
身侧小厮低头垂首,不解地问:“詹管事,奴才不明白,家主为何执意要请小主回去呢?”
詹司擦完汗,将手绢递到小厮面前,小厮机灵地收起来。詹司这才回答他:“你瞧着家主多大了?”
小厮立刻回道:“家主天资聪颖,不过而立之年便已修至金丹期。”
“嗯……”詹司点点头,“那他可有娶妻生子?”
小厮当即通窍,猝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难道……家主想要……詹管事,这可是天下之大不韪啊!他们可是……”
詹司耷拉着松弛的眼皮,攥着小厮的手收紧了些,凝重地提醒道:“知道了就好好闭上嘴,谁也别再问,免得怎么得罪人了还不知晓。”
这话不止说给小厮听,还有身后的一众奴仆。话毕,詹司抬抬下巴:“走吧,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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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光寺外镇压邪祟怨气,好在寺中香火旺盛,让那东西不敢猖獗,乖乖忍受焚香之苦。
伙房的和尚已经撤走晚膳,醉月便开始在房里修习晚课。
从寺庙修建好,醉月就是里面的一员,她本应该去尼姑庵,可因为身体特殊,只能依靠五方桥下的邪祟制衡的缘故,她住进了和尚待的佛光寺。
外面响起几道叩门的笃笃声,醉月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声响越来越吵,搅得她经书都看不下去了,只好无奈地起身去开门。
醉间见房门打开,哑着嗓子靠近醉月:“姑主,你今日还不愿意陪我回去吗?”
由于醉月大他两三千岁,按照常理辈分来论,醉间都不知该叫她多少个曾祖母了。不过醉月也不计较这些,便让他以姑姑来称。但醉间觉得不能破坏规矩,于是各让一步,姑姑再加上主,便叫她姑主。
醉月退开几步,转身朝房里走:“都说了没有可能,醉间你怎么还是纠缠不休?”
“姑主,醉间是真心喜爱你。”醉间声音隐忍,拼命克制自己抱上去的冲动。醉月心底有个人,那人太重要,占了她几千年。自己凡人之躯,真正能陪醉月的时日不多,可这情起来了,如何消下去。醉间不懂,也找不到出口。
犹记得他七岁时第一次被父亲带来佛光寺见醉月,那时父亲要先去见过方丈,于是便让他自己在寺中玩耍,走前叮嘱他不要出寺,也不要乱跑。
醉间懵懂点头,一离开父亲就跑向寺院各处,稀奇地来回张望。
“喂,小孩,你是谁家的?”
寺中的菩提树高然耸立,醉间昂起小脸朝声源望去。只见树杈间坐着一个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见他只会睁着眼睛愣愣地望自己,那少女扑哧一声笑:“喊你呢,怎么还愣住了?”
醉间面皮一红,低下头:“我父亲在前面和方丈说话,一会儿就来找我了。”
少女长长“哦”了一声,从树上翻身跳下,落在醉间跟前。她的动作潇洒利落,让醉间不免有些看呆。
直到额上猛地一疼,醉间这才回过神来。少女蹲下身,和他平视:“我瞧你三魂七魄俱在,不像是被夺舍,怎么看起来痴傻呆滞?莫非是二魄灵慧受损?”
醉间听不懂她前面说的话,只反驳后面的:“我不痴傻。”
“嗯……”醉月仔细打量他一番,最后抬手在他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把,“是是是,你不痴傻,是我错了。好了,快去找你父亲,这里不要随便进来。”
说罢,她起身要走。
“那你是谁?”醉间清脆地问。
醉月停下步,回头一笑:“我?我是踏仙君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眼神暗了一瞬,继而又笑起来:“妹妹。”
“踏仙君……”小小的醉间低喃着陌生的名号。
醉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醉间后面回到父亲身边,哪里都不敢再去。之后又被父亲带着去见醉月,告诉他这是醉家的祖宗。
不到一个时辰的再次相见,醉间的心底埋下一颗种子,随着时间增长,种子不断发芽,到了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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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间,你我辈分相隔,绝无可能,”醉月坐回蒲团,拿起小桌上的经书,认真看着,“所以不要再肖想了。”
醉间站到她面前,并不坐下,双眸落在她手中的经书上:“姑主,暂且不论辈分,你对我这个人可有什么想法?”
烛光欢快跳动,将两个人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良久,醉月才回答:“我心中有误辞寒,在这里也是为了等他。”
“醉月,我问你,你对我这个人有什么想法?”醉间靠近她一步,和醉月对上视线。
醉月的手指倏地一颤,勉力攥紧经书,不叫它掉落:“你问我这个有何用处?我这条命是阿寒给的,他现在被镇压,我怎可顾自己快活?”
她避开醉间的目光,继续说道:“以后莫要再问了,你天资聪慧,是块修仙的好苗子,应该把心思放在正途中,儿女私情只会拖住你的步伐。”
经书上密密麻麻的经文再难看下去,醉月索性将书本合上,撇开了头。她被醉间的视线盯得发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几千年前,误辞寒赠给了她别池水,叫她活了这么久。如今对方在沧海墟受苦,自己若是再移情别恋且是良人所为?
误辞寒从来都是将她认作妹妹,有好的就先想到送给她,这样的人怎会不动心?
但是醉月清楚明白,误辞寒也说得清楚明白,他们大魔没有爱/欲,一切都是醉月一厢情愿。这一厢情愿便情愿了数千年,孤寂无聊的日子里,突然被醉间打破。
醉月死水一般的心霎时跳动起来,罪恶感同时扑面而来,压得她气喘不过,所以她努力避开醉间,用等待误辞寒为借口麻痹自己。
“姑主是这样想的吗?”醉间的话打断她的思绪,“我请了姑主两百多次,姑主还要将我拒之门外,如此我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叨扰。”
醉月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许久没有体验过的害怕突然浮出。她手指一蜷,紧紧抿住唇。
醉间对她拱手一礼,转身要离去。
“等一下——”醉月出口叫住他,叫完又后悔了,赶紧转开脸,用后脑勺对着醉间。
她的脸颊烧得厉害,耳廓通红。
“姑主?”醉间压抑激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一面厚实的胸膛抵住醉月的后背,紧接着自己便被对方圈在怀中,“姑主……”
发颤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滚烫的鼻息喷在发顶。醉月傲娇地哼道:“我并未说答应你。”
“嗯,”醉间心情愉悦,圈着醉月不撒手,“我知晓。”
他们环抱在一起许久,后面醉月受不了了,醉间这才松开手,轻轻笑着将她翻转过来。
醉间指头冰凉,手心里全是汗。他注视着醉月,慢慢将手指压在她的唇瓣上,然后轻轻摩挲。
醉月受不得这样对待,整张脸通红滴血,想要扭开头躲避触碰,不料被醉间制止:“别动。”
唇瓣叫醉间揉捏摩挲了片刻,醉间依依不舍地挪开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小心翼翼地一抬,这才将自己的唇印上醉月的唇齿。
他的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醉月,辗转轻含间带上了湿润的气息。
这是他的宝贝,谁也别想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