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浮生》闲隐

40、第 40 章

　　陈灵遥又道：“可王家欠的银子确实有些多。我爹见哥哥插手此事，也在筹措银两，望能给公子一个交代。”
　　高随绪一摇扇子，哈哈笑起来：“什么交代不交代，陈小姐太客气了。”又指挥手下道，“你！去把胡全叫来！”
　　高随绪呵斥完毕，对着佳人再度洋溢笑容：“小姐勿虑，现在我便能为你了结此事。”
　　胡全挎着张脸被唤过来，满怀恶意地斜睨一眼陈灵遥，抖起胡子哼一声。
　　高随绪看见，用扇一敲他的脑袋，趾高气扬地问：“你说，王家到底欠你多少银子？”
　　胡全用手比划一个数：“六千两。”
　　高随绪再问：“有这么多吗？王掌柜不过就是个开酒铺子的，犯了什么事能欠你六千两？”
　　胡全一副老实巴交的受害者模样：“唉！公子有所不知，本来及时还债是欠不了这么多，但画押的时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姓王的赖债不还，一拖再拖，都过去三年了，变成这个数！”
　　陈灵遥恨极，表面波澜不惊：“高公子，您底下的人收债确实有些过分。我听说最初借的时候只借了五百两，不知什么缘故涨这么多。六千两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高随绪立马道：“那就还五百两，剩下的看在我的面子上免了。嘿嘿……”边说边故作潇洒地挺直腰板，摇摇扇子，若有似无瞥向陈灵遥，“就当我与陈小姐，还有陈公子交个朋友。”
　　不知为何，高随绪一说出这句话，陈灵遥当真觉得他的形象忽地伟岸，似乎也很讲理，不像什么坏人。她自重生以来一直在想为什么陈灵迁会与高随绪发生冲突，除了争夺青楼花魁，会不会也因为两人的妹妹嫁了同一个男人？
　　陈灵遥心想：“前世的噩梦，我认栽了。化敌为友才是我与四哥平平安安活下去的最好选择。他想与我们交朋友也好，有了交情来往就不会再有冲突。”
　　陈灵遥是真正放松地笑起来：“公子宽宏，多谢了！”
　　胡全肉痛至极，好不容易宰到一户无任何反抗能力的人家，被小主子三言两语轻飘飘地带过。六千两，怎么能算了？
　　他刚要说两句表示反对，高随绪不耐烦地一挥扇子拦住，视线飘上二楼。原来陈灵迁一行正靠着栏杆，望下来。
　　陈灵迁喊：“五妹妹，他是什么人？”
　　高随绪问：“是你哥哥吗？陈翰林的四公子？”
　　陈灵遥点头，高随绪收起扇子别在腰间，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陈兄弟，叨扰你了。误会，一场误会！”
　　陈灵迁又惊又奇，万万没想到都动上手的两伙人变成这个局面，顿了顿才喊：“你快上来！”
　　陈灵遥知道陈灵迁是在担心她的安危，高随绪又随和地问：“陈小姐，我能跟着一起去见见你哥吗？”
　　陈灵遥再点头，于是高随绪跟在她身后颠颠儿地上楼。陈灵遥暗暗觉得好笑，目前看来，这位高公子好像和她四哥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也碰不了头。
　　高随绪和陈灵迁打完照面，气氛一时变得诡异。陈灵迁依旧警惕，高随绪见状拉不下脸，为了讨好这个美貌小娘子，他已足够低三下气，可明显做哥哥的脾气没有妹妹的好。
　　一码归一码，陈灵遥先开口解释高尚书府的二公子如何通情达理，让手下把这笔烂账给免了。陈灵迁这才缓和脸色，朝高随绪拱手：“多谢。”
　　高随绪顺着坡下：“客气客气，小事一桩。”
　　陈灵迁哼一声：“只是高兄手底怎么养着这么一群为非作歹、搜刮民财的喽啰？五百两的利息滚成六千，闻所未闻！不会是高兄你的主意吧？”
　　高随绪为图眼前美色，竟也丝毫不顾忌手下人的颜面，道：“陈兄弟知道我爹是一品首辅大员，朝廷国库空虚，哪里短缺银子都是我爹想方设法地填窟窿，朝廷没有我爹还真不行！银子这种东西自然是……嘿嘿，越多越好，谁会嫌少？平常这些人找到我，知道孝敬我，我没推拒，都是些不干正业的混混，怎么能说是我养的？他们做了什么事，我也不知情。陈兄弟，你冤枉我了！”
　　高随绪答非所问，而且言语大胆放肆，把高首辅摆在一个国家没他不行的危险高度，引得在场众人啼笑皆非。高首辅如何当官做宰，如何把持朝政，和她兄妹二人的命运没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
　　陈灵遥在旁劝解：“四哥，高公子如此礼遇我们，四哥切勿三言两语结仇才是。有误会解开就好了，万事以和为贵！”
　　陈灵迁反问：“谁说我要与他结仇？”
　　高随绪哈哈笑起来，这小娘子果真有趣得紧，到时去求了爹想个法子娶进门。他后院里莺莺燕燕一堆，有别人送的也有自己抢的，多这一个不多。
　　陈灵迁瞪了过去，喝问：“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高随绪立刻闭嘴不笑，心想：“这厮好凶啊，嘚瑟什么？难道你爹也是首辅，你姐夫也是太子吗？这天下迟早都是他高家的，不是整个也是大半个，不是大半个也是小半个！”
　　命运际会，这二人是无论如何都会碰头的！陈灵遥实在惧怕，如果陈灵迁再次误杀首辅之子，免不了再被斩首。比起她被勒死的痛苦，她更忘不了刽子手如何一刀一刀折磨虐杀她的手足。和陈灵迁比起来，她死得已经很容易了。
　　便对高随绪好声好气地道歉：“高公子，我四哥就是这样，希望您多担待！您不是说要和我们兄妹交朋友吗？看在‘朋友’二字的份上，将来他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千万别和他一般计较！”
　　又劝陈灵迁，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四哥，高公子通情达理，为人很是不错！你以后若要因为一时误会和高公子打架，我肯定绝不同意！我认了高公子这个朋友，你若不认，也别认我这个妹妹了！”
　　陈灵迁闻言不敢置信，高随绪却是大喜。他意在这位小娘子，根本不在乎她哥哥的臭脸，于是招呼一干人等坐下：“哈哈，不打不相识！早说了是一场误会，只要陈兄弟愿意，今日我就交了你这个朋友！”
　　“对对，”陈灵遥使用陈灵迁的调性附和：“四哥，有来有往，有情有义！高公子都已说到这个份上，难道你还不愿意吗？”
　　陈灵迁有些僵持，但在其妹软磨硬泡的劝和下也无可奈何。二人便由陈灵遥见证，碰了碰酒，成为朋友。

　　回府的马车上，陈灵迁如同被耍一般，气到不愿说话。陈灵遥问：“四哥，交了高公子那样的朋友，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陈灵迁嗤笑：“女人真是反复无常，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奇怪了？你才见他第一面，就这么替他说话！你到底是谁的妹妹？我说，你从前不是一心只有你的好表哥吗？现在跟我出来四处走走逛逛，遇见其他家世好相貌好的男人，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叽里咕噜在下面聊了这么久！你们在聊什么呢？”
　　顿了顿，他道，“我提醒你，那个高公子，底下使唤着这么一帮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虽然也不喜欢萧绎，但凭良心说，他确实好，无可挑剔！如果萧绎愿意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我也无话可说，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希望你嫁他，只是不想你像娘一样过得这么憋屈，这么辛苦。”
　　陈灵遥尴尬地笑：“我知道你管我的死活，爹娘、你，还有溶溶大概就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还能关心我的人。但……”
　　她变得十分严肃，“但不管我奇怪不奇怪，你都要记着我的话。我和高公子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如此礼遇我们兄妹，若你再和他起任何冲突，我就不认你这个亲哥哥了。四哥，你好好想想，高公子的父亲是谁，姐夫又是谁？皇帝现在重用高家，连萧绎表哥都比不了他的风光！你为什么就不能学学三哥，三哥可是一直跟在表哥身边鞍前马后。如果你有三哥一半的心机和钻营，凭一身武艺，何愁自己没有大好前程？”
　　陈灵迁切一声：“我结交的都是义气相投的真心朋友，从来不管什么出身来历。我根本不屑如此！”接着，又鄙夷地问，“你不会真因为这层家世看上高随绪了罢？你怎么这么肤浅，你的眼光不要越变越差！”
　　陈灵遥默然不语，仿佛承认自己十分肤浅。
　　陈灵迁惊诧半天，让步道：“五妹妹，其实你的萧绎表哥确实是个文武双全玉树临风的大才子，你也知道从小到大爹每回揍我每回必夸他，我在你面前骂他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你千万不要受我的影响。既然你从前喜欢他就喜欢到底，别换来换去越换越差！高随绪这种草包也配和你的好表哥比？”
　　陈灵遥“噗嗤”一声笑了：“四哥，你出去见其他朋友我可以不跟着，但见高公子我是一定要去的！我挺喜欢他，所以你对他客气点，别和他打架！”
　　“你不会来真的吧！你不要你的表哥了？”陈灵迁心急不已，“敢情你是想学三哥，挑男人只想挑个有权有势的！清醒清醒，你嫁到高家只会更糟！”
　　“姻缘的事说变就变，虽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高公子对我倒是很好。”陈灵遥故意沉吟，又道，“但我保证只要你和高公子交好，不起冲突不打架，我绝对不会嫁到高家！”
　　陈灵迁当然想不通缘由，但也连连点头：“行，我一定对他客客气气，以后见到他，我把他当祖宗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