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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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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老夫人年迈,不管家事,陈府诸务皆由二房主母萧氏处置。她住的正院挂名“熙照”,里面布置华丽,气势威严,仿若别有洞天。“熙照堂”的仆役们来回穿梭在重重院门、回廊,有条不紊寂静无声,全然不似他处下人散乱而无章法。
萧氏身边的苏妈妈领着陈灵遥,脸上丝毫不笑,口气公事公办:“五小姐,主子们都在屋里,你自个儿进去吧。”
陈灵遥推门而入,堂前坐着三人:她的父亲,她的嫡母,她的三哥。这三人见到她来,表情淡漠,都未出声相唤。陈灵遥走向诸人一一拜见,先开口道:“爹爹,母亲,三哥。”
陈仲齐答应一声,命令:“你来了,把门关上。”
陈灵遥转身关上屋门,孤立于堂中央,这三人依旧不理会她。她关心则乱,忍不住问:“爹爹,四哥还能活吗?”
陈仲齐原本沉着一股气,沉得浑身僵硬,骤然拍桌而起,大喝:“这个畜生!他还想活?他没把咱们陈家一个个给整死了,我都谢天谢地!” 案上茶盏甩飞在地四分五裂,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又重复一遍:“这个畜生!”
陈仲齐猝不及防的暴怒使陈灵遥一哆嗦,这位父亲继续口沫横飞地发飙:“早该把他打死了事,以后死在外头,我也不去收尸!”
陈灵遥另一位亲哥哥陈灵运轻飘飘询问:“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高大人会不会因此迁怒陈家?”
“我吃一顿闭门羹,连高阁老的面都没见着!”陈仲齐甩袖背过身子,冷哼,“咱爷两的仕途硬生生被这畜生毁了,以后还想跳出翰林院升官?做梦!”
陈灵运轻飘飘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屋内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陈灵遥等了等,又问:“那四哥……”
陈仲齐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闯下如此滔天大祸,不等秋决便会即刻街市问斩。既然你念着过往情谊,你去给那小畜生收尸。城外随意刨个坑埋了,就当我们陈家从未有过这号人!”
“为什么?”陈灵遥心潮起伏,不再畏惧父亲发怒,“爹爹,杀人偿命不错。但高公子的死实属意外,四哥不是有意害他也把命偿给他了,为什么不给四哥入坟立碑,死后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不知陈灵遥哪句话触到对方神经,陈仲齐形似癫狂,竟怒极反笑哈哈一声:“这个小畜生还想立碑安葬!他还想入祖坟~”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背过气去。
陈灵遥惊呆,陈灵运快速上前扶稳陈仲齐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他好生坐下。一直像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的嫡母萧氏终于开口:“五姑娘。”
陈灵遥恭敬回应:“母亲。”
萧氏说道:“你爹爹这么做不是不心疼你哥,什么杀人偿命,一句虚言!如果你哥打死的只是平头百姓,大可不必死,我们帮他摆平。但是……”冷冰冰的话锋一转,“你哥打死的是内阁首辅高大人的爱子,是当朝太子妃的亲弟弟!一着不慎,家族灭顶,你可明白!”
陈灵遥说不出“明白”二字。
萧氏告诫:“现在最重要的绝不是安葬你哥的尸骨,而是怎么撇清利害干系!我不得不说,你今是萧家妇,凡事应为我那侄儿考虑,也不该去趟这浑水惹祸上身。听说无人收敛的碎尸会被拉去乱葬岗丢弃,你便当从未有过这个哥哥吧。”
陈灵遥明白了她亲爹和她嫡母的态度,转而望向她的三哥。陈灵运却久久地回避这种哀求的执着的目光,情绪极度平稳,表现得和他们没有血脉联系一般。
她怔了一会,告辞离开。心中暗自苦笑,原本过来是想与他们商量有无救人的办法。
陈灵遥先回“芳菲苑”,大林氏已经醒了,忙不迭地问:“遥儿,怎么样?你哥还有救吗?”瞧见生母急迫模样,又想,世上真正关心四哥的只剩她和阿娘了。
“有救的。”求人的希望此刻没有完全破灭,陈灵遥的口吻斩钉截铁,“阿娘放心,我回府就去问问公爷,他肯定会帮我们的。阿娘,太子很是宠信公爷,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东宫赐了两支玉笔,公爷送给佩儿一□□丫头哪会写字?”
陈灵遥向大林氏絮叨家常,一是表明萧绎在朝堂的地位不容小觑,二是表明萧绎珍爱自己爱屋及乌,一切不到山穷水尽。
大林氏想起自己女婿的官位做得比丈夫还大,也将希望压上:“是呀,遥儿,你该好好向公爷说道说道。你哥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他哪会杀人?他就胡闹了些……你哥孝顺、热心肠,是个好人啊!”说着说着,再度呜咽落泪。
陈灵遥安慰好大林氏,出府又坐陈家的马车返程。主子垂头丧气,溶溶坐在一侧也是担惊受怕。陈灵遥突然下定决心,掀帘对车夫说:“去‘觅春’。”
溶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眨了眨眼,哑声而快速地提醒:“小姐,‘觅春’可是妓院,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我知道。”陈灵遥从车座下的柜中取出幕篱,递予溶溶一顶,“我们代表卫国公府的脸面,不宜抛头露面,戴上这个。”
妓坊白天歇业,近晚才是开始热闹的时候。大概因为昨天在此闹出人命,行人路过纷纷绕远避开一段距离。陈灵遥命令马车停在街口,扶着溶溶跳下马车,幕篱虽将二人遮得严实,走进妓坊时仍引来一阵侧目。
陈灵遥听见那些路人议论,她俩是何人?
守在门侧几个腰圆膀壮的龟奴不客气地问:“你们是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儿吗,不招待女客!”
陈灵遥示意溶溶递上几两碎银,他们立马变得嬉皮笑脸:“哟!两位姑娘,有眼不识泰山!”
陈灵遥道:“麻烦通传,我要见这儿的主人。”
这些龟奴早在风月场里混成人精,自也猜到今天怎么突然来了女客。既收了银子,便有人示好:“姑娘若想了解昨晚轰动京城的命案,不如直接去问宝莲姑娘,她知道得最清楚。”
陈灵遥第一次听这个名字:“宝莲?”
“对,宝莲——秦宝莲,是‘觅春’坊挂头牌的婊子。”
“婊子”两字一出,溶溶觉得无比刺耳,轻轻咳嗽一声,再劝:“小姐,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吧……”
陈灵遥踟蹰一番,进妓院是她二十多年做过的最离谱的事,但决心不容动摇:“无妨。”
入内大厅宽阔,正前方是花团锦簇的楼梯,直直通向高处厢房。大厅四周都布置着绰绰约约的纱幔,风儿吹得纱幔来回拂动,也吹来一阵阵暗处花香。
很快,有个边摇扇子边甩手绢的女人注意到他们,上前问候:“你们找谁?”
陈灵遥回答:“烦请带路,我们想找秦宝莲秦姑娘。”
女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们,哈哈一笑:“你们想见宝莲,规矩懂吗?”
陈灵遥询问:“多少银子?”
女人仍用目光粗俗无礼地掂量,口中打趣:“你当然只能见见面,干不了别的,五十两。”
五十两真已是天价了。溶溶付完银子,那女人便带她们上楼,抵达第三层楼左侧的一间厢房,敲门嚷嚷:“宝莲,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