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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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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萧绎走后,陈灵遥从昨天换下的衣裳里掏出那支凶签,拿在手里呆坐,发了半晌愣,知道此兆不吉,暗下决心:“从今往后,陪伴母亲抄习佛经更应心诚,才能祈福避祸。”
想明白后,她领着萧嘉佩去向朱氏、高氏请安。
高随情新嫁国公府的第二年,萧绎纳了贵妾,与她相敬如宾,却待那个贱人如珠似玉百般宠爱。她看着丈夫的宠妾每日在眼皮子底下晃过来晃过去,早已恨得牙根咬碎,实则装作大度,维系表面和平。
高氏无时不想挑陈灵遥的错处,偏偏陈灵遥到底是官宦之女,待人接物既符合规矩又得体适宜。几年来高氏都未能如愿。
陈灵遥向正妻请完安,又返回“旷斋”抄念佛经。朱氏年近五十,生出萧绎这般神采英拔,俊美无俦的人物,她亦容貌无双。岁月匆匆流逝的无情并未多损她的颜色,反以沉淀的方式塑造另一种镇定、从容的姿态。
错金博山炉袅袅升烟,熏香的静室内朱氏跪于蒲垫上敲了半个时辰木鱼。忽然,屋外有人骚动,婆子掀帘进来:“夫人,陈姨娘,亲家陈府那边派了人来。”
朱氏闻言,敲木鱼的手顿住。陈灵遥也放下抄经的笔:“有什么事吗?”
婆子回答:“不知,那边派了马车,要接姨娘回去。”
朱氏对这个儿媳向来满意、宽容,接话:“既然有事,就先回去看看。回去了,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有朱氏的同意后,陈灵遥才敢站起,预备离开。朱氏又道:“唤得这么急,别带着嘉佩,以免受到冲撞。你把孩子留我这儿,我替你看着。”
陈灵遥言听计从,心腹丫鬟溶溶候在门外,见主子出来也迅速跟紧。“小姐,怎么了?”她问陈灵遥,陈灵遥只是摇头:“不知道,家里叫我回去。”
溶溶猜测:“难道是家里哪位贵主病了?”
陈灵遥想起昨日抽到的那根凶签,心里七上八下,口中含糊:“大概是吧。”
府邸门口果然停靠一辆陈府的马车,溶溶看见,不由嘀咕:“病得这般凶吗?不叫人传话,直接派了马车过来接……”
陈灵遥不欲耽搁当即上车,正如朱氏所言,出了什么事,只要回到陈府就全知道了。卫国公府坐落京城东北,更靠近皇城。陈府在京城偏南的官宅群落,隔着一个时辰走走停停的马车路程。待到陈府,她也迅速下车,一路上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究竟出了什么急事?
侍立门口的下人们愁眉苦脸,一片肃然之气,看到陈五小姐归家,也未露半点喜色。陈灵遥的心彻底沉底。
一个婆子等在门内,陈灵遥认得,是生母林氏身边做事的姚妈妈。她一见陈灵遥,拍手跺脚地喊叫:“哎呦,五小姐,你可回来了。四少爷……四少爷他,他闯下大祸了!”
“啊!”陈灵遥惊得叫一声,“怎么了,四哥闯祸了?”
姚妈妈急得团团乱转,直接说道:“四少爷昨晚在妓坊打死了人呐!我的天爷,那也是个公子哥儿,身份金贵得去,正是当朝太子妃的亲弟弟高尚书的亲儿子呀!我听说高公子被四少爷一脚踢到窗口,不慎仰面翻了下去,脑瓜子一落,当场摔死在大街上。那时来来往往都是人呐,所有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姚妈妈絮絮叨叨的话,陈灵遥已经听不清了,耳中哧啦一响,开始嗡嗡鸣叫,似失去知觉般,趔趄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溶溶扶稳。
好半天她才缓回神,顾不上先向陈老夫人和嫡母萧氏请安的规矩,径直奔去生母林氏所住的“芳菲苑”。不出所料,那处愁云密遮,凄惶满布。
大林氏老远瞧见亲女归来,踉踉跄跄地奔到门口,扶着门框哭诉:“迁儿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哭腔里一灭,好像已哭哑了。
陈灵遥扶起大林氏,她哭哭啼啼边抹眼泪边艰难说道:“你哥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此刻押解在大牢里不知死活。你父亲听到消息,脱了官服官帽去高府说情,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求大夫人去萧家接你……”
话说一半,陈灵遥已注意到生母左颊留着红彤彤的手掌印,那半边脸肿胀不堪:“阿娘,谁打了你?”
大林氏慌忙遮掩,连声安慰:“不碍事,不碍事的。”
此时此刻,除了丫鬟婆子,这里只有她们两个,陈灵遥又问:“三哥呢?”
大林氏一愣,嗫喏着说:“三……三公子在大夫人那儿。你也知道,他一向不与我们亲近。迁儿出事,他不急不躁的……我,我也确实寒心了。”
骨肉亲情,怎地薄情至此?她猜到:“娘脸上的伤是爹打的?”
大林氏承认:“你和迁儿是我带大的,怪只怪娘没教好你哥哥。”
陈灵遥火冒三丈:“爹怎么能打你呢?”
陈家底下有三房,因陈老夫人尚在,未分家。大房陈伯治是已过世陈老太爷的嫡长子,未入仕途,在京经营丝绸生意。其妻潘氏育有一子一女,大公子陈安江和二小姐陈安湘。
三房陈叔平是最小的庶子,娶的小林氏是陈灵遥的亲姨。
原来当年有这一遭变故,陈老夫人林氏挑二儿媳挑中本家姑娘,定好亲事不久,先帝突然下旨赐婚,陈家便与卫国公府连姻,大林氏只得让位做妾。陈老太太过意不去,又聘下小林氏为三房嫡妻弥补。三房育有六小姐陈方锦,七小姐陈方铃,八公子陈方钦。
陈老太爷的三个儿子里,唯二子陈仲齐两榜及第出人头地,撑起家族门楣,而且是三兄弟中小妾通房最少,最洁身自好的那个。他有名分的女人只有两个,萧氏和大林氏。三公子陈灵运、四公子陈灵迁、五小姐陈灵遥皆为大林氏亲生。萧氏无后,过继陈灵运自小到她身边做嫡子。陈灵运受萧氏栽培教育,明白嫡庶有别,和他们渐行渐远。
陈灵遥恨极阴差阳错,昨晚街边明明看到陈灵迁车驾却未相见,及时阻止这场祸事。她更明白事到如今已无补救,强忍自己的心惊胆战先行宽慰大林氏。姚妈妈端来安神汤,她接过,一勺一勺地喂大林氏喝下。
姚妈妈站在床前念叨:“姨娘昨晚一夜未睡,现下五小姐回来了,姨娘先歇会子吧。”
陈灵遥听见这话,也劝:“一切等爹回来才好做计较。阿娘先睡会儿,遥儿在这。”
大林氏担惊受怕疲惫至极,终于在安神汤起的效用下阖上眼皮。陈灵遥坐在床前的杌子上静默等待,盘算:人命关天!丧子的高尚书必定不给爹爹这个区区五品京官留情面,那么萧绎呢?萧绎与太子是连襟又受太子器重,不知他可愿为了自己去向高家说情?
想着想着,她的泪水潸然而落,流进嘴里发苦:四哥,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是非?不知轻重打死了人,杀人偿命,我……我们怎救得了你?
陈灵遥见一旁的大林氏哆哆嗦嗦地在睡梦中啜泣,显得极不安稳。片刻后姚妈妈走进来告诉她:“老爷回来了,没来咱们这儿,去了大夫人的院子。”
陈灵遥擦干遗留在她双颊的泪珠子,当即起身:“我去大娘屋里见他。”
姚妈妈看到大林氏哭得洇湿半只绣枕,叹一口气:“要不要叫醒姨娘?”
陈灵遥想了想,说道:“算了,让阿娘睡吧。我去问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