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亲世代]明月东升》静水幽深

33、自我

　　格兰芬多的男孩们没有开口，他们都知道，这时候只有辛西娅才最能一锤定音。
　　“不承认。”她干脆利落地回答，“第一，我和贝尔比先生讨论狼毒药剂并非违法行为。第二谈话被窃听与斯内普先生遭受人身损害之间并无直接的因果关系；第三，我已经尽力避免被人听见，只是出于社交礼仪，不适合布下咒语，也无法确定斯内普先生是否，以及何时从后方接近，如果斯内普先生认为我主观上有故意或过失，请举出证据。第四，斯内普先生明知危险而主动接近，才是真正导致人身损害发生的原因。第五，我们在发现斯内普先生遇险以后，在第一时间进行了救助。”
　　“所以，我们不承担任何责任。”
　　其实她还可以说下去，比如校方具有管理上的漏洞，在尖叫棚屋已经遭受过入侵的情况下并未加强安保；比如莱姆斯自己在意识清醒时选择被侵入过的尖叫棚屋完成变身；比如卡洛琳故意泄露通过打人柳的关键，实际上破坏了学校的安保措施……但无论如何，绝大部分责任都在斯内普自己，鉴于他是在校期间的未成年人，学校应该承担责任。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霍格沃茨只教魔法，就连威森加摩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法律人。口舌锋利或许能在职业中锻炼出来，但在校期间就能对各种法律术语运用自如的，一个也没有。
　　一瞬间，不止一个老师认真考虑是否要给认识的威森加摩的某某人写推荐信。
　　“胡说八道！”斯内普涨红了脸，“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会听见，你就是故意让我听见的……”
　　“可以了，斯内普先生。”邓布利多温和地说，“这件事上，伊斯特小姐没有过失。”
　　老师们商量了一会，最后决定斯内普为自己赢得一百分的扣分和寒假结束后一个月的禁闭。格兰芬多几个人多次擅自进入尖叫棚屋的过错和救人的英勇行为相抵，没有处罚，也没有奖励。
　　之后老师们又单独和斯内普说了些什么，总之斯内普虽然挺不愿意，还是答应为莱姆斯保守秘密。
　　他和詹姆斯都是皮外伤，上完白鲜香精之后就愈合了，虽然狼人的抓伤无可避免留下难以消退的伤痕，但并不影响明天上火车。
　　因为寒假最后一天满月，又比平时受伤更重，莱姆斯会在学校多留两天，以度过变身之后的虚弱期。
　　最让西里斯高兴的是，因为他也受伤不轻，庞弗雷夫人建议他留校休养，邓布利多答应为他写信回家说明情况（当然会掩去莱姆斯的隐私，只说是玩魁地奇出了意外），把他乐得“嗷”地一声叫了出来。
　　寒假开始距离圣诞节只有一个星期，没几天，莱姆斯和西里斯或开开心心或哭丧着脸走进壁炉，六、七年级也没有留校的学生，偌大的格兰芬多塔楼，就只剩下了辛西娅和几个低年级的学生。
　　麦格教授去弟弟家过圣诞节前，特地问了辛西娅：“你变形之后难以恢复，归根结底，还是对自我没有清晰的认识，并不能完全接纳自己。自己知道是什么问题吗？如果你愿意，可以说给我听。”
　　“知道，但说不出来。”辛西娅遗憾道。
　　这个世界的所有力量中，魔力与精神、灵魂最为接近。麦格教授目光柔和了些，没再说什么。糟糕的家庭也能孕育出有魔力的孩子，执教多年，她见过各式各样家庭里走出的学生，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家庭留下的痕迹，有好的也有坏的，那些深入灵魂的印记，不可避免地体现在魔法上。
　　而辛西娅来自孤儿院，如果她有什么隐秘却难以克服的心理障碍，她并不会太惊讶。或者说，如今辛西娅能表现出在同龄孩子中相当不错的品行，已经足够惊喜。
　　“好吧，你是一个优秀的女巫，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过去，无论那是什么，都不应该束缚你。”麦格教授顿了顿，“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吐真剂。”
　　“嗯？”
　　“我想要一份吐真剂，我需要……对自己诚实。”辛西娅停了下，“想自己做的，可是绝音鸟的羽毛太贵了。”
　　“吐真剂……老师对学生用吐真剂违法，但自己用……”麦格教授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我知道了，你等着。”
　　圣诞节前，一张麦格教授签名的，批准进入禁书区查找资料的纸条和一只小到不能再小的瓶子装着几滴清水似的魔药到了辛西娅手上。
　　辛西娅正在包装她的礼物，比往年都要轻巧，因为里面只有一枚书签。
　　红色的剪纸书签，被附加了复制咒，以及辛西娅自己发明的小咒语。为了在圣诞节送出去，她还在寒假赶了两天工，昨夜才刚刚做完。
　　他们会喜欢的。辛西娅笑眯眯地想着，去楼下开魔法爆竹。几年来她从这里薅到了不少围巾手套帽子长筒袜，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从来都靠二手货过日子的穷鬼，真是一年一度的期待。
　　公平地来说，霍格沃茨的补助也不算小气，但若是想额外弄点什么，还是做梦。迄今为止光轮1001仍占据了她百分之八十的身家，想到狼毒药剂中那几味贵的烫手，既买不起，也完全不可能申请到的辅料，辛西娅不禁叹了一声，又在随书签寄给詹姆斯的贺卡中加了几句。
　　圣诞节前的图书馆空无一人，辛西娅用魔杖点着自己的花豹书签，轻声说：“拉文克劳的冠冕”。
　　书签一下子变多了，然后除了手里的那一片，都嗖嗖嗖飞了出去，插入周围零零散散的几本的书，手握书签就能感应到对应书本的大概位置，她随手抽了一本，翻到书签夹着的位置，剪纸花豹用身子和尾巴圈出了“拉文克劳的冠冕”几个字，随着她翻开书页，复制出来的书签只维持了一小会，便消散在空气里。
　　成了！辛西娅满心雀跃。与其他事物不同，书签上附加的魔法是她用了几年时间独立创造的，基本原理类似飞来咒，但作用完全逆转。在一定范围内飞向文字而非将对应的物品召唤而来。
　　简单来说说，这是个魔法版的度娘。尽管智能等级比起后世的搜索引擎还是差了些，对诸如“拉文克劳的鹰形冠冕”“冠冕，属于罗伊娜拉文克劳”这些字样视而不见，但对因OWLs渐近而有了超多作业的同学们，简直神器！
　　一个上午，辛西娅就像拿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把她能想到的都搜了一遍。冠冕、金杯、挂坠盒、回魂石戒指，都找到了确切的图像，确保一眼见到就能认出来。眼看临近午饭，辛西娅看了一眼麦格教授允许她进入禁书区的纸条，看看四下无人，走了过去，点着书签轻声细语：“魂器。”
　　与之前书签四射的景象不同，这一次飞出去的书签很少。唯一不在禁书区的是一本魔法史资料《古希腊巫师》，上面用一整章记载古希腊黑巫师“卑鄙的海尔波”，多种黑魔法的发明者，已知最早的蛇佬腔、第一个蛇怪的孵化者，以及已知的第一个魂器制造者。
　　辛西娅思考了一下他和斯莱特林乃至伏地魔的关系，将书放了回去，然后走向禁书区。
　　《至毒魔法》序言里插了一片，辛西娅翻开一看，好家伙，强调了这是最邪恶的魔法，然后“不加论述不予指导”，那叫什么至毒魔法？
　　剩下来一本介绍黑魔法也只是一笔掠过，一本炼金术资料认为魔法石比魂器优越得多。最后，并不让人意外的，剩下的所有书签全部插在了一本比较旧的黑色大书中：《尖端黑魔法揭秘》。
　　我真的要那么做吗？
　　还是……问问自己吧。
　　晚饭之后，辛西娅再一次到了有求必应室，心中默念三遍之后，一个房间出现在面前。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那面她和莉莉一起见到过的厄里斯魔镜，伫立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
　　一如三年前，镜子里站着的，并不是身穿黑色校袍的混血女巫，而是曾经那个成年的，纯种华人女性，目光明亮，穿着蓝衬衫，胸前口袋上别着检徽，头发规规矩矩扎在脑后，分毫不乱。
　　在DC漫画里，神奇女侠会用真言套索套住自己，强迫自己倾吐真心面对真相，有时候甚至可以借此摆脱控制。
　　辛西娅没有真言套索，但这个世上，有吐真剂。
　　她对着镜子举杯：“干杯。”
　　添加了三滴吐真剂的水被喝了下去。一本笔记本在面前摊开，这是她预先设想过的无数问题。
　　“我是谁？”她问自己。
　　“董月，我是董月。”
　　“那么辛西娅伊斯特又是谁？”
　　她想说也是我，但咽喉如被哽住，吐真剂击溃了所有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假象，最后一句话艰难地吐了出来：“她是我的……游戏号。”
　　是的，“辛西娅伊斯特”仿佛是游戏的账号，一个自由度极高、只是不能登出的，如同传说中全息游戏的账号，那当然不是别人，但……也不是我。
　　每一个孩子都有这样一个过程，从自己，到父母亲，到长辈到朋友，从家到外界，一点一点，与世界建立联系。
　　对于每一个人，那都太久远，久远到去回想时最多只有一两个图景；但那又太重要，不仅是心理、行为能力上的基石，在生理上，也性命攸关。
　　“董月”早已完成了这个过程，拥有了稳定的健全的人格。
　　她曾经生在一个平凡又温馨和睦的家庭，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从未短过她的吃穿用度。她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在他们的关爱中长大，在他们的教导中成熟，高考、考研、法考、公考……她从千军万马中搏杀出来，未让他们操过心，也从未愧对过自己的良知和努力。
　　父母的关爱给了她应对一切困难的底气，家庭的和睦赋予她善良和柔软，职业塑造了她的犀利和正义。而家庭、学校、社会和职业共同形成了她和世界的全部联系。
　　但“辛西娅伊斯特”并没有。
　　她不在乎自己的来处，没兴趣寻找生身父母，他们是为爱私奔惨遭拆散的情侣，还是流莺和偷渡客都与她无关。
　　她仿佛一个被玩家操纵的角色，没有剧情需要就没有身份背景；又仿佛一个并未成瘾的职业选手，精心养号，技能刷满，操作练熟，仔细研究每一个剧情和彩蛋，将所有时间都扑在上面，可内心仍在渴望着游戏外的红尘烟火。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那么就回去，不要再管接下来的风风雨雨，想办法寻找回去的道路。”
　　她又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不。”
　　“为什么？如果‘辛西娅伊斯特’是个游戏号，这里的一切都可以是代码和NPC。”
　　“可他们不是。”又沉默了一会，她静静地看向镜子，镜子里的人变多了，仿佛镜头摇动，“董月”的父母亲友移到了左边，右边的空地上，红发绿眼的莉莉最先出现，一只手仿佛从迷雾里拉出了詹姆斯，多卡斯和玛丽在她旁边，詹姆斯旁边西里斯和莱姆斯也先后出现，还有麦格教授、爱米琳万斯、蒂尔登图茨……一大群人挤挤挨挨向她微笑。
　　厄里斯魔镜的背景中，出现了两条路，左边一条在她父母亲身后，平整又宽阔，通往云端无限的光晕；右边那条则出现在莉莉她们身后，曲折、幽暗、危机四伏。
　　我可以等，只要拿到NEWTs，毕业之后去美国待几年，等到……以后，有十几年的平静时间，可以尽力研究回去的方法……
　　而且，即使她躲了出去，仍有办法提前那个过程。现在卡洛琳多半不会插手，就算这个世界不允许她泄露秘密，但就像卡洛琳能引导别人发现狼人的秘密一样，她也可以，那么他们说不定能活下来，至少有一部分能活下来……
　　可是……
　　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的影像出现在他们中间，一只手牵着莉莉，一只手牵着詹姆斯。因为尚未诞生，他看起来还是电影中小演员的模样，碎发从额前垂下，看不见是否存在那道天选之子的伤疤。
　　给他一万次选择的机会，他也会选择父母双全，而非天选之子。
　　莉莉和詹姆斯会死，西里斯和莱姆斯会死，邓布利多和穆迪会死，原著中背叛的彼得和投诚的斯内普也会死……
　　应该还有更多人，但她记不清了……谁也没有活到最后。
　　她真能吝啬于那一点先知的剧情，站得远远的看他们搏命？
　　镜子里，平坦的大路逐渐淡去，只剩下一条步步杀机的小路。那是她畏惧的，但也是她想要的。
　　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爱人。
　　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建立在友谊之上。
　　“我是谁？”
　　镜子前，年少的女巫挣扎起来，仿佛有什么在体内扭曲，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抬起头：“我是董月，也是辛西娅伊斯特。我是穿越者，也是混血儿，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同时具备东方和西方，魔法与非魔法两面。”
　　“我不会放弃辛西娅伊斯特的身份，即使这意味着更深入的干涉和更大的风险；我也不会抛弃属于董月的过去，即使这将对我的魔法学习造成障碍。”
　　“再说，”她忽然笑起来，锤了一下镜子，“如果普通人的思维无助于魔法——难道JK罗琳自己真是个女巫吗？”
　　镜子微妙地波动了一下，人群和道路都渐渐淡去，检察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镜中，只是变得浅淡，小女巫的身影重叠其上，在镜面如雾气般的模糊中渐渐合为一体。
　　属于辛西娅的影子长大了些，神态与董月更为接近，曾经的父母出现在她身后，曾经的家人和莉莉等朋友交错着站在一起，向她微笑。
　　在莉莉身边，黑发绿眼的小男孩再次出现，依然长着电影里小演员的脸，一手拉着左边的莉莉，一手拉着右边的詹姆斯，笑得眉眼弯弯，见到辛西娅看过来，他收回一只手掀起了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白皙、毫无伤痕的额头。
　　他们都在微笑，于是辛西娅也笑了起来，仿佛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悄然破碎，一种奇异的感觉流泻出来充斥全身。
　　她又看了一会厄里斯魔镜，最终捡起了落在一边的幕布再次遮住镜面，然后转身离开了有求必应室。
　　这一天之后，辛西娅再次变成花豹，就能轻松地恢复本来面目。不仅如此，她的魔法大有长进，各种咒语的力量都有所增强，使用起来也更加自如。但面对混淆咒之类干扰精神的咒语时，她也再没有那种始终有一半清醒的精神优势，尽管仍不能吐露单纯从原著中得到的消息，但再想从霍格莫德接近尖叫棚屋，不一会就难以遏制魔法造成的精神压力。
　　……不过，这倒是个锻炼精神抗性，尤其是大脑封闭术的好办法。
　　辛西娅想着，将大脑封闭术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