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暑假 ...
-
很快暑假来临，她们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学期结束了。辛西娅从霍格沃茨特快上下来，心中微微茫然。
送回孤儿院的信至今没有回音，也许孤儿院长希望她去了学校就再也不要回来吧？小姑娘是个劳动力不错，可也花口粮，尤其像她这样长身体的，又不可能被小镇上任何一户家庭收养的备受歧视的混血孩子。
该去哪里呢？辛西娅茫然地搜寻着火车站边的广告，想寻找一处便宜的旅馆住几天——她的钱不够住魔法界的旅馆，但是由于巫师钱币和麻瓜货币的极不平等的兑换比率，住普通旅馆还是颇有富余——最后选定了对角巷外面一家怀特兄弟旅馆。
她拖着自己的大行李箱搬了进去，幸好身边没有猫头鹰这类宠物，虽然年纪小，倒是没被围观得太过分。
她现在需要一份暑期工，可是谁会招一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女孩做工呢？想想就头疼。辛西娅开始后悔自己在学校没有做一份增龄剂带出来（她显然忽略了作为一年级学生的自己能不能做出增龄剂这个问题）。
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辛西娅用旅馆新地址给孤儿院写了封信，打开书箱开始写暑假论文。由于知道自己没办法在麻瓜世界里找到资料，她在考试周结束之前就开始查书，在全校因为考完试开始渐渐放松狂欢的时候，一个人比考试之前去图书馆还勤是多么的傻，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足足等了五天，等到她的论文都写完了，孤儿院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放下羽毛笔，百无聊赖的她出了旅馆，在路上走走，却在走过几个岔道后来到了一处街口，顿时愣住，在她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什么之前，眼睛已经不自觉湿润起来。
挤挤挨挨的街道两侧，招牌上都是熟悉的字迹，一下子将她带回了魂牵梦萦的故乡。
原来对角巷和唐人街相距这么近。
正是傍晚，伦敦潮湿的空气凝成薄雾，一阵熟悉的白色烟雾伴随着清甜的米饭香气从对面的窗子里飘出来，随后，伴着“嗤啦”一声，是熟悉之极的，醇厚浓郁带着微酸的香。
“糖醋排骨！”辛西娅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一种强烈的，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眼眶儿几乎在瞬间就红了……那是妈妈才能做出的味道……
那一瞬间仿佛时空错乱，她又回到了那熟悉而亲切的地方，变回那个平凡的中国姑娘。那一瞬间，窗外轻飘飘的黄梅雨，窗口红艳艳的月季花，爸爸进门前的咳嗽，妈妈鬓角边的白发……无数魂牵梦萦的场景浮光掠影纷至沓来。
当洪福楼的厨娘听到乡音打开窗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明显是亚欧混血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站在窗口，小脸粉嫩，眼圈微红，低低呢喃：“妈妈，妈妈你在哪……”
几十年不曾回过故乡的老厨娘眼睛立刻也红了，向窗外招手：“伢，过来。”
辛西娅依言走到窗口，一双筷子伸了出来，将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她嘴里，老厨娘微黑的脸笑出满脸菊花皱：“来，尝尝。”
熟悉的味道蔓延口腔，肉质软弹，略略粗糙的切面细细摩挲过舌面腭壁牙床，鲜香浓郁的汁液浇灌在每一个味蕾上。仿佛触动了什么，辛西娅的眼泪一下子滚下来，抬手去擦，却是越擦越多，袖口瞬间就湿了一片。
“伢，怎么了？”老厨娘颠着圆滚滚的身子跑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小乖乖，不哭，不哭呦！”
老厨娘身上裹着围裙，围裙上满是菜和油烟的气息，肉的浓厚、菜的清淡、煎炸的焦酥、蒸煮的水汽、葱姜的辛芳、麻油的浑香……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辛西娅呜咽不止，泪水滚滚而下，流浪异域十二年，有谁知道，我有多少乡愁……
一场大哭的结果是厨娘刘婆婆将辛西娅领进了洪福楼。
洪福楼的主人是一对快六十岁的老夫妇，老先生姓李，本是江南水乡的才子，因为战乱举家迁至香港，几年后又移民到英国，他的妻子姓徐，是一战时滞留英国的华工后裔。而刘婆婆和几个华人帮佣则是当年李家旧仆。二战时间老先生正在英国留学，结识了正当妙龄的徐家小姐，两人一起经历了伦敦空袭等等灾难，最终走到了一起。他们在英国开了一家以苏菜和粤菜为主的中餐馆，相互扶持这在异国他乡过了半辈子，生了三个孩子，依旧和睦恩爱一如当初。
一行人不是没想过回国，只是这时候，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但这个年月，在海外的华人也不得安宁。随着英国经济的衰退，殖民地独立风潮此起彼伏，曾经的日不落帝国江河日下，往昔称霸世界的辉煌一去不回。失去称雄天下的能量，英国也就失去了包容万国的气量。曾经为了战后重建吸引来的各国移民，在劳动力市场趋于饱和的时候，便被本地人视为各种社会混乱和经济衰退的罪魁祸首。
随着种族矛盾和种族歧视渐渐抬头，中餐馆的生意也渐渐差下去。但是无论再怎么差，李老板说了，海外华人一贯抱团，就冲小姑娘那口流利的国语和江南方言，收留她过几个暑假是应该的。
于是辛西娅给孤儿院去了第三封信表示自己已经寻到了住处和暑期工作，请他们不必担心（虽然她觉得不会有人担心），然后从旅馆搬了出来，住到中餐馆楼上一个小房间里，每天早早起来帮着刘婆婆拣菜切菜，偶尔客人多了帮着端盘子洗碗，没事就在厨房里偷师。
在中餐馆住了几天后，孤儿院的回信姗姗来迟。院长对辛西娅留在伦敦的计划表示了高度赞扬，并且坚信她会在华人聚居的地方寻到自己父母之一的消息，然后抱怨经济衰退对社会福利事业带来的巨大影响。整整一张信纸的内容其实用一句“只要你不回来比啥都好”就能完全概括。辛西娅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下楼帮厨师们切菜去。
她只拿暑假工的薪水，对吃穿也没什么讲究，又耐得下性子听老人们唠唠叨叨说些旧事，倒是极得老人们的喜欢。
尤其是李老先生，中餐馆男女老少虽多，真正接受过中华传统文化教育的只有他一个。连同自家子孙在内，能把中文说流利已经难能可贵，这新来的小姑娘，却能在他吟诵“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时很自然地接上一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要不是老太太拦着，差点祭出祖传的戒尺，正儿八经给小姑娘当起私塾先生来。
辛西娅也觉得感慨，当年那些背诵全文，到了如今依然字字清晰，一字一句，向她勾勒出故园模样。她时常会在心里默念，但孤悬海外，就连能听懂的，都少之又少。
几位厨师都有岁数了，一个勤快又漂亮的小姑娘在身边钻来钻去，也乐意指点她几招。她的厨艺和刀工在这种氛围下飞速成长，如果说以前只是因为自己嘴馋会做一些点心和家常菜的话，现在简单的宴席菜也很拿的出手了。
唐人街和对角巷靠的很近，是伦敦最为繁华的区域之一，无论在巫师界还是麻瓜界都非常方便。她给朋友们去了信，没提自己遇到的麻烦，只附上新地址。
一个月后猫头鹰送来第二学年的书单和车票。第二天辛西娅谢绝了洪福楼师傅们送她过去的提议，自己去对角巷买书。
“辛迪！”刚刚进了对角巷，就听到一声呼唤。
“莉莉！”辛西娅惊喜地转头，然后那个红头发的姑娘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她，寒暄之后，莉莉向她介绍了伊万斯夫妇和佩妮。
伊万斯夫妇是一对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女，佩妮是个身材高挑纤瘦的姑娘，看到满街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还是艳羡不已，看向妹妹的眼睛里却没有什么妒忌。
“你是莉莉的舍友？我知道了，去年圣诞节给莉莉送糕点的就是你对不对？你的手艺真好！”佩妮一手拉着妹妹，一手拉着辛西娅，眼睛闪亮亮的，“幸好巫师学校里还有你这样的同学，要都是那克里斯汀和……”她皱了皱眉头，没想起人名，“那种臭嘴巴，我们都不想让莉莉去上学了。”
有情况？辛西娅扭头看向莉莉。
“我们暑假的时候又和克里斯汀他们打了一架。”莉莉说起来得意洋洋，“她居然找斯内普帮手！切！”
辛西娅扶额：“你们、又、打赢了？”
“当然！”莉莉骄傲地挺起胸膛，“带男生有什么了不起，在校外又不能用魔法，就算能用，我也不怕他们。”
不，克里斯汀特地带上斯内普，绝不是你想的那个原因，辛西娅在心里说。“你们要去买书吧？”佩妮亲昵地帮妹妹顺了下鬓边的散发，“快去，等会请你们吃冰淇淋。”
莉莉冲着姐姐甜甜一笑，拉着辛西娅钻到了人群里。
英国巫师的教材不是一年一换，大多一年级买来的书他们还没有学完，所以今年要买的书只有两本而已《标准咒语，二级》和《抗争黑暗力量》，之所以有后一本书，因为霍格沃茨黑魔法防御术的老师又换了，当然从这些年这个职位的变动来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有两本书，本来都可以去买新的，但是莉莉和辛西娅想买的书都远远超过教材范围，所以得省着点用钱。于是她们在二手书市场转来转去，一本一本翻看旧书，试图在一堆涂鸦里找到好孩子们用过的。大约十五分钟后两人各自挑好了，然后开始寻找可意的书。
辛西娅挑了一本《魔法溯源》，一本《魔力寻踪》，那是两本极厚的书，可以直接当砖头砸人的那种。还有一本《轶事怪谈》，权当消遣。《魔法溯源》的封面上是个不停转动的正十二面体，那本《魔力寻踪》看起来就很有年份，里面有人批注过——老式的、漂亮的手写体，整整齐齐，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莉莉看中的多一些也薄一些《家庭常用咒语解析》《罕见怪兽图解》《漫步群星》《你所不知道的绿色生灵》。两人一边叽叽喳喳商量着回校交换着看，一边看着人群里几个孩子对着清单挑选入学用品。
“看，我们也是学姐了。”莉莉向辛西娅笑道。
“是啊，伊万斯学姐想去指导学弟学妹吗？”
“这种事情明明是你做得比较多，要我描述一下去年你是怎么在有求必应室折腾我们的吗？”
“亲爱的，这很有必要——”
“得了吧，不就是多西写信回家抱怨反被梅多斯先生在信里教育了一遍吗？‘毫无疑问伊斯特小姐有非同一般的远见卓识’看把你美得。”
“是啊是啊，我是得意坏了，‘伊万斯小姐正是看清了如今局势，才会坚持一起训练’，记得这么清楚，别告诉我你没得意过。”
两个姑娘一起大笑起来，抱着书和其他的伊万斯们去了对角巷外的小咖啡馆。佩妮早已准备了三个大号冰淇淋，辛西娅也回了一趟洪福楼，带了好些苏氏广式的月饼，女孩们叽叽喳喳聊在一起，伊万斯夫妇满脸都是温柔的笑容。
九月一号很快到来，分院结束，大家回到了公共休息室。西里斯颇为沮丧，他本来对弟弟雷古勒斯分院很有期待，就算不能像他一样进格兰芬多，分进拉文克劳也好。可是雷古勒斯还是延续了布莱克家族的传统。
莱姆斯递给他一块巧克力，詹姆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啦，虽然我不喜欢那群斯莱特林，可他是你弟弟……”
波特大少你真不会安慰人，莉莉向他翻了个白眼：“没事的布莱克，在斯莱特林不代表就会是那种狭隘的血统主义者，你弟弟还年轻。”
“他一直是。”西里斯声音闷闷的，“爸妈的‘教育’他一直都听，不仅听，而且坚信不疑。在斯拉特林那种环境，他会越来越偏激，会变成一个食死徒，迟早会把自己送进阿兹卡班。”
辛西娅说，“我相信有些人对于纯血统的信仰，其实只是种习惯而已。毕竟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周围都是同样的言论，他会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情。其实我有时候会奇怪你竟然完全没有那种观念。”
西里斯撇了下嘴：“我只是……好吧我小时候很调皮，总是到处乱钻……以前最疼我最照顾我的一只家庭小精灵老黛西，我亲眼看着母亲砍下了她的头，她的血一直溅到天花板上……还有我姨妈阿拉明塔，用黑魔法折磨两个麻瓜孩子，无论那两个孩子怎么惨叫怎么跪地求饶，我求她住手，她反而骂我软弱……妈妈在一边毫不在意……结果，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他厌恶地吐了口气，“真的不想回想那些。”
作为一直家养小精灵，老黛西其实比克利切丑多了。但是他从来没觉得她丑，她会带着微笑，用“男孩女孩”而不是“那些肮脏下贱的小麻瓜”称呼他非常羡慕，却从来不被允许下楼加入的，快活玩耍的一对小兄妹。他觉得她每一条扭曲的皱纹里都藏着慈爱，那种父母亲被昔日荣光和偏执狠辣磨去的，朴实而粗糙的慈爱。
老黛西死了，而阿拉明塔用一笔钱摆脱了魔法部的讯问，然后发动了一群纯血统，要求修改法律，让巫师杀麻瓜合法……他依旧站在窗口，但窗外再也没有欢笑的孩子。
不愿回想，可是那些场景仍然历历在目，每次回家，老黛西的话总是在耳边飘过：“西里斯小主人，该起床了！”“哦，小主人你又淘气了，来尝尝老黛西的罗宋汤。”他甚至不敢看那一墙的小精灵头颅，每次都得闭着眼睛走过。
可是不看又怎样呢？那一幕已经深深记在了心里。就像那个麻瓜孩子因为恐惧而发青的脸，只因为吵了一个邪恶女巫的休息，连那时的他都知道只要用一个小小的静音咒就能解决，可是妹妹被活活吓死，哥哥被折磨致疯，那是小小的西里斯对死亡和疯癫的第一印象。
“还有这种事？魔法部都是干什么的！”詹姆斯愤怒地叫起来，“她应该被送进阿兹卡班！”
“冷静点詹姆斯。”莱姆斯连连向他使眼色，让他意识到他说的是西里斯的家人。玛丽不由自主地靠在多卡斯身上，多卡斯紧紧抱着她，辛西娅和莉莉的手握在一起，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他会改变的，他只是没有看到过你看到的那些。多一点信心多一点耐心，他会改变的布莱克。”辛西娅斩钉截铁道——如果，卡洛琳不在里面动什么手脚的话。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