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食》耐嚼

28、春日麦苗

　　下午返程时，兰炎父母邀请他们再住一晚。
　　两人待的时间不长，但温理乖巧赵易能干，都是讨人喜欢的孩子，想着假期还长，还要留他们。
　　温理情绪有些说不上来的焦灼与拘谨，赵易其实也是，所以就不做停留。“不了，叔叔阿姨已经很打扰了，我们先回去，等下次我们再来。”
　　看温理喜欢草莓和新鲜的蔬菜，指派兰炎给他们装了不少，足够他们吃上两天。
　　告别兰炎家，赵易把温理送回了家，一路上再没那么多话了，饶是粗线条的赵易都有些沉默，真没想到他俩还有这样面红耳赤、安静的时刻。
　　身份的转换就在顷刻之间，让二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两人各自看着窗外，在外人看来就如同陌生人一般，只是在注意不到的地方，两人的小手指状似无意靠在一起，无声的在透露着什么。

　　到家收拾完毕，温理坐在书桌前，对着桌上的复习卷，之前虚无、烦躁、忧郁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走之前没想到这个结果，如今收获了意外的硕果，心中总有一种甜要淹没他一切的淡。
　　无论是一路上熟悉的念叨，还是春日下被他抹去的汗珠，还是被搂在怀里庆祝那一点小收获，亦或是星空下感知到的那勤恳奋斗的过往，或是这十年来陪着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让温理无比清晰的、明确的、冲动的要破开笼罩着自己的愁云抓住一束光。

　　想起当时的场景，温理虽然表现的很是大胆、莽撞，但内心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他应当是不怕等的，但也有些等不住了，面红的、急的、臊的、悔的恨不得要当场敲晕自己。
　　没有痛苦，脖颈却好像真的被什么触碰了一下，不是手指，是柔软的，温和的，有力的。似乎在捻触什么，贴着温理的动脉，传递着一种熟稔的、陌生的、悸动的讯息。
　　下巴上有粗硬的头发扫过，等到温理意识到的时候，鼻腔似乎有所颤动，一丝嘤咛就这样泄露了出来，上头下头的懵懂的两人都呆住了。
　　他被赵易拥入怀中时，还在不住地颤动，那种极度紧张后陡然松懈的感觉，让整个人都有一丝脱力。
　　脸蒸腾开来了，头脑却昏昏沉沉，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又嫌不够，还不能确认，小幅度的蹭着赵易的衣服摇头晃脑的蹭了好一阵子，直把自己都快晃晕了才安静下来。
　　更晕了，但却还陷在温暖、熟悉怀里。

　　暖橘色的灯光拢着，温理站在桌前，又摊开手掌，回忆起十指交叉，紧紧拽着自己的感觉，感受手掌传来的粗糙触感，又让自己从那种恋爱的昏沉感中剥离了出来。
　　他知道即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赵易也在很努力践行他对自身的承诺，所以他也一样，只有成为更好的自己，才是现下他能做的。
　　还不到沉溺放松的时候，甜甜的恋爱也要排在考试之后。
　　假期的最后一天，温母回来了，温父也在家，家里三口人难得安静的相处。
　　三人在餐桌上安静的吃饭，温理等着父母吃完也放下了筷子，很是郑重的看着父母，没有退缩：“爸妈，家里的情况其实我都知道，之前我不说，不想介入，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我知道你们现在讨论的焦点在我，我不应该一味逃避，这是一种消耗。”
　　“理理。”温母握着儿子的手，想要打断儿子的话。
　　“妈，你听我说。”温理转向穆青，把她的手反握在自己的掌心中。“妈妈，我想留下来，在港城念完高中，我在这里陪着爸爸。”
　　“不行，你爸爸根本不会照顾人，我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几乎是脱口而出。
　　“妈妈，我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我还住校，这段时间我已经熟悉了住校的生活，其实没什么，我都可以自己做的。”
　　“你和我去叶城，这些事情妈妈都能帮你处理好，你为什么非要选择找罪受。”
　　“妈妈，到了叶城，你有你自己的工作，温荣还需要你，其实留给我的时间也不会太多。况且我本来就是高中生，只要学习就够了，其他的我都可以做到。你要相信我，像以前一样，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温理有些激动，带着些哽咽，但他紧紧的握住母亲的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家里突然一阵沉默，穆青居然接不下去，半天才问道：“理理，你是不是怪我？”
　　温理突然也明白过来，母亲可能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没有想要表达这种意思，急忙解释道：“妈妈，我长大了，早就不在纠结这些。你爱我，我知道，我也确信。只是这次，是我想留下来，只是我想。妈妈，我永远是你儿子，在我这里这是永远不会变，你相不相信我？”
　　温母看着坚定异常的儿子好一会，几乎是在确认温理的态度，半晌眼泪掉了下来，急忙抹去握住儿子的手说：“当然，我也不会。”
　　“那就听我的把，我也不想临近考试还搬来搬去，你知道的，我最怕变化。”
　　温母站起来，托着温理的脸，又要反复确认他的态度，当她看见儿子虽然泪光闪闪但却依旧坚定的目光时，她知道这个从不需要她操心而她也没怎么操心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即感叹与儿子的成长，又禁不住抱着儿子痛苦，嘴里念叨着：“对不起。”
　　说出这样的决定，感受着母亲伏在肩头哭泣，温理的眼泪也忍不住的滑出眼眶，似是一直以来悬着的问题终于暂时的和平解决，让温理第一次感受到，主动承担或许也是一条解决事情的办法，他远比自己想的要更有作用，更坚强。
　　温理安慰母亲，又冲父亲点了点头，也看到了父亲如释重负的表情。
　　温理在这个五一，第二次感受到了成长的力量。

　　相较于温理一家，赵家则安静许多。
　　赵爷爷用赵易带回来的蚕豆炒了一个菜，爷孙俩就简单的对付了一顿晚饭。
　　只是餐桌上并不简单。
　　赵爷爷一晚上都在细细的观察孙子，伴着大院里不时传来的野猫叫春的声音，越发觉得奇怪。
　　赵易回来以后都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他摆桌也蹑手蹑脚的，似乎是怕碰坏了什么。
　　要说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吧，嘴角却时不时的上扬，还是偷着笑的，藏着的，不分享的，这春游回来，大小伙子怎么也这么春意盎然的。
　　实在忍不住了，敲了敲盘边问道：“哎，你干嘛呢？不就是出去玩了两天，怎么这副样子？你自己照镜子去看看，和外边的猫也没啥两样。”
　　赵易转了半天的弯才明白过来，一下子面红耳热起来，话都说不连贯了：“我哪有？”他用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怯怯的看了一眼爷爷，爷爷正一脸狐疑的盯着他。
　　赵易绷不住了，他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说：“爷爷，我吃饱了，我进屋了。”
　　看着风风火火的孙子，赵爷爷在后边喊了一句：“洗碗啊！”
　　结果也没得到回应。
　　赵爷爷有些担心，但盘算了一下孙子都已经是二十岁的人啦，怀春就怀春吧，反正不吃亏，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进了屋，赵易一下子就扑倒在床上，脑子里一遍遍循环在田野中的情形。
　　温理靠在他的肩头问他还喜不喜欢温荣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喜欢温荣，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再说那本来就是他的错觉，他根本就没喜欢过。
　　所以还没有在意。
　　温理抬起头冷静的等他的答案，赵易急忙的摇头，只把头摇成拨浪鼓表示诚意。
　　温理的表情似乎是有些释然，他捧着赵易的两颊，柔软的手指摩挲着上头冒出的胡茬。
　　低头靠着赵易的胸膛，也不知在酝酿什么。
　　赵易被这柔软的触碰搞得心口直跳，舒坦的灵魂都要飘升出来。嘴角扯到腮帮子，一边顺着温理的背脊，一边在春光里漂浮的厚重的花香间做深呼吸平复即将停止的呼吸。
　　这偷来的亲昵，春游太美好了！幸福的冒泡！
　　肩头传来一阵低语，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赵易都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梦里似乎就没有这么清水的。
　　“那你可不可以喜欢我啊？那种喜欢！”
　　赵易飘了，像一只轻飘飘的气球，不变方向。
　　用牙齿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内颊肉，痛感传来的刹那他抓着温理的肩膀向外推了一下，想要看清温理的表情。
　　涨红的脸颊，额前都渗出了汗珠，似乎一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又羞又气的连带着眼角都是一片的绯红。宝石般的眼神闪烁着光彩，却让人感觉无端脆弱。
　　因为他不敢看赵易，只敢看向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似乎在观察着逃跑的路线，一旦情况不对，他便能远远的离开，维持最后的尊严，也不管他是否能够做到。
　　也不知是因为那句话吃惊还是眼前的温理让他吃惊，赵易一时之间都不知自己究竟在哪里？在干什么？温理刚又说了什么？
　　脑子里是一团的浆糊，只是周身却像在云朵间，轻盈幸福还神圣的飘飘然。
　　温理的眼神却在着等待中变了，从原来的紧张与晶莹变成了失落与灰色，绯色都聚集到了眼眶，却被死死地压抑住了，血丝直往眼珠上蔓延。
　　赵易这才醒过来，也知道自己在这晃神的几秒钟，给温理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他刚想开口，却见温理后退了一步，手却依旧拽着赵易的衣角，摇着头说：“我错了，赵易，我错了，你当我没说过行不行？我害怕，你就当没听到，好吗？我错了！”
　　额前的汗水有些顺着脸颊被甩落，脖颈上的聚集后又堪堪坠下。
　　赵易上前一步，没管温理的慌乱，他有了身份，便先满足自己。
　　他低下头，在汗水划过喉结时，吻住了，终于，名正言顺的。他伸出舌尖，吮吻了那颗汗珠，也轻柔的划过了小巧的喉结。
　　赵易不知道这个行为的意义，只是他想要而已。直觉告诉他，这样做即能满足自己，也能传递一些让温理安定的信息，况且汗珠它晶莹的那么可爱，他早就想这么坐了。
　　他要告诉温理，直白的，“他听到了，而且杀千刀的好愿意了好几年，终于被他盼到了。”
　　等到温理那声闷哼从鼻腔泄露出来时，赵易才突然发觉，自己的这个动作是如此不雅，简直像是犯罪。
　　好在他毕竟要年长些，也吸收了刚才的错误经验。
　　急忙把依然懵的脱力的人拉进怀里，握着他依旧还在颤抖的手，放在唇边不住地亲吻，将那恐惧和不安一一摘去。
　　这时眼眶里的眼泪才被允许落下。
　　赵易弯下膝盖，与温理齐平，没有任何犹豫，凑上前去。
　　在他肖想已久的禁地上，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用自己最柔软的部分，盖上了属于自己的印章。
　　那湿润的厚实的平缓的触感包裹住了他的嘴唇，终于他吻上了温理的脸颊，赵易的脑中怦然开出了一朵玫瑰，让周遭的一切都黯淡起来。
　　但温理的眼泪似乎并没有停歇，反而是更为汹涌。
　　赵易托着温理的面颊，好算是看到他正在笑着，才稍稍放下心来。
　　“哭什么，别哭了，回头眼睛该痛了。”温理却没理会，依旧抬着头看着赵易，一边笑一边哭，被泪水洗过的脸庞越发明媚。
　　赵易被他这副样子惹得花枝乱坠，他揽着温理的肩膀往自己的怀里带。
　　太幸福了吧！赵易已经知足的感谢了一圈西游记里的神仙。
　　但似乎温理并不满意，他并没有顺从的依偎在赵易的怀里，而是将手臂环上赵易的脖颈，拉低他的脸颊，赵易顺势低头想要回应时，就被更圆润更饱满更诱惑的袭击了。
　　纵然梦中梦见无数，但赵易发誓，他这二十年来从未感受到如此充盈、真实和心悸。
　　温热清甜的柔嫩丰满，轻轻的搭在自己的唇边，带着微微的压迫感，唇中泄露的气息是温暖清香，是属于温理的纯然干净。

　　是捂着的、旁人没有的，而对他主动献上的糖果，带着一颗颤颤抖抖的心，患得患失的畏惧，迫切需要的恳求。

　　温理微睁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不好意思的泄露的主人的情绪，微微的抖动，像一把在赵易心间的羽毛扇，跳着霓裳羽衣曲，让一切柔情似水。
　　赵易就这么看着眼前的温理，几乎想要将这一景象完全刻入他灵魂的每一处。
　　只是这一幕如此安宁，安宁到除了抖动的睫毛，在没有其他。
　　眼见着温理的脸颊越来越红，却没有鼻息，赵易窥见了这个看似英勇战士盔甲内的柔软与幼稚，满心的怜爱让赵易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这一下轻笑却几乎是点燃了温理，脸一下字涨得通红，他放下脚跟，退后了几步，扭着头就要走。
　　赵易自知有错，急忙拽住，从后抱住。
　　把脸埋在温理的肩窝，两手交叠的放在温理柔软的肚皮上，如同在安抚一只调皮的小猫，说“我错了，理理。不是笑你，我也不会，只是你太可爱了，我忍不住高兴的。”
　　温理的脸依旧涨红着，但原本那股要离开的劲也松散了，温顺的窝在赵易的怀里。
　　感受到了怀中人的依靠，赵易环的更紧了些。他用鼻尖挑开了温理肩膀上的衣服，在肩头的凹陷处落下一个吻。
　　温理明显一抖，他在赵易的怀里扭动着肩膀，嘴中含羞带臊的说：“哪呢？你，你刚才也这样。”
　　“还要这样，早就想这样了。”
　　赵易轻易的治住了一切反抗，沿着肩颈线向上，一个个轻触着，感受着、汲取着温理身上那股子干净温润的书香气。
　　温理有些忍耐不住，可能是成功后的庆幸，也可能是对陌生情愫的恐惧，总之他想逃跑了。
　　只是“不”字还未脱口，就听见了“谢谢！”
　　温理恍惚了，不明白这两字的含义，是想表扬他的乖顺，还是什么。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人就被转了过来，与赵易面对面站着。
　　十指交口，粗糙的掌心紧贴着柔软的掌腹，他们好像还从来没有这般牵过彼此。
　　唇珠被包裹住了，如同一块糖果，被反复的舔舐与吮吸。
　　交换着彼此的唇息，带动着青麦的香气，在唇齿间来回流转。
　　赵易不会，时间一长，也怕温理会厌烦，便急急的分离。
　　“啵”的一声，让原本沉浸已然自如的二人都羞臊了脸。
　　赵易也脸红了，他本就是冲动的想着这么成人的捻转一下，尝个鲜，没想到分开时温理闭着眼顺着他的方向向前凑了一下，那凑近的依赖的形态让赵易心头瞬间点起了一把火。
　　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在四下无人的春风里，除了青草与鲜花，再没有了其他。
　　没有那么多的拘束，放弃一切的计划与思考，只是迎上去，遵循本能，去索要。
　　用轻薄用力的包含饱满，从上唇到下唇，从唇珠到唇角，都细细舔舐，要将人舔软舔化。似乎在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情，他肆意着，永不止疲倦。
　　春风带着柳絮吹来又吹去，空气中浓重的花香换了一波又一波，但似乎都吹不散有情人互相靠近的心。
　　二人都沉醉了，越发的松弛，连带着齿关都松开。
　　内心火热，嗓子眼发干，本能探出舌尖，要去汲取更湿润、更温暖、更动人。
　　彼此轻微触碰的霎时，湿润点着湿润，如同灵魂互相亲吻。
　　似乎这十年，都在盼望着这一点；这一点，让十年光阴猝然明亮起来。

　　温理亲哼了一声，腰更软了，整个人都靠在了赵易的身上，这微微的依靠把赵易点醒了。
　　他松开紧贴的双唇，看着眼前被春情染媚的温理，又一脸不舍得轻啄了一下，抚摸着温理瑰丽的面颊与艳红的双唇，亲吻安抚他的眉心，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了怀里，顺着温理的后脑上的细发，细细抚摸，让他也苏醒过来。
　　温理在赵易的怀里虽然被抚摸的舒服，却计较着被打断的亲吻，有些不甘的靠的更近些，但近了，又怯了，臊了，少年人又悄悄红了耳朵，有些心慌，没说话也没躲，任由情绪这么彼此抵着。
　　待激情稍稍平复，两人都稍稍放开，却在见到对方时，都在这不断升温的春光里臊红了脸。红着脸，躲着，却又搂在了一起，不知是谁先起了头，竟就在这个相拥的姿势下，小声的笑了开来。感受着彼此胸膛传递过来的轻微震动，春光都在为他们舞动。

　　高二过后，温荣就转学去了叶城，温母收拾了东西，彻底搬离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把自己的儿子和青春留在了这个大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