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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分手 ...

  •   严戈端着保温壶走进卧室,正好看见赵澜颂睡醒了,躺在床上缓神。
      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加了点热水,严戈扶着赵澜颂坐起身,让他就着杯沿喝了几口温水。
      等赵澜颂喝了水,缓过神来,严戈侧躺在床边,搂着赵澜颂,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留置针怎么回事?”
      赵澜颂拉了拉被角,闷着声音说着:“心肌炎。”
      “腿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眼睛呢?”
      “老花眼。”
      严戈不是不知道,四年来赵澜颂的每一份病例报告,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可这样从赵澜颂口中说出,严戈只觉得心脏绞痛得更加强烈。
      年纪轻轻老花是因为用眼过度,腿伤是因为劳动改造的时候摔下脚手架,心肌炎是天气太冷呼吸道感染反反复复。
      徐青云找过自己,一开始说赵澜颂怕是想不开,总想方设法把自己弄死,后来说他怕是想开了,可又变成了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
      “你问问自己,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
      “我不求你百分百的爱我,可你心里到底是一点位置都没有留给我。这也算了,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拼了命地作贱自己?”
      “你和你老师一个德性,偏偏要算计着,折磨留下来的这个人。”
      觉察到赵澜颂的手指抚过自己的眼下,严戈动了动喉结,偏过头去:“你这个人没有心。”
      赵澜颂把手搭在严戈的肩膀上,带着气声说:“严处长变了好多啊,可是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严戈,我好想,好想回到那个雪季,可是回不去了。”
      严戈低下头亲吻着他,可尝到的只有眼泪的咸涩。
      “一开始,我天天等着判决下来好离开这个地方。再然后研究院总是来找我,大大小小的文件都要我签字。之后一天又一天,我开始记不清时间了,只能听见风声、雨声,要是一点声响也没有,那就是雪季到了。”
      “我在那里没有遭罪,只是越来越累,越来越糊涂,我快要把自己的名字忘了,只记得自己叫2142。”
      严戈吸了吸鼻子,手指摸过赵澜颂掌心那一层厚厚的茧子:“我不该想方设法保住你的命。你大可以跑进荒漠,死在你的理想里。偏偏要作贱自己,折磨我,我是鬼迷心窍,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低下头,只看见赵澜颂抿着嘴,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T恤,一声不吭。
      严戈叹了口气,手指抚过那根根分明的肋骨,大约是监狱离辐射装置太近,赵澜颂身上的苔藓状疤痕又开始增生,如今坑坑洼洼的一片已经攀附到了背上。
      他狠狠一口咬上赵澜颂的肩膀,直到嘴里满是血腥味:“我真想弄死你。”
      赵澜颂没有喊疼,只是喃喃地说道:“严戈,我好困啊。”
      严戈今天请了假,这也是他四年以来请的第一次假。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随便穿了件洗得快变形的黑色T恤,在厨房里忙活着。
      听到卧室传来动静,严戈回过头去,赵澜颂披着自己的针织外套缓缓走出来。那件针织外套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但看起来却多了来自家的暖意。
      严戈走上前,弯下腰检查了他有没有好好穿袜子:“你的衣服当年研究院也收走了,如今先穿我的吧。”
      拉着赵澜颂进了浴室,严戈接了热水,用热毛巾一点一点温和地敷了敷他的脸,伴随着刮胡刀蹭过下巴和脸侧的淡色胡茬,那些监狱里的过往好像伴随着雪季的最后一场大雪,慢慢消逝。
      “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刮胡子。”
      赵澜颂看向镜子,严戈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一手缓缓移动着刮胡刀,眼神温柔地仿佛要溢出水雾。
      今年赵澜颂也三十四岁了,可他好像还是三十岁的样子,监狱的日子让他的时间停滞了,此刻严戈只觉得我和他终于同岁了。
      “明天也可以这样吗?”
      严戈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觉得此时的赵澜颂怎么会这么卑微?他低下头,可赵澜颂并没有看着自己,他望着镜子出神,似乎在追寻着更加悠长深远的地方。
      严戈放下刮胡刀,用两只手的拇指一寸一寸抚过他的下巴、脸侧,确定没有被忽略的细小胡茬。
      递给赵澜颂一支挤好牙膏的牙刷,严戈环着他的腰,把头埋在颈窝上:“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是你的选择,我的选择。以前我总是拼了命地找着那些你爱我的证据,总想把我和基地的生死做个对比,看看究竟谁在你的心里分量更重。”
      “我们之间的问题,没有第三者,没有生死离别,没有敷衍和嫌弃,赵澜颂,我终于明白了你之前和我说的,我们应该成为战友,成为同伴,唯独不能成为爱人。”
      赵澜颂抓着严戈的手,盯着镜中的严戈:“我让你失望了吗?”
      严戈摇摇头:“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在我心里,我永远偏爱着你,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罢了。”
      赵澜颂偏过头,用下巴贴着严戈的额头,喃喃道:“嗯……我明白了。”
      严戈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就让我们,回到最初的那样,一起生活,一起工作,只是不再说感情了。”
      严戈抬头看见镜中赵澜颂的眼睛红了,蒙上一层水雾,但还是狠下心,独自走出来浴室。
      一顿饭两人都吃尽了沉默,赵澜颂低着头紧握着勺子,一点一点抿着米粒,而严戈只是夹着面前的青菜,像是在餐桌上也要与对面的人划清界限。
      吃过午饭,裴琰东和李飒带着一堆资料过来找赵澜颂。赵澜颂接到通讯时,也只是将手表递给严戈,让他报了地址,哑着嗓子稍微说了几句,便抱着毛毯一个人坐到沙发上,靠着沙发闭着眼睛。
      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沉默着,一个在厨房收拾着碗筷,“哗啦哗啦”的水声硬是阻断了最后言不由衷的机会。
      严戈开了门,看见这两人一本正经地喊了声“严处长”,又像两只小老鼠低下头,眼睛贼溜溜地转,觉得无奈又好笑。
      “进来吧,你们赵老师等着了。”
      赵澜颂窝在沙发上,拉了拉身上盖着的毛毯,招手说:“进来吧,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
      两人淌着雪一路走过来,现在靴子表面还盖了一层没有融化的雪,他俩赶紧脱了鞋,往沙发边走。
      “赵老师。”
      看着两人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样子,赵澜颂笑出声来,伸手拿了边上的水杯,喝了几口热水。
      “赵老师,您之前这份资料,我们有些问题想来问问您。”
      李飒翻开资料,上面有各种颜色的标记,后面还附了更加详细的实验数据。
      赵澜颂伸出手指指了指标记的部分,边上的严戈一眼便看见,那薄薄一层的皮肤似乎已经禁锢不了血管,血管凸起着,将皮肤撑变了形。
      李飒大约也看见了,紧紧攥着资料,却是不敢吭声。
      “这些比我当年做的细致多了,只是还少了些自信。你们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努力,怎么不敢直接写出来呢?”
      裴琰东斟酌着开口:“赵老师,新理论开始试行,是不是意味着之前的一切都要推翻?”
      赵澜颂丝毫不介意,偏着头说:“你们两个太着急了。三十年基地的第一要义都是生存,接下来十年、二十年,这个要义都不会改变。”
      “既要改变,又得留余地。未必这样的对抗理论就是正确的。”
      “上一次见你们还是学生,现在都快要比我高了,一眨眼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李飒,裴琰东,不要着急,人生有几十年呢。”
      裴琰东眼圈红了,一下一下吸着鼻子:“赵老师,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赵澜颂笑了笑,缓缓说道:“对不起啊,这几年我只顾自己了,其他谁也没顾上。”
      李飒赶紧拍了拍裴琰东的大腿:“赵老师回来就好,您好好休养,我们改天再来。”
      等着两人离开,赵澜颂拢着毛毯,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雪,手指抠着指甲,视线并没有聚焦,他的思绪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严戈看着他这副样子,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只想从口袋里翻出支烟来缓解这股莫名的烦躁,可是翻了身上的口袋,却是什么也找不出来。
      他在沙发边坐下,赵澜颂回过头看了一眼,又扭头揉了揉眼睛,靠着沙发靠背,说不出话来。
      “明明我爱你,你爱我,怎么到头来,什么都变了?”
      “你二十四岁和我在一起,兜兜转转六年了,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连两年都没有。”
      停顿片刻,赵澜颂又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我都明白,你满心都是我,我总是以此要挟着你,我从来问过你到底愿不愿意,我永远都是自顾自做决定。”
      严戈顿了顿,抬手擦掉赵澜颂脸上的泪痕。再炽热的爱,也得在此刻隐入尘烟。
      “就这样吧。”严戈低声说道。
      赵澜颂转过头,继续看着窗外的大雪:“雪怎么一直都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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