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说》邬虎

10、凡梦

　　同行的两人都不是会搭话的性子，就如此沉默了一路，直到停在一处小巷中的木门前。
　　戴逸岚回头道：“这个点食堂的饭菜基本已经供应完了，粗略的吃些可以吗？”
　　沈纪翎点了点头，道：“我不挑的。”
　　俩人走入小门，进到一个像是后厨的地方，整个空间还不小，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架子上摆满了锅碗瓢盆，周围一圈炉灶，中间的桌子上四散放着调料和装饰物。
　　厨房角落有几个人，听到动静抬起头，见是戴逸岚，遥遥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而后又埋头低声聊着自己的。
　　戴逸岚轻车熟路地走到架子前，随意拿了口还算称手的锅，而后就开启了一系列让沈纪翎眼花缭乱的高端操作。
　　掌勺，颠锅，翻炒，揉面，下水，盛盘，做作撒调料……啊呸，是艺术性撒调料。
　　沈纪翎虽然也会做饭，但达不到这种还带雕花摆盘的，他真的就想随便吃吃。
　　沈纪翎捧着面碗吸溜的时候，旁边刷锅的戴逸岚突然开口道：“你见过周老师了。”
　　这是个陈述句，似乎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沈纪翎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戴逸岚将洗好的锅放回架子上，擦了擦手，才回过头道：“周老师就带两个学生，我，还有……你。”
　　“嗯？”沈纪翎眨了眨眼睛，还是不明白戴逸岚要表达什么。
　　犹豫了一下，戴逸岚再次开口：“学期实践任务，我们两都得参加，可能……”
　　沈纪翎咬了口荷包蛋，里面的溏心流了出来，他快速含住缺角吸了一口，抬起头，道：“是什么危险的任务？”
　　“不好说。”戴逸岚抬手擦了下沈纪翎嘴边沾到的蛋心，“我看了你的选课，实操太少了，给你换了两门课。”
　　沈纪翎愣了一下，有些奇怪，“还有这种操作？”
　　戴逸岚阻止了沈纪翎喝面汤的动作，拿了新碗从旁边大锅里舀了些骨汤递给沈纪翎，道：“不重要，明天开始，早上你得起来跟着我一起锻炼。”
　　沈纪翎：？？？
　　这话题切的，也没点过度。
　　第二天沈纪翎算是知道昨天戴逸岚和他那一场不明意义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是个警报。
　　在一口气跑了五圈八百米后，沈纪翎退学的心都有了。
　　“你干嘛呢小老弟？跑这么慢蚂蚁都得被你踩死。”金阳舒跑完第十二圈，放慢了速度，跟在沈纪翎旁边倒退着跑。
　　沈纪翎没力气说话，只能瞥金阳舒一眼。
　　金阳舒挑起半边眉毛，道：“学长来送温暖，牵着你跑如何？”
　　沈纪翎换了一口气，勉强挤出四个字：“谢谢，请走。”
　　话音刚落，人便扑倒在地。
　　旁边撞了人的男生笑嘻嘻地看着沈纪翎道：“哎呀，不好意思，没看到你。”
　　沈纪翎还没说什么，金阳舒已经火力全开，“徐妹妹你眼睛不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脑子没用可以涮火锅。条条大路通罗马，你非要勇闯臭粪沟，咋滴？眼瞎当成爱情海？”
　　沈纪翎：虽然但是，有被内涵到。
　　那撞了人的男生也不笑了，瞪着金阳舒道：“又没撞你，你喊什么喊？”
　　金阳舒冷笑一声：“就看不惯你这种打不过本人祸及他人的。我宿舍门你堵死的吧，哎，别否认，门上照妖镜拍的清清楚楚，要我全校师生人手发一份吗？”
　　“你……”男生恼羞成怒，看看金阳舒，又看向沈纪翎，道：“劝你最好离他远点，微徵阶的废狗，被他霉运感染，当心考成羽阶。”
　　金阳舒翻了个白眼，“狗吃屎都要管管，闲的蛋疼去把村头的粪池掏了。”
　　沈纪翎已经爬了起来，正拍屁股上的灰，莫名感觉膝盖中了一箭，金阳舒这群攻真是霸道无比，敌友不分。
　　徐枚说不过金阳舒，又把炮火对准沉默不语的沈纪翎，“我说小学弟，我刚和你道歉，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太没礼貌了吧，有来有往懂不懂？”
　　“哎！你这人……”金阳舒刚熄了火，听到徐枚那无理取闹，没事找事，非常欠扁的话，力又续上，打算再开一通嘴炮。
　　被点名的沈纪翎倒是淡定，先一步平静地开口道：“我手骨折了。”
　　周雨橙赶到校医处的时候，沈纪翎的手已经打好了石膏，医生正和他说着注意事项。门口站着两位像犯了错的小朋友一样低着头的男生。
　　周雨橙看看金阳舒和徐枚，问道：“怎么回事？”
　　金阳舒立马打小报告，指着徐枚叫嚣：“他推了小学弟。”
　　徐枚瞪了一眼金阳舒，而后支吾道：“我就不小心撞到了，也没想到他这么弱。”
　　金阳舒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给小学弟打抱不平：“你怎么还人生攻击呢？我们家小沈怎么虚了？哪里虚了？为什么会虚？”
　　徐枚：？？？
　　全校最会人生攻击的就是你吧！而且什么时候说他虚了？
　　当事人表示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
　　沈纪翎恰好吊着手臂从医务室出来，周雨橙正想询问下他的情况，却见少年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在接听，神色有些古怪。
　　沈纪翎沉默了几秒，应声道：“……好的，我尽快过去。”
　　就在刚才，沈纪翎接到他家那边警局打来的电话，称张巧的尸体不见了，更恐怖的是，沈纪翎同楼栋的居民看到，张巧到过沈纪翎家门口，还敲了他家门。
　　根据警方调查，沈纪翎家的门上确实有擦到张巧的血迹，之后张巧再次失踪。
　　虽然刚开学第二天就请假着实有些不太好，但沈纪翎也没办法，谁让事情就这么凑巧。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回去，并向警方提供他早就去到火车站的证据，只是沈纪翎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还是回去看看比较好。
　　周雨橙倒是很爽快地同意了请假。
　　因为只是回家看看情况，沈纪翎从教师办公楼出来直接背着包就出了学校。
　　正发愁这个点没公交，走下山不知道要到几点的时候，身边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雷克萨斯的车窗降下来，戴逸岚冲着沈纪翎抬了抬下巴，简洁明了道：“上车。”
　　沈纪翎沉浸在“被霸总喊上车的放学少女”氛围中，神使鬼差地就上了车。
　　车开到一半路的时候，沈纪翎才犹豫着开口道：“谢谢师兄。”
　　“没事。”依旧简短清晰的话。
　　沈纪翎抱紧了包，小声道：“其实师兄不用送我，我自己走下山也可以。”
　　戴逸岚目不斜视道：“没有，我正好要去你家那边出任务，不介意借个宿吧？”
　　沈纪翎啊了一声，赶忙摇头道：“不介意。”
　　想了想，他又说：“不过我家比较小，你睡我爸房间可以吗？”
　　戴逸岚扭头看了眼沈纪翎，转回头去，道：“我和你睡。”
　　沈纪翎愣怔了一会儿，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清理出去，而后开始各种不自在。
　　倒不是他有洁癖不喜欢和别人睡什么的，只是沈纪翎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他爸妈都是支持小孩独立那一派，所以很早沈纪翎就有自己的房间，并且他爸爸不经过他允许不会进他的房间。
　　朋友的话，那都是过去多久的事了，沈纪翎甚至已经不记得妈妈还在时，他的那些朋友的样子，更没有邀请过谁来家里做客。
　　沈纪翎想，睡一张床的话，他应该准备几条被子？两条会不会很奇怪，毕竟现在天气还挺热，一条又让人不知道该将手脚放哪儿。
　　如第一次带男友回家的女生那样，沈纪翎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糊成一团，最后归于一片空白。
　　空白中似乎有着什么影子，沈纪翎慢慢靠近，一点点想要探索那古怪的记忆碎片。
　　他逐渐看清影子的面容，是位俊美的东方人。男人目视前方，似乎在看着什么。
　　沈纪翎转过身，只见腾起的云雾间，金色的宫殿林立，七彩的霞光染满天边，自远方行来一位婀娜的女子。她面容精致，衣带翩跹，赤色罗裙如火，就像是神话中的仙女一般，又仿佛飒爽的女战神，踏着满地碎阳而来。
　　然而一切美好都随着女子的走近被击破。女人裙摆上的红，并非其本来的颜色，而是浸染了鲜血，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衬得她光裸的脚白皙异常，沈纪翎逐渐看不清女子的脸，只留有一个很美的映像。
　　天边的霞光变了味道，细看会发现，那是成片的火光。
　　男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浑厚，回荡在整个天边：“这里不欢迎你，去人间吧。”
　　女人笑了，她笑得癫狂，笑得冷漠，“人间乐园里有一块石头，它终将砸破这毫无意义的牢笼，你可听清楚了，虚伪的神明，你们的信徒迟早背叛你们。”
　　火烧到了跟前，沈纪翎甚至隐约能感觉到灼热，他转身想要逃离，却一脚踩空，从云端坠落。
　　惊醒的沈纪翎抹了一把额头，满手的冷汗。旁边递来一条手帕，沈纪翎顺手就接过来了，擦汗擦到一半，才记起来自己还在戴逸岚的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