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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金难□□宵一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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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姝今天很累,想着早早弹完琴就回房休息。明天她就得接客了,而岑溪今天就得接客。岑溪是她“带”出去的第三个姑娘了,今年也才不过二八。这一番折腾是她策划的,是自抬身价的手段,也是求生存的手段。
身价高一点,老鸨子就会重视一点,不会什么客都接。反正都要接客,这样兴许能好过一点。她当年是当时的头牌青玉领出来的,今年她又领出来了岑溪。她不觉得这种继承丢脸,都是为了活命,有什么。
弹琴,这是抬高她身价的手段之一。这湘花馆没人比她弹的更好,有客人说甚至她不输宫里的高手。宫里他去没去过,她怎么知道。专心迎合客人就好了。
这首曲子不同刚才,欢快活泼,琴不再是中心,她偶尔拨几个音就行。她抬头向台下望去,那双寒冷的眼睛又出现了,还紧紧盯着她。
那是个面皮很白的公子哥,不像是本地人,穿着还挺贵气,圆领鸦青色丝襕衫,带着个青玉冠,系一枚白玉云纹佩。大气舒展的五官,还挺俊逸,就是看着脾气不大好。
丹姝想着白天应该没露脸啊,这公子哥不至于来寻仇啊。还是他真看到她了,要来折磨她啊?
丹姝低下头,但还能感觉公子哥紧盯着她。曲子也到了最为激昂的部分,丝竹并着琵琶,宛如天宫之音。岑溪下着姜黄撒花烫金褶裙,腰间带珍珠珊瑚绿松璎珞,上着鹅黄绣白芍药短襦,双臂绕着月白披帛,头戴多宝流苏掐丝发冠,典雅高贵,如神宫仙子。她在台子中央起舞,不同刚才的雨中的脆弱可怜,披帛随着她的舞动,转出层层叠叠的波浪。
目眩神迷的客人也包括陈钰,他从未见过岑溪这般女子。她可以孱弱的像深谷幽兰,又可以变成高贵的神宫妃子。她的眼睛对每个人都含着些情意,而陈钰想让这份情意独独属于他自己。
一曲刚落,老鸨子便站在众人面前。也许是铅粉抹的多了些,她的脸色在橘黄的烛光下也显露出死寂的灰白。
她吆喝着岑溪初夜的价格,像是李行屿和陈钰今天去买的甘棠梨的小贩一样。
岑溪立在台上,微微上扬着嘴角。但是陈钰看的出她脸色比刚才白了许多,紧攥着披帛的双手也在发抖。指尖掐的发白,衬得指甲愈发鲜红。
孔行屿发现丹姝的脸色也难看了许多,不只是丹姝,是台上所有的莺莺燕燕。她们在想什么呢?是嫉妒越来越高的价格吗?还是嫉妒岑溪的豆蔻年华或是美貌呢?
丹姝在想什么,她想起当年的她。
那是寒冬,她穿着绣鸳鸯的轻纱站在这里。客人穿着几头狐狸才能制成的鹤氅,手里的青釉瓷杯向上散发着一缕缕温暖的水汽。她好冷,冷的发抖也要保持着那种教养姑姑打出来的甜笑。还好,最后是穿着银狐鹤氅的人买下她了。那件鹤氅足够大,足够装下他们两个。那人紧紧拥着她,她感觉到了温暖。但是这温暖并不令她感到舒适,她有些厌恶。但只能不停的和自己说,离了这点热乎气,她活不过这个冬天的。
是啊,这点令人作呕的“热乎气”让她在这个冬天成为了头牌,她房间终于可以生一天的火了。他甚至给了她一件披风,不过是兔子的,也很温暖。不过是前年的事,她都快忘了他的长相,只记得那件银色的鹤氅。
她不后悔让岑溪站在这里,在这里她们的身价就是她们的生命,能活几年全靠身价。穷杂役走夫和富商人大官脱了那层皮都是一个样子,但是富商人大官给的钱足够她们日子好过一点,少挨一些打。
运气好的话,他们每日找她们,就能少接一些客。少接一些客,碰到花柳病的客人就少一些,就能活的久一点。
丹姝没觉得自己命贱,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没什么可耻的。所以她对孔行屿那种鄙视的眼光非常厌恶,还比不上那些客人直勾勾的目光。来了这里还瞧不起她们,真是那句骂她们的话用到他身上,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所以她抬起头,专盯着孔行屿。她不怕李行屿今夜买下她折磨她,挣谁的钱都会被折磨。她毫不畏惧地看着孔行屿,孔行屿也盯着她。
孔行屿突然转向了他身边的陈钰。丹姝也奇怪地望向陈钰,这是比孔行屿要柔和许多的面孔。穿着豆青圆领,头戴白玉镶金冠。翻找着手中的织锦钱袋。
陈钰买下了岑溪。
孔行屿没拦住。
他说,“云净,你是来考取功名的,我不是。我爹让我跟着你来,但这一路我也没有半分考取功名的心,纵使有,我也考不上。”他边说边将银票放在那漆盘里。老鸨引着岑溪到二人面前,岑溪甜甜地问好。
但是她止不住地发抖,发髻上的流苏跟着颤抖。老鸨说岑溪小门小户哪里见过二位公子这般人物。
陈钰将岑溪接了过去,二人被引领着上了楼。看着他的背影,孔行屿突然意识到陈钰也是个大人了,是个会狎妓的大人了。
觉察到那股目光,孔行屿转过头向上看。是丹姝抱着琴在另一个楼梯俯视他。
今夜台上的女郎都有个“好去处”,除了丹姝,今天是老鸨宽限她的最后一天。
丹姝看着那张没经过什么苦难的脸突然来了兴趣,那张脸写着快意江湖,写着荣华富贵,写着豪门望族,写着瞧不起她这种人。她想让这张脸染上属于她的色彩,让纯净的云沾染她丹姝的赤色。
她突然笑起来,眼睛弯弯,鼓鼓的卧蚕使她带了些许娇憨。和被打出来的甜笑不同,她露出了牙齿,似乎突然想起来这样不对又紧紧闭上嘴唇。慌乱地丢下一张帕子,柔软的帕子飘到了孔行屿附近的桌子上。孔行屿拿起来的时候,丹姝已经跑进屋里了。
她在屋里灌下一瓷杯紫苏话梅饮,甜酸适口,才冷静下来。丹姝想着自己刚才是疯了,对着一个瞧不起自己的人还故作轻贱。
不过,听他的同伴说,他是来考取功名的。这种自命不凡的书生,丹姝见得多了。会试前几天都觉得自己不染一尘,但汴京城的繁华很快就会迷了他们的眼,让他们投入一个个温柔乡。
不管了,她明天还要接客。他脾气不好也还算相貌堂堂,她还是很满意的。他不来,也不影响。想来想去,丹姝裹着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起早,丹姝昨夜为岑溪忙碌没吃饭,硬是饿醒了,急匆匆洗漱完就冲下楼找吃的。
等她拿了个蒸饼回来时,寻常这时候空旷的坐席竟然有个人,这人还是孔行屿。
丹姝拿着蒸饼立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