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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虞美人 ...

  •   又是一年情人节,店里的玫瑰花早早就被预定了,但我私心并不想把所有的玫瑰都卖给某几个花大价钱买99朵或者更多的人,因为99朵玫瑰,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只是需要那样一个数字而已,而我则希望我的玫瑰能每一朵都被人珍视,每一朵都独一无二。
      所以我留下了不少,叫于钰帮我去街上一朵一朵的卖,看着谁顺眼送一朵也行,我的玫瑰我总是希望能每一朵都能有一段属于它们自己的经历,至于于钰就做那个传递爱的天使吧,不然他那张脸晾着也是浪费。
      那个女孩来的时候,我正在店里照顾我的花,那盆虞美人又长出了新的苗苗,远远看去花盆满满当当的,我正想着移植一些出来,到时候送人也是不错的,她来的时候,我正在鼓捣这个。
      她进来的时候眼神就很空洞,似乎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呆呆的。我感觉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孤独又迷茫,可我不能确定自己猜想,我不是神,我洞悉不了任何人的内心,我只能洞悉自己的
      我承认那个时候我是存在赌的成分,单单凭借自己的揣测,就打算邀请她喝茶,想着和她聊聊,即使不是我想的那样,也当是交个朋友。
      她显示手足无措,后来还是答应了。
      我们在橱窗前坐下时,我看着玻璃橱窗前忙碌来往、言笑晏晏的行人,再看身边这个满身孤寂的年轻女孩子觉得很有趣,再一次为世界的五彩斑斓感到新奇。
      事情就那样发生了,不过几句话,那个年轻的女孩就崩不住了,哭的很伤心。我曾经就是那时的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哭出来反而更好,所以我并没有打扰她,给她递了纸巾,就去后面继续鼓捣我的花了。
      我心爱的虞美人还没移植出来呢。
      或许我可以把新移植出来的花送给那个女孩,那个迷茫的女孩,毕竟就是这盆花陪着我走过来的。
      说起我的虞美人,它可是我的宝贝。
      说到这个还不得不讲一下,我和于钰的故事。
      众所周知,我种花,我也姓花。
      我来自一个四季如春的小镇,叫梨花镇,但其实我们哪儿梨花并不常见。那有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因为我们市是著名的花都,所以大到市名,小到镇名、村名,几乎每一级行政单位都是以花命名的,我们小镇一来没有什么特色花植,二来也是真的小,等到轮到我们的时候,花的名字差不多都被拿走了,于是梨花镇就这样诞生。
      我们镇、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养花,以花为生。我曾经粗略看过一本关于姓氏起源的书,里面讲,姓氏的起源多半和生存技艺、历史环境等因素有关,这话是不是胡邹我不知道,但我总是怀疑我之所以姓花就是因为我祖上是个花农。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多富有谈不上,但生活却很快乐,倒是保持了我的天真烂漫,天真烂漫这次用来说自己,我也是不吝对自己的夸奖了。另外,再加上我从小爱看电视,爱看那光怪陆离的故事,所以我总爱天马行空。
      我至今仍旧深刻的记得,在我上六年级的某个周末下午,自己躺在花圃里望着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思考生命的生意、世界的意义,结果就是:没有任何结果。从此这个问题就一直盘踞在我的心里,总是找不到答案。
      但那个时候还小,这个问题的存在并不怎么突显,我只是偶尔会产生疑惑。那时候我并没有太多可以思考的时间,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完成的课后作业,要吃饭、睡觉,要为了看电视和我妈斗智斗勇,这些活动充实了我整个初高中生活,某个间隙突然想到那些深刻的、无解的哲理问题,也会赶紧转移注意力到其他事情上。
      偶尔从同学、老师嘴里听到未来的事,我就装作听而不见,那样就不会想,因为我害怕那样的话题,我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自此我闭眼装睡的技能炉火纯青。
      然而事实证明,逃避永远不是办法,结果总会在最后一齐爆发,那时候的惊涛骇浪,绝不是我一个经常喜欢逃避的人能承受得了的。

      等到我高中毕业后,我的个人时间大大的多了起来,我想怎么消磨都没人管我。我知道我妈绝对看不上我的生活状态,但山高黄帝远的,她手再长也够不到我。
      我刚上大学那段时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没繁重的作业追赶着我,没人管控我,我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就好像从来都给人拉磨的小毛驴突然有一天获得了自由,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所以,整个大一、大二我都是昏昏沉沉的过来的。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我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就像是卡在嗓子里的一根小刺,并不影响吞咽,但每次吞咽,总是扎的人生疼,让人不能忽视。
      久病不医,这根喉咙里的小刺终于引发了大患。那年大三,我休了三个多月的学,想着既然在学校里找不到答案,就去看看世界吧,或许等真正清楚世界是什么样的之后,就能找到答案。
      那三个月里我曾去外面旅行,也曾在出租房里蜗居不出;疯狂购物买很多很漂亮的衣服,妄图用物欲填满空洞的自己,可第二天又会发现,无论是漂亮衣服,还是难看的衣服穿上身都是个样,因为在我心里没有意义的东西,再漂亮也不过如次,我并不在乎它们。于是我就对着那堆新买的漂亮衣服哭,因为我发现前一天为这些漂亮衣服花费的时间,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仍旧是在浪费我的生命,我的生命正在眼前一寸一寸的消失,可我却抓不住它。等我哭完,就去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荡;去看喜剧电影也总是笑,可笑着笑着又会突然哭了,笑是因为某个电影情节,哭是因为我仍旧觉得当时做的所有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用物欲填满自己是不可行的,本来这世界上一切被赋予价值的东西都是因为人的需要,“物”本应该排在“人”的自身价值之后,用“物”来衡量人生价值,至少对我来说是不能接受的,是愚蠢的。我对这个世界没有太多想法,什么都不想要,只要能保证我生存就好。我甚至不会赋予任何事物甚至人更多地意义,丢了就丢了,走散了就走散了,无论是我还是他/她/它,总是会遇到新的东西。
      好在那样无趣的日子,我还有家。家是我的来路,是我的退路,可我竟是找不到前进的路。
      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喜欢,又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接受,凑合凑合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可我不能一直那样迷迷糊糊地活着,即使我找不到答案,我也需要过回自己原来的生活,即使像行尸走肉一样。
      所以在那年11月的最后一天,我准备看完自己之前预定的一场话剧就回归自己的正常生活。
      而转变就发生在那个晚上。
      话剧名字叫做神,大致就是从神的角度去探讨人类存在的意义这样一个话剧。其他情节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了,我只记得那个白衣天神,记得那个白衣天神冷眼给走夜路的人撒下月光。
      他不懂人间悲欢,不懂人间情爱,却尽力向世人展现他的温柔怜悯。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世间真的有神的话,应该就是他这样的吧。
      甚至话剧后半段讲的什么,我早已不清楚,我只一心关注角落那个白衣天神。因为我不懂,神既然不懂人情冷暖,又缘何会为世人撒下月光呢?
      等到话剧散场后,我仍旧坐在那儿,我想不明白。于是之后两天的话剧我都没有落下,准时到场,妄图在一次又一次的观察中找出答案,那时候对寻找人生意义的渴望不知为何被这个问题给转移了,我近乎疯狂的想要搞懂白衣天神为什么要那么做,好似这是我的问题的突破口,可我越看越不懂。
      于是在第三场话剧结束后,我去了后台。
      他们那是还不是很出名的剧团,到是很乐意和对话剧感兴趣的观众交流。
      我征得同意后,很顺利地见到了那个“白衣天神”,他叫于钰。他明明是卸了妆之后以一个普通的话剧演员的身份和我交流,可我仍就觉得他还穿着那件白色戏服。

      我问他:“白衣天神为什么会给人洒下月光呢?”
      他说:“他会为世人撒月光,就像为草木洒下月光一样。”
      我问:“每个需要月光的人,他都会洒下吗?”
      他说:“那是他的神性,无关乎谁。”
      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我看着他想:那么我呢?如果神看到如今迷茫踌躇的我,又是否会为我随手撒下月光呢?
      我想我是需要白衣天神的,需要他为我洒下月光,以为我的夜路已经走不下去了,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会为我照亮前路的。
      我极度需要白衣天神,想着至少能离他的月光近一点,更近一点。
      现实中没有白衣天神,但又于钰。
      于钰是个话剧演员,以为一腔热爱踏上了话剧演出这条路,他长得好,气质好,演技也好。现实中的他也像极了那白衣天神,待人温和而疏离,有分寸感又让人觉得亲切。
      于是我和于钰成为了朋友。
      我们的相处中我一直是一个讲述者的角色,诉说一些我天马行空的想法和见解,我的苦闷与忧愁,他则是旁听者的角色。
      我曾问他为什么不聊聊他自己,他说他并没有那么多想法,想要的也不多,他不想我,会为了存在的意义而忧愁,他只会认真的做好自己的事,过好自己的生活。
      现在想想,我仍为性格差异如此巨大的我们能聊到一起感到新奇。
      随着我和于钰的深入交往,我发现自己愈发分不清白衣天神和他了,他或许就是白衣天神。
      事实证明人总是一种得寸进尺的生物。当我离月光更近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不再满足于普照众人的月光,我开始想拥有月亮。
      等我一场不落的看完于钰所有演出时,即使看十遍仍就记不住故事情节时,我发现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总是给人距离感的于钰,毕竟没人能拒绝一个会怜悯自己的神,何况那个走夜路的人已经渴望月光很久了。

      当你对一个人哪怕有一点兴趣,你就会关注他,如果越关注他越对他感兴趣的话,你就会陷进去。
      刚开始我只喜欢台上那个着白衣的于钰,后来我也喜欢台下那个穿白衬衫的于钰,再后来我便喜欢上了于钰。
      但是就上这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后来话剧团就走了,在12月的最后一天,往他们的大本营。那是一个北方的沿海城市,是我一辈子都没打算去的地方。
      因为话剧团有急事,他们走的匆忙,等我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大巴车向着斜阳驶去,可悲的是我连于钰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那时候想,这样便这样吧,顺其自然也挺好。
      我的生活突然又回到最开始的那样,又好像有了些许变化,做什么总感觉缺点什么,可是没那点东西也是过的下去的,至于缺点什么我从没想过。

      等到暑假的时候我就回到家里帮忙。
      自从小学六年级那一下午的花圃之问后,我就总喜欢躺在我家花圃仰望天空,为此,我还特地在那儿搭了一个建议石板床。
      一个温度宜人的下午我躺在石板床上睡着了,谁知道竟是一睡不醒了,等到我滚到地上的时候才睁开眼睛,那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
      我躺在地上醒神儿,一轮皎月高悬,照亮了整个夜空,而我旁边就是家里种的虞美人花田,一支白色开的正好的虞美人正横在我眼前,我看明亮的夜空,看因为根茎很高意外显得离我很远的白色虞美人,突然就想起来那个白衣,不管那白衣是天神也好,是于钰也好,我只知道我很想他。
      八个月的思想,一夕迸发出来,我承受不住,我果然还是喜欢他。

      那天之后,我回到学校开始种花,想着种一株属于自己的白色虞美人出来。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有了目标——去找他,哪怕是被拒绝也好。
      我终于走出了那段最终没被神的月光照耀的夜路,虽然还是因为俗套的爱情,但有了目标就很可贵。
      那之后我开始认真的照顾自己的花,认真的过自己的生活,认真的朝着目标迈进。那时的我,对于他的个人情况、自己要朝他走几年一概不知,只知道自顾往前走,不去设想任何其他可能,哪怕只是去那里把这盆白色虞美人送给他呢。
      每当我想到他,我的就会抬头望月,低头抚花,因为花与月都是他。从此月亮和我的白色虞美人都寄托起我对他的想念。
      不知不觉我对他的喜欢浓烈到变质成爱,我爱上了他,虽然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相离已有两三年。

      大学我本是学的是草木学,后来又去修了编剧的学位,因为我之前荒废的学业的原因,毕业延迟了一年。等到我的剧本被某个话剧团收用的时候,我踏上了去往那个城市的火车,手里捧着一盆总是开的很好的花。
      等到了那儿我并不特意打听他的事,因为三年总是会发生很多变故。我想着也是时候发挥我祖上花农,大学草木学的天赋了,我在一个风景很好的位置又开了一家花店,照顾花草,写话剧本就是我的全部生活。
      人们或许会觉得我多半是个什么傻子,千里迢迢来这里了,缺又不动了,即使一向不信神佛的我自己都祈祷着能有什么神迹让我们偶然相遇,可我就是不主动找寻他。我总是对自己的爱情抱有什么幻想,我总是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我和他是命中注定,一心强求反而不是那个滋味(可明明我并不信神迹)。
      我想如果等到什么时候我的爱情被等待他的时光消磨光了,神迹仍拒不降临的话,我就会摔碎花盆,将那花种到一个能眺望海岸的山坡上,自己则回到我的城市。
      好在我的神迹从来不会在大事上失效,我还是遇见了他。那是我来这里的第二个情人节,他来到了我的店里买花,却不是玫瑰,他只说觉得自己家里空空的,想买点绿植,装饰一下空间,问我的白色虞美人怎么买,我说不卖时,彼此才发现对方。

      我们聊了近况,我知道了他们剧团说是算了风水,让高人改了名,近几年过的挺好,但其实他个人并不信这些,他说他喜欢自己能一直从事热爱的工作,知道他去年年底刚和前女友分手,暂时单身。我说我想来这个城市看看,于是努力的过了三年,虽然很充实但是很累。
      等到他要走的时候我就跟他表白,我至今仍旧记得那个晚上,昏黄的灯光,我俩之间隔着一个木制、及腰、用作收银的红棕色柜子前。

      我说,知道这花为什么是非卖品吗?三年前我在最想念月亮的情况下种下她,从此这花就成了我对月亮的寄望,我望着这花发呆时,给这花浇水时,让这花沐浴日光也沐浴月光时,它就代表我的对月亮的每一刻思念。我也爱那月亮,这花便是证明。可是当我再次遇到你,花便只是花,月亮便只是月亮,因为曾经的花和月亮都是你,而当你出现,他们便只是他们,再不是你,只有你是你。我想送你这花,然后独占月亮,可以吗?
      他看着我沉默片刻,问我,现在我爱的是他还是那个白衣天神。
      我说,你就是白衣天神,白衣天神就是你。
      他摇摇头只说自己并不是什么白衣天神。没有收下花,便走了。

      后来我们的故事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开玩笑,好不容易遇到,我会轻易放下这次机会?神迹既然发生了,那么剩下的便都在我的努力了。所以我追他受挫时从来不气馁,因为神迹既然已经降临,说明月亮必然是我的,我对月亮势在必得,再重申一遍,我不信神佛。
      结局我终是我把那盆白色虞美人送给了他,而我摘下了我的月亮。

      所以啊这白色虞美人对我有特殊意义,它既代表我的爱情,又代表我曾经找到目标奋进的日子。
      等到后来那个姑娘哭完之后,我将刚移植出来的拿株小花苗,送给了她,希望那株花也能对她有什么意义。

      后来那姑娘又来了一次,我知道她急切的想从我这儿找到她问题的答案,但我知道我绝不是救赎她的那个人,真正能救赎她的只会是她自己,自己的问题只有自己能找到答案。我的答案又怎么会是她的答案呢?我的存在只是她的浮木,浮木怎么能帮她上岸呢?浮木只能保证她不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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