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青梅》晨亭

35、那个女孩

　　大年三十那天，往常来探望的人都没了踪影。病房里的没了往日的热闹，却不显得冷清。其他病人的家属们心照不宣的和气，因为都知道别人加不容易，原本的病房居然也添上了许多温情。
　　姥爷是个老顽童，生病不能吃油腻，也不能喝酒，姥爷就吵着非要来上那么两口。赵静淑和洛岩一行人担心着姥爷的身体，死活不肯松口。姥爷闹到最后没办法，哼哼唧唧的吵着让洛小芙给他拿酒来过过嘴瘾。谁知道洛小芙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给姥姥，姥姥就把姥爷一阵数落，洛小芙躲在一旁偷着乐。
　　病房里除了聊天，电视机还开着，倒也算得上热闹。洛小芙的手机悄悄闪了一下。洛小芙四下看了看，怀揣着心虚，接通了纪云舒电话。
　　“在干嘛呢？”纪云舒含笑的声音传过来。洛小芙专门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坐下来，挑眉反问：“你猜啊？”
　　纪云舒在电话那边吐槽：“傻了吧唧的，一看就知道正在看春晚。”
　　洛小芙不服气：“你才傻了吧唧的，我现在在接电话。”
　　纪云舒：“......对不起，我的错。”
　　两人没再说什么，纪云舒让洛小芙就把电话挂在那儿，不用管她。洛小芙悄悄塞上耳机，跟着其他人一起看电视。
　　中途赵静淑回过头来一次，看见洛小芙塞着耳机看电视，莫名其妙的问她：“你能不能一天到晚别玩儿手机了？要看电视好好看，大家都一起呢就你搞例外。”
　　洛小芙尴尬的冲回头看她的其他人点头，往前坐了点。等其他人的注意不在她身上，洛小芙嘀嘀咕咕的冲纪云舒吐槽。
　　纪云舒就安静的听着，什么也不说。
　　一通电话就打了将近三个小时，期间偶尔那么聊上几句，洛小芙都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等到春晚结束，洛小芙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烟花展开的爆破声，羡慕的说了句：“医院这边清净，我们家那边是不是有很多人放烟花啊？”
　　纪云舒说：“你想看吗？”
　　洛小芙欣喜的喊：“要要......”
　　病房里一个吊着点滴的小男孩立马接嘴：“切克闹。”
　　洛小芙被吓了一跳，小孩的妈妈责怪的看了他一眼，嘴上全是宠溺地笑。洛小芙尴尬的快扣出三室一厅，纪云舒还在笑。
　　她轻说一句：“挂了。”没等洛小芙反应过来，电话就真的挂断了。洛小芙帮忙收拾喜庆之后的残局，她提着一堆垃圾下楼去扔，赵静淑跟着她出来。寒风凛凛的路灯下，赵静淑神色平静地问：“你谈恋爱了？”
　　洛小芙大惊，一脸惊恐的问赵静淑：“你居然认为我找得到对象？”
　　赵静淑理所当然的继续说：“高中谈恋爱很正常，我也是从高中过来的。我还是那句话，你别忘了正经事。”
　　“不是、你听我说，”洛小芙急忙打断：“我真没谈恋爱啊，我在学校里处处遭人针对，谁会喜欢我啊？”
　　赵静淑愣神：“你......在学校里被人针对？”
　　洛小芙背着她白了一眼：“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凌晨快一点了，这个时候的温度真的很低，风吹的脸上的时候感觉肌肉都冻僵了。洛小芙想起天气预报上说今天白天要下雪。至少在洛小芙的记忆力，她从来没看到过下雪。
　　洛小芙扔完垃圾，转身看见站在路灯下的赵静淑，风吹到她灰色的围巾上，洛小芙看见她眼睛底下的一片青黛。在哪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赵静淑好像比记忆力苍老了好多。她甚至感觉，赵静淑松弛的皮肤都透露出疲惫。
　　赵静淑生她的时候二十岁，今年她十六岁。
　　回去的时候，母女两人没再说话。等到了姥爷的病房门口，洛小芙说：“我不会随便谈恋爱的，你放心好了。”
　　她没听见赵静淑又说什么，只是看见赵静淑最后和洛岩回家的时候，转头看了她一眼。洛小芙站在窗口，看着父母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点开手机，里面是纪云舒发来的照片。
　　烟花在空中绽放，短暂而又绚烂。
　　纪云舒静静的躺在床上，窗外是烂漫的烟火，隔着窗帘将火光映在她的瞳孔……
　　到高一下学期开学后，洛小芙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在意其他人会怎么针对她了。自己好像确实没有被那么针对。她孤僻又合群，另类又普通。只有在每次考试过后，好像别人才会想起她的存在。
　　于是，高一就这么古怪的度过了。到了高二，A班变成了放月假。洛小芙听说这件事时，对着纪云舒泪流满面。纪云舒默默的拿张纸，擦干净她留在自己衣服上的鼻涕，一边抓起洛小芙乱晃的爪子：“哭屁！”
　　洛小芙趴在她身上，哭的撕心裂肺：“纪云舒你没有心，我们一个月都看不到啦！”
　　“屁，我看你是一个月都吃不到夜市上的烧烤才这么伤心的吧……”
　　洛小芙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嗫嚅半天：“嗯……你就这么，嗯～，无情的拆穿我嘛？”
　　纪云舒一巴掌扇过去，洛小芙终于不再发疯。她躺在纪云舒身上，此时夏风徐徐，枝头有鸟儿在不疾不徐的叫嚷。
　　柳条的枝丫抽的长了，带上了点深绿。
　　纪云舒看着凉亭外嬉闹的小孩子，忽然出声问洛小芙：“小芙你……有喜欢的人嘛？”
　　她心里很忐忑，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所以希望洛小芙能有所察觉。可她一想到，这个世界没那么美好，她又害怕她们两个只能止步于此。
　　“嗯？”洛小芙不明所以。
　　纪云舒喉头干涩，苦笑一声：“没什么。”
　　洛小芙就是洛小芙，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快乐的时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快乐的时候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么多年，纪云舒是第一个走进洛小芙世界的人。
　　纪云舒把洛小芙从身上扶起来，淡淡的说：“走吧，该吃饭了。”
　　正要起身，洛小芙下一秒便抓住了纪云舒的手。洛小芙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纪云舒，缓缓的，肯定的说：“云舒，我想，我有喜欢的人了。”
　　纪云舒身体僵住了，她心底像是被打了一拳一样难受，于是她装作开玩笑似的说：“哟喂，谁啊？乘我不注意把我家白菜拱了。”
　　洛小芙下意识抓紧她的手，直勾勾的看着她不说话。良久，纪云舒才反应过来似的，不可置信的呆呆望着洛小芙。
　　风开始冷了。纪云舒有些站不稳。她强装镇定，拉起洛小芙往回家的方向走。
　　“回饭了、不是，该吃些晚了、不我是说……”
　　洛小芙绷不住了，大笑着打断纪云舒的语无伦次：“云舒，你好呆啊。”
　　“我、我……”洛小芙把她拉到一边，诚恳而又认真的注视着纪云舒的眼睛，说：“云舒，我想初恋被别人表白呢。”
　　纪云舒眼冒金星，手足无措的站在马路边，好一会儿才冒着冷汗解释：“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今天会……”
　　“你喜欢我吗云舒？就是那种喜欢。”洛小芙安静的看着她。
　　纪云舒紧张的忘记呼吸，眼眶干涩的点头。
　　洛小芙往她面前一窜：“那你说一句嘛～，就说一句喜欢我好不好嘛～”
　　纪云舒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喜欢洛小芙，”看着洛小芙一下子开心起来，不由自主的又补充一句：“就是那种喜欢。”
　　天上的乌云更加厚重，洛小芙耳朵通红，催促着纪云舒赶快回家。
　　纪云舒跟在洛小芙身后，洛小芙跑的很快。她很想紧紧的跟在洛小芙身后，却怎么也追不上。她好像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急得冲洛小芙大声喊她回来。
　　洛小芙向前跑的身影没停，甚至还朝身后的纪云舒调皮的比了个鬼脸。
　　天上的雷鸣像是蓄谋已久，“轰”的爆裂，闪电划破不知什么时候漆黑的天空，闪出白茫茫的亮光，笼罩住洛小芙的身体。
　　纪云舒惊恐大叫，从床上惊醒。
　　看着窗外雷声轰鸣，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却已经是一身冷汗。
　　她摸了把脸，呼出一口浊气。是啊，洛小芙已经死了七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