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青梅》晨亭

34、两个女孩

　　到放寒假的时候，洛小芙的姥爷突然大病一场。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人心里发慌，洛小芙没来由的想——要是姥爷真的就这样走了，世界上就没有这样宠着她的人了。
　　医院的走廊里依旧人满为患，虽然临近年关，洛小芙却感受不到往年的年味。洛小芙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拖着病床上的儿子迟缓往前走，他儿子身上插满了管子一动不动。
　　洛小芙背靠着墙，墙的后面就是躺在病床上的姥爷。姥爷老了，老的得了病，坐着轮椅不爱笑了。
　　洛小芙隔着那扇翠绿色的铁门，看向门里的姥爷。外面有人在啜泣，洛小芙来这医院好几天，就没一天不听见哭声的。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突然涌进很多医生，着急忙慌的推出一辆床。有的人在后面哭的撕心裂肺，随着病床渐行渐远。
　　洛小芙蓦然红了眼眶，姥爷......
　　腊月间，姥爷的病得到缓解，能坐在病床上乐呵呵的陪她下棋。街上已经开始挂起火红的灯笼，就连医院大门也挂了新的对联。外面寒风凛凛，好像冲散了不少消毒水的味道。洛小芙收拾完姥爷吃剩的饭盒，这才发现，已经好久没和纪云舒联系了。
　　期末考试结束第二天，姥爷就病倒了。
　　洛小芙看见姥爷睡下，姥姥招手让她出去买点零食，饿的时候可以垫垫肚子。
　　妈妈和爸爸不在这里，洛小芙自告奋勇的留下来帮忙。她拿着姥姥给的零花钱，找了家小小的面馆，就在医院边上。小面馆里坐了些人，面条冒出的热气被风吹散。洛小芙想起姥姥爱吃蛋，让老板把碗里的卤蛋挑到打包盒里。剩下的钱买了些水果，提着就往医院走。
　　快过年了，医院冷清了不少。风吹起洛小芙羽绒服上的毛领，挠的她脖子痒痒的。她掏出手机给纪云舒打了个电话，纪云舒在电话那头等了很久在等到一个“喂？”
　　纪云舒把手机贴到耳边，手上的伤口在水里染红了一片。她轻轻地问：“小芙，你爷爷好点了吗？”
　　洛小芙轻轻说：“好多了，”良久，电话那边都没在传出声响。纪云舒听着洛小芙隐约传来的鼻息：“感冒了？”
　　“今年好冷，比往年冷多了。”洛小芙没忍住，一个喷嚏出来，鼻涕就挂在外面。洛小芙觉得窘迫，嫌弃的掏出纸擦鼻子，又想着纪云舒在电话那头，就告诉她：“云舒，我刚刚甩了个超大的鼻涕，差点掉我嘴巴上去了。”
　　纪云舒哈哈大笑：“洛小芙你好恶心，哈哈哈。”
　　“是是是，我恶心，我就只恶心你一个人，气不气？”
　　纪云舒看伤口清理的差不多，拿着纱布沾了碘伏裹起来。看着时间确实有点晚，就在电话里叮嘱：“早点睡，今年我们一起跨年。”
　　洛小芙喜滋滋的等纪云舒挂断电话，看见一个坐在楼梯口的老奶奶，花白的头发盖在褶皱的脸上，看上去像是饱经沧桑的树皮。她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过去：“奶奶，给你一个。”
　　她像只快乐的鸟儿，和这个惨淡的监护室格格不入。
　　纪云舒处理完伤口，走出卫生间，看见躲在门口畏畏缩缩的纪云渺。纪云渺一看见纪云舒，转身就跑开了。纪云舒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赵晓云已经把残局收拾干净。滴在地板上的血也已经清理无痕。
　　赵晓云看着冷漠提着垃圾袋出门的纪云舒，有些恼怒地推搡着纪云渺：“叫你天天小心点你不注意，非得要把你姐的手剁下来才高兴是吧。”
　　走到门口的纪云舒闻言一顿，背对着母女二人，语气平静：“我不是她姐姐，我配不上。”说着就关门出去。
　　赵晓云脸上阴霾更甚，揪着纪云渺的耳朵好一阵指桑骂槐。纪云渺被骂的不服气，耳朵上的疼痛堪比脸上觉得丢脸，不由得挣脱赵晓云的手，捂着耳朵大喊：“我说了我要吃苹果我要吃苹果，又不是我让她去削皮的，她自己割到手怪我？”
　　赵晓云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小女儿居然有一天会这么蛮横，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要不是你去抢苹果，你姐会拿不住刀吗？要是那把刀掉你身上，出了什么大事，我看你下辈子怎么过！”说完又扇了一巴掌。
　　纪云渺被扇懵了，好一会儿捂脸嚎啕大哭。扔完垃圾回家的纪云舒无视这场令人发笑的画面，只是关上房门做自己的事情。
　　她坐在书桌前，用那只被割伤的手拿着削好皮的苹果津津有味的啃起来。没过一会儿，纱布上就有血迹浸出。纪云舒挑眉，忍着火辣辣的疼往上面喷了点消毒药。
　　距离跨年还有一周。时间过的好快啊。
　　她啃完苹果，拿湿巾纸一根一根擦干净手指，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上锁的盒子。她躺在床上，把盒子打开，仔仔细细的数着里面的金额。数完又小心的放回去，上锁，小心翼翼的藏好这个盒子。
　　楼下传来谁家的车鸣，将路边的声控灯惊亮，末了，又暗下去。
　　她想见见洛小芙。
　　......
　　病房里的姥爷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或许是还有两天过年，这几天有很多人过来探望。老爷以前是木匠，好几个曾经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小徒弟，如今都带着自己的妻儿过来探望。本来就不大的病房一下子显得拥挤。洛小芙看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叫姥爷，看的新奇。他家的女儿抱了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微笑的站在一旁。赵静淑拉着她说：“这是你姐姐的女儿。”
　　洛小芙瞪大眼睛，这个姐姐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啊？
　　赵静淑扯着洛小芙的袖子低语：“别多嘴。”
　　洛小芙最甜的叫声：“姐姐好。”于是一大波人就夸她嘴甜懂礼貌。
　　病房里有点闷，洛小芙拉着那个姐姐坐到外面的长椅上，手指逗弄着那个咿咿呀呀的婴儿。
　　姐姐问：“你多大啦？”
　　洛小芙说：“今年满十六啦。”
　　姐姐又问：“我俩差不多欸，我今年十八。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洛小芙一愣。
　　姐姐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笑了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没读书了。你知道我后妈没、喏，就那个，”顺着姐姐的视线，洛小芙看见一个穿着时髦有品位的妇人。
　　姐姐逗弄着怀里的小婴儿，小小的手指就是抓不住她母亲的手。
　　“我告诉你哦，该读书的时候就一定要好好读书，别把其他的看得太重，到头来，吃亏的就只有女生。”.......
　　洛小芙觉得这个姐姐还有什么话没说完，可她实在和这个姐姐聊不上来，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
　　等来探病的人走的差不多时，洛小芙追上去给姥爷倒洗脸水的赵静淑，问：“妈，那个姐姐抱的小娃娃是她的......女儿吗？”
　　赵静淑一扶见怪不怪：“是呢，你要是不读书，以后十几岁也是进厂，再运气不好点，遇到个花言巧语的男人，也和她一样。”
　　洛小芙被吓得搓胳膊：“可那个姐姐今年才十八欸，不犯法么？”
　　赵静淑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洛小芙：“她还算好的嘞，至少那男的愿意负责。现在好多女生遇人不淑，事情闹大了，别人只会说那女的不检点，以后谁还敢要？到头来还不是女的吃亏。”
　　“......她那后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她把被吃的死死的，家里的几套房子全被她后妈捏在手里。啧啧啧，就可怜了那个女娃儿了......”
　　洛小芙喃喃：“我以为这是电视剧里才有的事情......那姐姐不是她爸爸亲生的么？她后妈也生了孩子吗？”
　　“你好天真呢！”赵静淑洗好盆子递给洛小芙，让洛小芙端着，她往里倒热水：“她后妈没给她爸生孩子，但她后妈有两个孙子啊！你知道她后妈怎么给她爸吹枕边风的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反正女儿要嫁人，房子还不如就留给自己的两个孙儿，虽然不是一家姓，但终究是一家人。这话是她当着我们的面说的，你知道不？”
　　洛小芙想着那个夫人，心里全是厌恶：“她好不要脸。”
　　赵静淑冷笑：“别人也是有本事，这个你还真的不服不行。”
　　洛小芙端着水帮赵静淑给姥爷擦身子，折腾完已经是午夜。赵静淑还要回家照顾洛子翼，洛小芙就自告奋勇地留下来。洛小芙累了一天精疲力尽，趴在姥姥身边胡思乱想，神经放松，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了。
　　姥爷拉着洛小芙的消瘦问：“过两天过年，我们的小芙想要什么新年礼物，姥爷回家给你补上。”
　　洛小芙迷迷瞪瞪看着姥爷，打了个哈欠：“我想要姥爷健健康康，陪着小芙长大，考大学，有一个好工作，然后和老爷周游世界。”
　　姥爷笑的慈爱，干瘦的大手摸摸洛小芙的脑袋：“咱们小芙最有孝心了，姥爷肯定会看到小芙长大的，还要看着小芙结婚，给姥爷看看白白胖胖的孙子呢。”
　　洛小芙不满的嘟嘴：“姥爷。”
　　姥爷呵呵笑着说：“好啦好啦，小芙快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