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青梅》晨亭

22、两个女孩

　　远远的，看见那座红瓦房。房脊上的吻兽稳稳地立在片瓦之上。
　　姥姥站在雕花的木门前左顾右盼，看到姥爷后面还跟着洛小芙，就扯着嗓子喊：“一大清早又跑去买酒啦！吃饭了。”
　　姥爷回过头：“你这姥姥，天天都得这么叨叨我几回。”
　　洛小芙看着埋怨的姥爷，咯咯的笑出声：“姥姥这是关心你，姥爷你就别不知福啦。”
　　姥爷撇撇嘴，背着手沿着田垄走回家：“姥爷难过咯，小芙向着姥姥，不向着姥爷咯......”
　　......
　　临近中午，洛小芙听见外面传来吵闹的嬉笑声，她终于体会到贾府王熙凤的威力了。门还没打开，六姑的声音就已经飘满了整个四合院——“大阿姐，你开开门，看看谁来了？”
　　姥爷在家排行老三，前三个都是哥哥。但听说，祖父曾经是清朝最后的一个秀才。大清亡朝后，找了个当地管粮仓记账的活计。因为一手毛笔字写的极好，当时也偶尔去教教书。□□的时候，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被拉出去批斗，姥爷的两个哥哥都没熬过来。那个时候，姥爷还没出生。
　　听姥爷说，以前同村有个女孩是地主家的小姐，大冬天被扒光了扔到结冰的大木桶里捉泥鳅，他亲眼看着被活活冻死了。
　　姥姥不怎么喜欢聊那个时候的事。洛小芙每次都注意到，姥爷一提到那些事，姥姥眼睛就开始红红的，转身去做事去了
　　姥爷比姥姥小三岁，姥爷却喜欢给洛小芙说这些往事。
　　姥爷说，记住往事，不是学会去记仇，而是要让自己以后活得更好。姥爷相信轮回，他说，要活得更好，以前活得不好的人再来到这个世上后，才不会感到委屈。
　　姥姥是姥爷的童养媳。与其说是童养媳，倒不如说是跟着活命的。
　　□□那几年，姥爷家那里闹饥荒，多的是吃土撑死的。
　　人死了，也就有吃的了......
　　所以姥爷见不得浪费粮食的。
　　姥爷说，他最喜欢过年了。过年的时候，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饭菜，他觉得心里踏实。
　　六姑刚进门，大包小包的特产就带着堆满了墙角。
　　姥爷他们这个年纪，有的身体不好，有的走太远，回不了家。于是，过年就成了一大家姐妹最期盼团圆的事。
　　六姑活得潇洒，行事作风有一股干脆劲。
　　她刚一把放下东西，就自来熟的拉着姥姥姥爷坐下唠嗑：“大阿姐，这几年你风湿怎么样啦？”
　　姥姥笑着拍她的手背：“就那个样子呗。人老了还能倒着长？”
　　六姑就哈哈大笑起来。
　　六姑有个儿子，但是六姑嫁的人和姥姥娘家沾亲带故，于是洛小芙乖乖的喊他哥哥。
　　这个哥哥已经工作了，在电影院上班。
　　他好像不爱说话。
　　洛小芙偷偷打量。
　　大人们的突然起身吸引了洛小芙的主意，她拉着老爷的袖子问：“他们去干嘛呀？”
　　“去做午饭。下午要准备年夜饭了，小芙陪姥爷下下棋好不好。”姥爷慈爱的摸着洛小芙的头。
　　妈妈没跟过去，姥姥和六姑说，照顾弟弟更重要。
　　爸爸也跟着妈妈逗弟弟去了，整个院坝只剩下了四个人。哥哥的爸爸拉着姥爷唠嗑，姥爷悄悄对洛小芙说：“小芙乖，等姥爷和亲家唠会儿磕，下午就陪小芙玩儿。”
　　洛小芙捂嘴偷笑，看着哥哥和姥爷他们一起唠嗑，觉得这个哥哥可能不是很想和她这个小屁孩儿玩儿，就自己偷偷溜出门去，逛着田垄玩儿。
　　这个时候，即便是隔着好几个田的人家，都传来了欢声笑语。家家冒着炊烟，渐渐的连接了天上的白云。
　　走着走着，洛小芙看见田里好像有一个白白的东西。她好奇地蹲下去看——一颗圆滚滚的鸭蛋。
　　洛小芙霎时就兴奋了。
　　她撒开脚丫子，一窝蜂的跑回了姥姥家，在墙角翻起网兜兜。
　　姥爷好奇的转过来问：“你干嘛去？”
　　洛小芙把网往田里一指：“鸭蛋！姥爷，好大的鸭蛋。”于是头也不回的又撒丫子跑出去。
　　姥爷摇摇头，六姑爷说：“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不矜持。”
　　姥爷垮下脸：“娃娃活泼是好事，现在这世道，又不是只能嫁人。”
　　......
　　洛小芙抓着网，小心翼翼地避开青青的稻苗，旁边悄无声息的站了个人都没注意到。
　　“哟，洛小芙？”
　　“哇！”洛小芙吓得一手抖，快要掉进网里的鸭蛋就利索的滚了出去。
　　洛小芙头脑发懵的看着眼前的徐志超：“你怎么在这儿？”
　　徐志超蹲下来撑着脑袋：“来亲戚，你也是啊？”
　　洛小芙沉默的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洛小芙出其不意，一脚把徐志超踹翻在田坎上。
　　“我靠、洛小芙！我差点摔田里！”
　　“老娘还没让你陪我的鸭蛋呢！你活该，啊呸！”
　　徐志超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大姐！这是我姥家的田！我家的田！你看清楚点行不行？啊？”
　　洛小芙悄悄咽了咽口水，若无其事的把网背到身后：“你说是你家田就你家田吗？你叫它一声她答应吗？”说着，理直气壮地转生就走......
　　此时不走何时走，找到机会赶紧溜啊啊啊啊啊啊。
　　“你站住！”徐志超一骨碌站起来，抓住洛小芙不让她走。
　　完犊子了！洛小芙在心里咆哮。
　　“有屁快放！”洛小芙面无表情的盯着徐志超。
　　“不是，你讲不讲理啊？踹人的是你，骂人的是你，认错稻田的也是你，你怎么比我还凶？”
　　徐志超抓着人不放，洛小芙使劲摔手：“你给我撒开！撒开！”
　　徐志超脾气上来了：“就不，你分我一半鸭蛋我就撒开。”
　　洛小芙简直无语：“你大爷的，你还好意思说。就因为你，我一个鸭蛋都没捞到，靠！”
　　徐志超松开洛小芙，把手往洛小芙面前一伸。
　　洛小芙：“干嘛？”
　　徐志超：“我也要玩。”
　　洛小芙：“滚。”
　　徐志超：“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快点把网给我，鸭蛋分你一半。”
　　洛小芙一副你好不要脸的表情：“大哥，鸭子是我家的！”
　　徐志超学着洛小芙说：“你叫它们一声它们答应吗？”
　　洛小芙：.......
　　洛小芙深吸一口气，冲着稻田里吃的正欢的鸭群大喊一声：“嘎——”
　　于是，此起彼伏的“嘎嘎”声顿时从稻田里传出，络绎不绝。
　　洛小芙得意的冲着徐志超挑眉：“看到没，我家的。”
　　徐志超憋得半天才蹦出来几个字：“洛小芙，你好不要脸。”
　　洛小芙笑嘻嘻的重重一拳挥过去：“嘿嘿，谢谢褒奖。”
　　徐志超被打的闷哼一声，跟在洛小芙身后继续看她明目张胆的捞鸭蛋。
　　徐志超：“你待会儿就给我一个呗~”
　　洛小芙：“闭嘴，别说话打扰我。”
　　徐志超愤愤不平地闭上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静淑站在门口冲着远处的洛小芙喊：“洛小芙，回家吃饭。”
　　洛小芙就着网把鸭蛋在水里涤干净，站起来，回家去。
　　徐志超跟在她身后：“你干嘛去啊？”
　　洛小芙回身白他一眼：“傻子，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你给我你家的鸭蛋呗，一个也可以啊。”徐志超死皮赖脸跟着她身后。
　　洛小芙嫌弃的把网兜兜往徐志超面前一放：“喏。”
　　徐志超眉开眼笑地拿了两个。
　　洛小芙怪叫：“龟孙，说好的一个呢？”
　　徐志超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就跑得没眼了，气的洛小芙牙痒痒。
　　洛小芙回家放下网兜，姥爷夸她眼睛真厉害。洛小芙一高兴，午饭就多吃了一碗。到了下午，姥爷他们也跟着置办起年夜饭来。洛小芙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姥爷身边，安安静静的帮忙择菜。
　　下午的时候，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好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多的洛小芙叫不过来。小小的院坝热闹极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七点。
　　一大家子，几十号人，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