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雨寄

6、第 6 章

　　第二天清晨，长宁收拾一番，准备再探军校。刚刚走下楼，便看见了一脸纠结，不知道该不该上楼的苏宸。
　　相视一笑，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是，长宁有些疑惑地问：“我听闻军校管理一向严格，你是如何出来的？”
　　“请假。”苏宸回复道：“再说了，我也不准备继续读下去了。军校虽好，但是我还是更习惯和父亲在军营之中。那里能学到更多东西，不是么？”
　　“说来，我昨天同父亲交谈的时候，他也算被我说服了。我顺便把遇见你的事情告诉他了。阿宁，你知道吗，父亲说，择日就回浙江拜访伯父伯母，他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天已经凉爽起来，候鸟已经南迁，秋冬密密切切，等待爱恋到来的庞然初雪。
　　“战争就要开始了，旧的中国就要覆灭。等我胜利归来，嫁给我，好不好？”
　　细细密密的欣喜满上心头，这句话长宁已将等待了好久好久。她看着那双真挚的双眼，里面盛着自己羞赧的模样。于是她轻轻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
　　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
　　等闲纺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二字怎生书。
　　半晌，他搂着她，她埋在他的颈窝微喘：“苏宸，那场战争，我想和你一起去。”
　　他把她搂得更紧：“我自幼习兵，自然是应付得来。可是刀枪无眼，我不能让你冒险...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这一次，又是多久呢？”她苦笑：“一年？三年？或者十年？苏宸，我不想等了。更何况，我也不是毫无用处。我可以当随行记者，或者记录员，苏宸，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苏宸愣了愣，安抚她的不安：“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
　　—— ——
　　天黑得透彻，苏宸才将长宁送回。他们笑着挥手，依依惜别。长宁走上楼，便看见叶缇闻一个人站在公寓门外，沉默地抽着烟，瞧着她脸上甜蜜的表情还未褪去，叶缇闻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
　　“缇闻？你怎么来了？进来说吧。”
　　她为缇闻倒了杯水，静静地等着他开口。她确实从未看见过他如此凝重的表情，因为印象里的他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的。
　　“长宁，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有一个人，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对于苏宸，你了解多少呢？”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在浙江。后来因为求学之类的原因，分开了。他们家以前是军阀，现在，嗯...加入了国民党。”
　　“对，他是苏将军的独子，谋略过人，一身本领，年纪轻轻已经是精锐党员了。”
　　“啊。”
　　“我曾嘱咐过你不要向任何人暴露你的身份，你可记得？”
　　“嗯，我从未向任何人提及。”
　　“你从前问，我不愿意回答，只是不愿意你卷入其中。但是，长宁，你要记着，很多事情不如表面上一般平静。”
　　“什么意思？”
　　“...”叶缇闻捏了捏眉头，说道：“国民党□□，从未真正接受我们。政治的斗争，不可能是非黑即白，我们随时处于危险之中。也因此，我们会做二手准备。我南下广州，正为了在黄埔军校之中配合组织行动。”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无论组织或者我个人，都会真挚地祝福你们，但是若发生了意外...你不会背叛组织的，对吧？”
　　—— ——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长宁躺在床上，望着天空由深黑变得明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所以第二天去见苏宸时，她也有些浑浑噩噩。听他说着今天要去哪里玩，她却在他怀中睡着了。说来也怪，心事重重到整夜未眠的人，竟在他的怀中睡得如此安稳。
　　苏宸只得临时改道回到苏家。大概是最近高频率的约会让她有点吃不消，这样想着，他拥紧怀中人。
　　—— ——
　　不知过了多久，长宁终于悠悠转醒。她环顾四周，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盖，看不见窗外的风景，自己呢，在一张十分陌生的床上。她忽地坐起，看到那人在不远处的小书桌上，刷刷地写着什么。听到声响，他直起身子，昏暗的台灯柔和了他的棱角。
　　“我还以为你打算睡到晚上呢。快起来，带你去吃饭。”
　　“这是哪啊？几点了？”
　　“这是苏家，我的房间。”然后他抬头看了看钟表：“中午了，饿不饿？”
　　“还行。”她说着，跳下了床。
　　长宁好奇地看了一圈，欧式风格的卧室里挂着好几幅地图，还摆着一些武器的模型。她去将窗帘拉开，看着阳光洒进房间，又凑过去看苏宸——他正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
　　“诶，是长江！”
　　“嗯，等行军到这一块，革命就离胜利不远了。到时候，我们就回杭州安定下来，怎样？”
　　“好。”长宁环着他的脖颈，应声道：“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
　　“嗯。”苏宸点点头，站起身来：“先去吃饭。”
　　“伯父伯母也在吗？”
　　“他们一同去校场了，不用紧张。”苏宸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随行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春节以后，会召开大会，你也要去。有一点，你要记住，行军并非玩笑，军令如山，无论何时必须遵守。你作为随军记者，同样也是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明日起，我会带你去军营，学一些技能和规矩。”
　　“那岂不是会遇见伯父？”
　　苏宸好笑地看着她：“迟早要见。”
　　—— ——
　　在军营里，备战准备的紧张气息更加浓烈。她在士兵的带领之下，学习自己的课程，也记录着士兵们的日常。有时候，远远地看着苏宸训练，很辛苦，很累。但是正是这种接近身体极限的疲惫，才让战士们对无法避免的战争充满底气。
　　她一来到军营就见过了苏伯父，军戎半生，伯父是很威严的，但是对待她是十分地和蔼可亲。可是他到了苏宸那里，又十足十的严厉和挑剔。他们一起开会，一起制定战略，苏宸依然成为伯父的左膀右臂。
　　到底是将门虎子。
　　长宁拿着手中的轻型手枪，对着20米远的靶子仍然偶尔拖把，只能望洋兴叹了。
　　—— ——
　　1926 年 7月9日
　　北伐战争即将打响，战前动员会于今日举行。
　　党内的核心成员站在前面，长宁则在后面竖起耳朵聆听。
　　“现在，请全体起立！”
　　长宁闻言站起，看到苏宸作为军官之一站在阶梯上。军官们带领着士兵们一同宣誓，声音响彻了半边天。
　　谁在这世上走一遭，洒下热血一片？
　　苏宸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锁定她，如阳光一般热烈。
　　我想吻你，就现在。那双眼睛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