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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 ——
      1926年,8月。杭州。
      他们出发于午夜。黑夜不似白日炎热,但知了叫得欢快,不知战争的无情。长宁坐在车上,她向后望去,是黑压压的好几万人。他们将用血肉筑起城墙,迎接又一天的朝阳。
      她和其他人一同前行,她暂且被称为战士中的一员。和所有年轻的士兵一样,心怀着恐惧,和希望。
      不必惧怕战火,朝阳依旧会从东边升起。
      长宁望着黎明出现的方向。
      我们回家了,苏宸。
      —— ——
      我不知如何用冰冷的文字去描述战争的残酷,在血的鲜红之中,白纸黑字显然是无力的。所有的黎明都不再可爱——划破黑暗的是爆炸,打破宁静的是呐喊。战士的军衣在烟尘中飘扬,代替红旗。一具具尸体被运回来,一批批人又穿着军衣去。
      满目的红、红、红。
      这片土地哪里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经历过战争的人不应该在害怕什么了。
      如果一个人不害怕死亡,那还有什么能打倒他呢?
      长宁坐在土坡上。短暂的休憩后,下一次战役不会太久。苏宸来到她身旁,问道;“在看什么?”
      “把所有的场景都记录下来,记在书里。”她说:“等战争结束了,你们的事迹会流传下去。”
      “苏宸。”她没有看他,她的目光没有焦距:“这是我们的家吗?”
      “不会太久的,阿宁。”苏宸笑着:“夺回江浙,我们就留下来。”
      长宁望着他,轻轻点头:“苏宸,要活下去。”
      黎明又要来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阿宁,那本书的名字,就叫《朝阳》吧。”
      —— ——
      1927年,杭州。
      “胜利了!我们赢了!”
      孙传芳的势力终于被清剿,苏杭的阳春三月,也终于没有了战火。苏宸作为少校,带领少数战士镇守在这里。

      快十年了。终于终于又回到这里,余家。
      长忠成家后便带着媳妇回杭州做起生意,倒是像模像样的。他们在祖宅里适逢父母,现如今日子也算安逸。
      长宁自从前往北京求学以来,是第一次归家。她身着中式长裙,苏宸穿着军装,陪伴在侧。好像什么都没变。
      余老爷和余夫人远远地看着他们并肩走来,电石火花间又回忆起初遇那一天——那个十分平常的上午。人生的相遇不就是缘分吗?
      “这些年过去了...”余夫人感叹道:“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挺好。”
      几个人相互问候,愉快地交谈起来。
      “小宸啊,”余老爷问道:“你多大了?”
      苏宸随和一笑:“今年29了。”
      “确实是年少有为。”余老爷点点头:“古人云三十而立,你也该成家了。”
      “父亲也是这样说的。”
      “哈哈。心意相通最不容易,我和你伯母自然是乐见其成。但是你要记得,余家只有这一个女儿,你可要好好对她。”
      “父亲...”长宁看着父亲已经有些衰老的面容,心中不免伤感。”
      “伯父,战争彻底结束以后,我们就搬回杭州。”
      “好啊,只有西湖的美景,才配得上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啊,哈哈哈!”
      长宁转头看着苏宸,苏宸也正看着她。那双眼睛干净明亮。窗外有鸟儿在唱歌,太阳高高挂起。
      一切都刚刚好。
      —— ——
      1927年,4月。杭州。
      平静的春天让长宁的心情格外地好,住在老宅里,同父母相伴,为兄嫂帮衬。
      战争还未结束,苏宸依旧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这天早上,长宁提着刚刚做好的糕点,送到军务部去。
      军务部的人们刚刚散会,有人还拉着苏宸在讨论。她站在门外等着苏宸,听着认识她的人一口一个嫂子。起初她还会辩解,现在更多的则是甜蜜。这时,一个熟悉而意想不到的身影走近她:“长宁,好久不见。”
      她望过去,惊喜道:“缇闻,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他开玩笑说着:“我被安排过来工作。”说着,他又向里面挑挑眉,不经意地拍拍她的手:“他来了。”说完,他向着苏宸招招手,转头离开了。
      长宁脸上的笑只僵了一秒,默默地他放在手里的东西放进裤带。她向着苏宸摇摇手里的东西:“苏宸,我带了东西给你。”
      —— ——
      是夜,长宁回到房间,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纸条。
      「国民党右翼有异动,随时听命,遇到危险立刻撤离。」并附有缇闻的地址。
      心中那颗不安分的定时炸弹“轰”地一声,炸得彻底。她只觉得世界颠倒过来,一片眩晕。
      苏宸,西湖的西子还会眷顾我们吗?
      —— ——
      噩耗来得如此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4月9日晚上,苏宸来到长宁的住所。他一向不在她面前隐藏他的情绪。因此,那凝重的眼神已经告诉长宁——大事不妙了。
      “阿宁,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实话说,自从收到叶缇闻的纸条之后,长宁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默默地把晚餐端上桌,随口应答一句。
      “...”
      “...”
      “阿宁...我...”
      长宁在他对面落座,低着头说道:“不好的消息,吃完饭再说吧。”
      两人没有再讲话,食之无味,就是这样的感觉。天黑得透透的了,月亮挂得老高,屋里的灯开得不亮,垂下的眉眼让人心神不宁。
      “阿宁,叶缇闻是谁呢?”
      长宁心中一震,还是扯出一抹勉强的微笑:“爱国青年,千里南下来参军,不是么?”
      苏宸直视着她,两只手架在一起,眼中的情绪晦暗,他的声音更低了:“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长宁的笑容快挂不住了:“我的外语老师?”
      “嗯。”苏宸轻轻笑了笑,那个笑容却让人战栗:“他是地下□□。”
      “...”气氛沉默下去,长宁的手渐渐握紧,声音有些颤抖:“那又怎样?共产党是你们的朋友。”
      “嗯。没有人会真的这么认为。”苏宸站起来,向她走过去:“否则,共产党也不至于安排这么个间谍在我身边。”
      “你们要做什么?杀了他?”
      苏宸走到她身边,拦住她的腰:“不要难过,亲爱的。世道如此,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对吗?再过几天,我们要先到南京去,这些事情,留给他们处理,好不好?”
      “我为什么要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泪水不自觉地往外流:“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
      “战争还没有结束。结束之后,我们还会回来的。”
      会吗?战争结束之后,我的家乡,还会是我熟悉的那样吗?
      长宁还在轻轻抽泣,想要推开苏宸的那只手被牢牢握住。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拂了拂她的额头:“你如此难过,是因为你舍不得家乡,舍不得父母,舍不得他,还是因为,我?”
      长宁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盛满泪水,灼烧着苏宸的心。那双眼的主人蓦然笑了:“嗯。苏宸。”她转了转手腕,与他十指相扣:“你的手真粗糙,它不该牵着我。”
      “它应该拿着手枪对着我,就像对着靶子那样。”
      他不似面上平静,拦着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良久,他轻柔地拂去她脸上的泪水。
      “你们那么要好,你不知情,我不相信。我早早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没有想到,是最坏的一种。”
      长宁将头埋进苏宸的怀抱,她明白,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以恋人的身份:“苏宸,不能改变吗?国共不能长久地合作下去吗?”
      苏宸摸摸她的头发,说道:“这其中复杂,万事何如你想的那样简单?目的是一样的,却一定要互相残杀。如你和我,心意是相同的,却一直聚少离多...”苏宸自嘲地笑笑:“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长宁埋在他怀中,不再吭气。他好像抱得更紧了,她想。
      许久,他推开一步,眼睛里又恢复了温和明亮,配合他今天特意穿的一身西装,毫无凌厉之气。他道:“你再考虑一下,天亮之前告诉我。”
      他立在墙角,火点燃一支烟,那星火,明明灭灭。
      长宁垂着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其实都知道结果。他们只是等待着朝阳。
      世间安有两全法?
      长宁直起身,走到他面前,夺去他的烟,丢下,踩灭,闷闷地说:“我不喜欢你的抽烟。”
      她仰起头,那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之中依旧这样鲜明。
      苏宸低下头去,随手熄了灯。
      ......
      刚遇见你的时候,我以为只是萍水相逢。失而复得的时候,我说命中注定,没有什么比遇见他、爱上他更幸运的事情了。现在,我只能说造化弄人,爱而不得,词不达意。
      如何不抱憾终生?
      —— ——
      天泛起鱼肚白,睡在她身边的人轻轻说:“天要亮了。”
      假寐的的长宁也睁开眼睛,轻叹一口气,说道:“苏宸,你有你的信仰,我也是。那些人目光短浅,我不敢苟同。殊途——如何同归呢?”
      “我知道了。”他道:“听好了,今天天黑之后,拿着我的车钥匙,叫上叶缇闻,从南边出城,去找你们的人,离这边越远越好,我会尽量调开兵力,配合你们。不要回头,不要怕。”
      他起身,穿戴整齐,将钥匙留在桌上:“好好睡一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识十年,像是梦一场。一切都结束了,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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