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雨寄

3、第 3 章

　　1918年冬，北平。
　　北平，是前锋，也是阴谋之地；是最活跃的地方，也是最躁动的地方；是光明的前程，也是无底的深渊。一本《敬告青年》，唤醒了多少人?这年,长宁18岁,她加入了北大的学社。
　　今天，下了很大的雪，更深露重，余长宁和余长善的小别墅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长宁打开门，那人穿着厚厚的黑色大衣，雪花扬扬洒洒，她想起两年刷离别时，他也是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者着她，眼睛里是肯定的光芒：
　　“你且去，我会去找你，勿念。”
　　他给了她一个浅浅的拥抱，是对四年陪伴短暂的告别。
　　“苏宸，你一定要来。”
　　如今，他一切安好，站在这里，兑现他的承诺。
　　两年未见，长宁竟有一种热泪盈眶之感。
　　“好久不见。”她说。
　　迎他进屋，斟一杯热茶，将长善赶进屋，坐在他对面，竟一时相顾无言。
　　苏宸品了一口茶，道：“阿宁，我这次来，是来赴约的…也是来道别的。”
　　长宁微不可闻地一抖，问道：“为什么？”
　　“国内形势复杂，军阀势力腐朽缥缈，家父已经安排好，举家迁往日本,等形势稳定了,再回来。”
　　长宁了然地点点当头，装作不在意：“我曾与一位日本夫人交谈，那边的女人很顾家，你若愿意娶一位回家，倒也不错。”
　　苏宸轻笑：“阿宁，你知道的，我不愿意。我倒以为北平才俊众多，你若愿意寻一位如意郎君，更是甚好。”
　　长宁忽地拿出一张喜贴递给他，看到他的脸色白了一下，她的语气柔软：“我哥明天结婚，你同我一道去吧。
　　苏宸拿过贴子，笑着答应：“在此之前，你带我逛逛北平吧。”

　　—— ——
　　第二天。
　　冬阳灿烂，长宁与苏宸并肩走在街上，言笑晏晏。他们谈过去，谈未来，谈家乡，也谈父母。他们走进不知名的巷道，同好客的北平老人共进午餐，那对老人慈祥和蔼，大半生沉浮，换一人白头偕老。慷慨的老人给予他们美好的祝福，和冬阳一样，温暖又耀眼。
　　不知不觉，到了婚宴的时间。

　　长善在门口迎接客人，他想埋怨丢下他一人的姐姐，可见她已经大方地将手挽入苏宸的臂弯，只得哑然地摇摇头。
　　冰貌玉骨谁能似?两人举手投足间，划出一片天地，鸳鸯自成双。

　　—— ——
　　这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就要开始，白色婚纱的新娘缓缓走来。相此繁冗的中式婚礼，西式婚礼显然更受年轻人的喜欢。只华夏儿女偷有一份怀旧心思，红纸金字写一笔婚笺，是见证，也是承诺。
　　新娘新郎各执一笔，一笔一划写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喜结连理，与子偕老。

　　—— ——
　　离别的日子总是来得很快，那天的天气十分的好，冲淡了惆怅的别意。路绵绵。梦吹旧曲，如此山川。

　　我们还会再见吗？你的笑让我心安。
　　他牵着长宁的手，这一次等待的信物，是落在长宁脸上的一个吻。还有，他从杭州带来的一把精效的竹骨绢扇。
　　那是余家从商以来主打的商品，这上面绣着绿水青山，美不胜收，一轮朝阳正从山间缓缓升起。
　　“有机会，一定要回去尝尝龙井新茶。”

　　“好，同你一起。”

　　—— ——
　　1919年5月4日，北平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
　　“废除二十一条！”
　　“拒绝在合约上签字！”
　　轰轰烈烈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序幕，终于拉开。
　　这世道不知要混乱多久。四处都飘着硝烟，除了枪火，还有新思想与旧思想的烟火。学生们满怀赤子之心，他们意气风发，不外乎奔着同一个目的——救国救民。
　　随着五四运动取得初步胜到，马克思主义得以盛行。经过两年多的经营，长宁已经是学社里小有名气的学者，有许多人请她写一些有关马哲的论文。她自是倾佩几位伟人的，只是才疏学浅，暂时无法读懂原著，不敢乱写。这时，她想起同在学社的一位北大的学长，叶缇闻。
　　她与他曾有几面之缘，他站在最耀眼的地方侃侃而谈，优雅而幽默,于万人面前从容谈定,教授们都说,此人乃国之栋梁。
　　他今年二十四岁，是北大之中当之无愧的风云人物。他自德国留学归来，在北大继续从事哲学相关的研究，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学者。据说，他专业过硬，又精通英语、德语，博闻广识，而且为人和善，很好相处。
　　长宁思索片刻，要读懂马哲原著,德语不得不学。若能结识此人，必能事半功倍。
　　她去学社的次数大大增加。
　　—— ——
　　在学社里“蹲守”数日，总算等到了他的到来。他穿着西式的白衬衫，手中拿着文件，面色温和地同学社社长温宁宇交谈。他们身后跟着另外几个社员，一行人走进议事厅。
　　长宁无奈，只得在位置上继续等着，手中翻着晦涩难懂的德语基础，时不时往里望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到晚餐时分，他们才从里面走出来。学社里还剩寥寥几人，社长一眼便看见了长宁。她的眼神太过炽热，实在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