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路望海》昭葟

7、第 7 章

　　周嘉兴一连几天都来便利店里跟她一起打发时间，结束了再载她回家，香港夏季多雨，好几次回去的时候周嘉兴都把外套披在徐书贤身上挡雨，久而久之，天水围有人知道了徐书贤谈了男朋友，有人专门等在那里围观，不过每次周嘉兴带着头盔看不清什么。
　　徐宝珍听说了，怕她跟外面的人鬼混，问她对方是谁，徐书贤说话磕磕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徐宝珍见了更着急，忙说：“那就不要跟那些坏人混在一起呀！我听人都说了！那个人骑机车！骑机车的能是什么好人呀！”

　　徐书贤把这句话转述给周嘉兴，后者听完笑得十分开心，连声说：“是是是，我并非好人啦！”
　　隔天没再骑机车来，而是直接开了辆跑车。

　　车停在楼下时，周嘉兴故意闹出点声音来，有人探出头来看，周嘉兴胳膊放在车窗上跟徐书贤说拜拜，然后压低声音说：“这下像好人了吧？”
　　他没戴头盔，但脸在黑暗中也好看的很突出，更何况那车的牌子大家都不认识，车型一看就是时兴的跑车。
　　这下大家嘴里的说辞又改了，徐宝珍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徐书贤只好说那是朋友，徐宝珍再问怎么认识的，徐书贤又不说话了。
　　好在邻居都心善，没什么揣度人的谣言出来，徐书贤最担心的事情没发生，只是周嘉兴倒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他每次看徐书贤因为自己弄出大动静而慌乱睁大的眼睛就情不自禁想笑。
　　徐宝珍好几次想堵人，周嘉兴却溜得飞快，徐宝珍根本赶不上

　　时间久了，徐宝珍的作息被打乱，徐书贤看不下去，本来严重的病又添新病，于是严肃地找到周嘉兴，告诉他不要闹了。
　　她说的很明白，把徐宝珍的病和自己的担心和盘托出，周嘉兴听罢没了笑容，嘴唇抿了抿说声：“随你。”之后几天再没来。

　　徐书贤又回到了自己骑车回家的日子，她有时会因为想念周嘉兴而胸口发疼，对于从小循规蹈矩的自己来说，坐在机车后座的那阵子是她唯一出格的行为，对徐宝珍的隐瞒和周嘉兴故意的举措，仿佛让她拥有了一个只有自己和周嘉兴知道的秘密。
　　这种感觉，萦绕在她的心里，脑海里，时不时窜出来骚扰她，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周嘉兴。

　　谁会不喜欢周嘉兴呢？温和有礼貌，待人善良还屡次帮他，最重要的是，她和他不一样，周嘉兴是含着金汤匙降生的人，他做事情的思维方式太过独特，太吸引自己。
　　原来自己也是俗人一个，如同全港少女一样，爱上这个大众的梦中情人。

　　而周嘉兴呢？她也不知道，或许是那天自己的拒绝太煞风景，惹人生气，周嘉兴才不来的，又或者从前只是他起了兴趣，如今趣味全失，所以再也不回来了？
　　无论哪一项，对徐书贤来说都太痛苦了。

　　她每次都想主动给周嘉兴打电话，但苦于找不到理由而作罢，她也努力克制自己，却发现无济于事。
　　等到终于攒够了第一笔钱，徐书贤终于打通了电话，公共电话机里传来周嘉兴有些沙哑的声音，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
　　徐书贤握着电话筒没说话，那头又用粤语说：“边位？”
　　“是我。”徐书贤开口
　　那头沉默了一会，没再问她是谁，而是换成了普通话说：“有什么事吗？”语气有些疏离，刺痛着徐书贤。
　　徐书贤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稳，也变得更疏离，随着呼吸说：“我给你还钱。”

　　周嘉兴似乎在笑，但不知道什么意味，过了一会他才说：“徐书贤，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给我还钱？”语气听起来正常了，有点像前阵子的语气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的电话，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到。”

　　徐书贤不知道该说什么，依旧沉默着，周嘉兴低低地说：“你怎么又开始不说话了？”说完还轻轻骂了一句什么，最后说：“今晚我去找你吧，老地方。”
　　徐书贤听见对面挂断电话的声音，才回过神。

　　周嘉兴果然如约来访，但他这次开了一辆普通的车，短袖加美式短裤的搭配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家里宠坏的大学生。
　　徐书贤见他来了，取出一袋硬币推到他面前说：“给......这是四百三十港币.....同价值的硬币，我还特意去查了汇率。”徐书贤越说声音越小。
　　周嘉兴没接这袋钱，他低头看着徐书贤，还是有些瘦小，黑发盘在头上露出细细的脖颈来，他已经梦到过很多次了，徐书贤站在她面前认错。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那套以前也不是没用过，不过在港大读书期间，那些女生对于他载自己回家是乐见其成的，是人都会虚荣，哪怕有那么一两个不一样，但最后都会在他的冷淡下道歉认错。他希望徐书贤也是一样的，这样他反而会觉得胸有成竹。
　　他喜欢这种把一切控制在自己这边的感觉。

　　“所以，除了还钱，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周嘉兴的声音从徐书贤头顶飘下来。
　　徐书贤痛苦极了，她好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周嘉兴，这种念头如同一把刀在不断地捅她心脏，每一下都疼到无法呼吸，想要屈服。但自尊却告诉尚存的理智，不可以低头，做人是要争口气的，她什么也没做错，不可以先低头。
　　这矛盾的情绪如同寒冰于烈火来回折磨她，她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徐书贤沉默了多久。
　　久到她以为她以为周嘉兴已经走了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她错愕抬头的瞬间，阴影覆盖下来。
　　周嘉兴吻住她的唇，轻轻咬了一下后又离开，然后望着她说：“真拿你没办法，是我错了好不好？”
　　说完他拉住徐书贤的手晃了晃。

　　徐书贤被那个吻搞得完全傻掉了，她从未亲吻过人，初吻却随便地被周嘉兴掳走了。
　　但同时，她又好开心，如同吃到蜂蜜的小孩，甜味充盈着全身。

　　她不笨，也知道亲吻代表什么，于是看着周嘉兴问：“你......什么意思？”
　　周嘉兴露出一个坏笑来，轻轻眨眼睛说：“我喜欢你呀，徐书贤，我喜欢你，不然我怎么会给你低头认错呢？”
　　他把喜欢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忽然想起那天在梦里徐书贤给自己表白的场景，现在完全倒转过来了。
　　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以前在英国，他的教授同学都是有话直说，呆了几年自己也变得直来直去的，有话直接说。

　　徐书贤忽然抬手捂住眼睛，沉默无声，不知道是在哭还是笑，周嘉兴以为她怎么了，生出一丝慌乱来，弯下腰去看徐书贤。
　　后者站在那里安静了一会，放下手的那一刻，眼眶有些发红，她声音发抖问：“真的吗？”
　　收获周嘉兴肯定回答时她眼泪突然一下出来了，止也止不住。

　　周嘉兴手忙脚乱地从货架上拿纸给她擦眼泪，没付钱直接先用了，徐书贤又边哭边扫码给他打账，场面有些滑稽。
　　周嘉兴也察觉到了，忽然笑了。
　　徐书贤望着他也咧开嘴笑，或许，她真的要留在香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