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路望海》昭葟

10、第 10 章

　　一边是麦绍宇，一边是汤家灿。
　　周嘉兴抬眼疏离地站起身同她握手一言未发，随后绕开她走向麦绍宇，姿态礼貌地像对待陌生人一般。
　　“学长。”周嘉兴叫麦绍宇，后者回过身来见是他，眼睛一亮，要介绍人给他认识。

　　周嘉兴看向他身边站着的男人，和麦绍宇同高，笑容温和地同他打招呼，也说的是国语普通话。
　　他正和麦绍宇寒暄着，汤家灿从后面走来，叫着麦绍宇的名字，周嘉兴见状道了一声告辞就走，剩下汤家灿一人在背后。
　　但他刚走两步觉得不妥，毕竟他讨厌的只是自己的父亲，和汤家和汤家灿没必要闹的那么僵，于是从桌上拿了口香糖又往回走。
　　他径直走到汤家灿面前，道了声你好，汤家灿面上也没有任何不高兴，问：“久仰大名咯。”
　　周嘉兴听不懂她所谓何义，干脆不说话，汤家灿随即说：“听妈妈讲你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周嘉兴客气道：“你也是，很漂亮。”

　　汤家灿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疏离，却也依旧笑意盈盈地说：“给个联系方式吧？”
　　周嘉兴快速念出一溜号码，完全不想让汤家灿记住，说完了后还没等汤家灿说话，周嘉兴便转身走到何良治那里去了。

　　他从一众车钥匙里取了自己的，借口要走，汤家灿追到他身后问：“去边度，可以送我咩？”
　　周嘉兴皮笑肉不笑：“接我女朋友。”
　　谁料汤家灿反而更兴奋了，她眼睛都亮了起来，语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妩媚格式化，而是带了些清亮：“系乜样嘅美女？我可以见一面咩？”

　　周嘉兴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甩钥匙的手停顿了一下。
　　“抱歉，下次吧。”周嘉兴道。
　　“等等啊。”汤家灿拉住了要走的李希卓，笑着说：“同你讲个秘密，要不要听？”

　　阴云笼罩的香港，山雨欲来风满楼
　　周嘉兴的搁在平日早就去见徐书贤了，但此时此刻他正飙车在去周蜜那里的路上。
　　他丝毫没想到，周蜜和林云锆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暗渡陈仓。
　　更何况林云锆只是一个连二线都没到的小歌手，一向眼高于顶的周密到底喜欢他哪点？

　　周蜜正赶上期末月还剩最后两门考完，抽空回家休息一下，推门进去的时候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见她进来也只是冷淡地抬了抬眼皮说：“坐”好像这里是他家。
　　周蜜看周嘉兴那副样子知道他在生气，但她也不是成熟莫名其妙怒气的人，甩了包坐在沙发上问：“嚟了？”
　　周嘉兴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往后靠去问：“唔打算畀我解释乜咩？”
　　周蜜抱臂看着他，过了半晌笑了笑，答非所问：“我唔系同你一样咩？”
　　这话本身不轻不重，但却把周嘉兴噎得讲不出话来。
　　“哥，我哋边个也咪为难边个。”周蜜笑着说话，那神态叫周嘉兴看了恍惚，从前他只当周蜜是自己的妹妹，是跟在自己身后的，有些傻傻的妹妹，需要照顾也会哭，想要东西也会撒娇，结果一转眼她已经亭亭玉立同人拍拖，甚至学会忤逆家里，不告诉自己。
　　周嘉兴放软了语气问：“几时让我见见佢？好喺老豆老母知阵替你讲两句好话”
　　周蜜撇了撇嘴说：“等佢唔忙阵。”
　　“等你考完试我要见佢，我自己能等到嗰时候，不然我就直接去揾佢了。”周嘉兴站起来道，本来要走时却听见周蜜在他背后问：“嗰你讲畀我知，系边个告诉你嘅？”
　　周嘉兴想起汤家灿的脸，不自觉皱了皱眉头，语气也带了一丝不耐烦：“你唔认识。”

　　“好吧，之不过我觉得林生嘅家世比起你嘅小女友仲系强了唔少嘅。”周蜜说者无心，但周嘉兴听者有意，他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亲妹妹，背后阳台外有暴雨将至。

　　016年夏天，BBC采访优秀华人企业家汤家灿时，专门打上女性的标签，她在休息时看见要求去掉，她讲男人和女人并没有什么分别，尤其对她来说。
　　期间采访不免谈到家庭，有人问起她的感情经历她依然讳莫如深，但说起爱情却双眼放光，她的语言天分很高，已经说的难分母语。
　　有人问她：“what is the most repentant thing for u？”（对你来说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汤加灿想了想说：“我想.....如果我23岁那年，能再强硬一点就好了。”
　　1996年她23岁，全港的目光都在一场世纪婚礼上，锦衣华服，上亿的排场，后人难比的婚纱与宴席，却嫁掉一位伤心人。

　　时光倒流二十年，1995年年底，全港人要过年，周嘉兴约徐书贤出来买年货，却在天水围与徐宝珍狭路相逢,女人手里拿着报纸，质问他时声音发抖：“报纸上说，你要和汤家女儿结婚，这是真的吗？”
　　周嘉兴看她骨瘦如柴，双目青黑，俨然病入膏肓，不禁多了怜悯和同情，他摇摇头否认，并对着眼前的女人发誓自己所言绝非假话。
　　徐书贤很快出来，穿着周嘉兴买给自己的大衣，看见母亲时神色却有一丝不耐烦，快步走上前拉着母亲的手小声说：“你不是答应我，不干涉我和他的事吗？”
　　徐宝珍委屈地低下头没讲话，她确实这样说过没错，在徐书贤坦白的那天她是有些担心的，好像突然一瞬间徐书贤变得有些陌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醒来时只剩下熬好的药和字条，徐书贤多了很多漂亮的首饰和衣服，外出回来时身上有很重的香水味。
　　徐宝珍知道香港繁荣，但也知道香港乱，害怕女儿去做什么不正当的事才那样着急，第一次夜不归宿就那样担心到一夜没睡。
　　她不想成为女儿的拖累，所以在听说她和周嘉兴拍拖时没有去找周嘉兴，她甚至不敢去问女儿和男生进行到哪一步，幸福吗？
　　不过总归是比和自己在一起好的，徐宝珍想，自己没办法变成徐书贤的避风港，甚至没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当年一意孤行来港，漂泊沉浮多年，只让徐书贤跟着自己吃了苦。
　　和自己一起住棺材房，吃最便宜的饭菜，无时无刻都在打工，只能找黑医生看病，这样没希望的日子过一天两天可以，过十年二十年不行。
　　于是她答应徐书贤不管，但哪有母亲看着自己女儿被辜负还是无动于衷？

　　她没想过怯懦，没想过后果，直直冲到跑车面前，看着眼前的贵公子发出质问，后者眉头皱着看她，最后迅速舒展开来，垂下眼睛叫了声伯母，态度温顺而有礼貌，他下车后先是脱下大衣披在徐宝珍身上怕他着凉，随后用低沉而充满肯定的声音否定了她的质问，宛如一剂强心剂送给徐宝珍。
　　她以为豪门都是高高在上的，但是也有人不是这样的，只有一眼，她突然把吊起的心放了下来，好像将徐书贤交给眼前的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起码物质和幸福，他都能给徐书贤。

　　周嘉兴很快载着徐书贤走了，今天是年末最后一天，他答应要送给徐书贤最好的新年礼物，何良治听了嗤之以鼻道：“连床都不上的恋爱，拍纯情电影吗？”
　　周嘉兴没想过这件事，他非常尊重女生，这种事只有女生想要他才会做，所以和徐书贤在一起后他都是自己用手解决，徐书贤眼里的恋爱很单纯，没有一点情欲色彩，他也乐得打造这样的梦幻王国。
　　不过奇怪的是，汤家灿并未再联系他，甚至有点像是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徐书欣抱着薯片咬了一口，抬起胳膊把剩下的半片塞进周嘉兴嘴里，周嘉兴趁机亲过她的指尖，然后轻笑着把她肩膀环住。
　　路上他看见有人在拍他们，但没有躲开，最后带徐书贤停在了电影院门口。

　　徐书贤进去时有人专门带着走，周嘉兴说自己要去上厕所耽误一会便没了影子。
　　徐书贤一步三回头地看，最后还是跟着经理进了放映厅，放映厅里很大却一个人都没有，灯光很快熄灭，徐书贤甚至不知道要演什么。
　　周嘉兴没进来，电影已经开始了。

　　徐书贤看到电影名的那一刻突然放下心来
　　大话西游，周星驰的大话西游。
　　她看的认真，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嘉兴已经回来了，他拿着零食喂徐书贤吃，开玩笑地问：“好看吗？”
　　他抓着徐书贤的手，压低声音问，气音十分性感，香水气味随着男人的贴近而缭绕身旁。
　　电影里正演到至尊宝被人看到痣，徐书贤的嘴唇就被人封住，柔软而温热的嘴唇带着鼻尖呼出的热气留在她面前。
　　男人压抑的喘息声像催情剂，电影里人还在说台词，但已经听不清了，两个人亲得难舍难分，唇齿交缠，只听得见黏腻的水声和亲吻声。
　　徐书贤推推他，含糊地说：“我要看电影。”
　　周嘉兴回道：“我看过，不影响剧情，亲到影响的时候我就不亲了。”
　　“不要。”徐书贤推开他，庆幸此时灯光昏暗：“我想......好好看电影。”
　　周嘉兴无奈地笑道：“好吧。”

　　“而且你刚刚亲我，要是有人进来看到了怎么办？”徐书贤说
　　“放心，这个影院我买下包了，而且今天也不是大话西游的放映日，我专门放给你看的。”周嘉兴说的轻描淡写，又怕徐书贤指责自己乱花钱，复又讲：“而且等看完电影，我把影院转给何良治卖点钱就好了。”
　　徐书贤哦了一声，转过去认真看电影了。

　　周嘉兴认真打量她，虽然灯光微弱，但骨相好的人此时才最好看，从眉头到嘴唇，素颜也无敌。
　　徐书贤好像一颗安静的植物，风雨不动，甚至更加茁壮，遇事虽难过但从未想过逃避，明明应该自卑却拒绝他时毫不留情，太多的性格杂糅在一起，塑造成一个独特的徐书贤。
　　他正看的认真，黑暗里徐书贤忽然问：“如果你是......汤家灿和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周嘉兴以为徐书贤不在意汤家灿，因为每次提到这个名字徐书贤表情都不变，没想到仍然在意，不过周嘉兴心里却有一丝欣喜。
　　原来徐书贤和普通女人依然有共同之处，就是会嫉妒会吃味。
　　周嘉兴自然是否定，他说：“我们家人，除了大哥，都不听家里的话，大哥也是好福气，娶的女人和爱的女人是一个人。”
　　徐书贤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不免想起他家里人来，当初偌大的屋子里所有周家人都站在她的对面，眼睛里的刻薄和鄙夷她应该会记一辈子。
　　可是和周嘉兴拍拖后周家人却一次都没找过她，明明应该庆幸，她却分外不安。

　　但她没说出自己的担心，而是问周嘉兴：“我看报纸上说......你妹妹和那个歌手的事。”
　　“是真的。”周嘉兴打断了她：“她当时放假要去tvb班里玩，我们只当她又是一时兴起就允许了，结果碰上林云锆，两人拍拖的事我是从......从别人那里听到的。”
　　“我答应她不告诉爸妈，但我爸很快就知道这件事，周蜜难得那么强硬，和林云锆站在一起，高调拍拖，我爸妈前阵子双双气病，辛苦了大哥照顾。”
　　大屏幕上紫霞刚好在说：“如果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的，我也不会开心的。”

　　徐书贤问：“那如果.....我们也有那么一天，你会和我站在一起吗？”
　　周嘉兴微微一愣，随后回答的十分肯定：“会的。”
　　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家庭时间和外界的纷扰都不会干扰到我们。
　　徐书贤看向他，注视着他，男人的眉眼里尽是温柔，可她依旧不解。
　　芸芸众生里，他为什么爱上不起眼的自己，或许可以说是爱不需要理由，可是走下去好难，需要太多勇敢和不后悔。
　　她很害怕也没后悔的余地。
　　荧幕里紫霞还在继续说着什么，若干年后，徐书贤工作空闲重看大话西游才听清这句话：
　　“如果不能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的话，就算让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会开心的。骗就骗吧！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飞蛾就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