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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言不惑(九) ...

  •   柳老爷携新姨娘回门,少不得也要来回几个月。檀桓便在前院住得安心,清晨进山,午后回来,与婉柔在廊下说说话,真成了一心一意陪对方解闷之人。

      日子久了,婉柔倒真觉得对方像自己养的宠物,吃穿用度都吩咐拿好的给他,天天见着也生出亲昵。

      她不知他为何而来,也无法猜透对方心意,想来人家是狐,当然不是自己一个普通人可以揣摩,也就断了这份心思。

      唯有在芷彤的婚事上操心,万一小姐愿意,对方又没那个心思,岂不是难堪,婉柔只有私下找芷彤说话,试探对方心意。

      柳小姐是个爽利性子,与夫人关系也近,并不遮掩内心想法,直言道:"母亲,我虽然唤你母亲,但心里拿你当姐姐,咱们年纪本也差不了几岁,实话实说吧,我本意并没想过嫁人,就怕拗不过父亲大人,如果真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起码那位檀公子瞧上去一表人才,总比那些肥头大耳的酒囊饭袋强,不是吗?"

      婉柔这才放心,原来芷彤也是无奈之举,若只剩柳老爷,倒也好办。

      她这日趁着芸儿上课,在廊下与檀桓说话,字里行间让他婉拒婚事,不要给大家惹麻烦。

      对方瞧夫人一副着急模样,夏日天燥,她的脸颊泛起粉色,如池塘里盛开的荷花,樱草色衣裙娇嫩,红唇微启,眼眸点点。

      他心里生出喜欢,觉得她像一幅画那般美,天下竟有如此美丽的景,比在即墨山上所有的春花还要绚烂,活了几百年了,连自己也记不清楚,靠在栏杆边,歪头痴痴地看着眼前人,想缘分真是奇妙得很,若是花灯节那晚不下山,遇不见她,如今自己又在干什么呢。

      婉柔红着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半天,直到口干舌燥才停下,猛地抬头,发现对方眸子含情地望着自己,目光幽幽,只怕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不自主咬嘴唇,有些生气,"你——这位檀公子,好赖听句劝吧,不要耽误我们家芷彤的终身,再者若是老爷去金陵查无此人,闹出来请法师捉你,到时候怎么办呢?"

      "你是担心我啊?"这句倒听得清楚,回过神来,满脸春风,"你若是承认担心我,那我就——保证在你夫君回来前离开,可好呢。"

      "我——我不只担心你,我还挂念芷彤。"素来知书达理的夫人低下头,按规矩怎么能说忧心男子,他与她非亲非故,就算是只狐,也不能乱了分寸。

      檀桓笑笑,能得到这般答案也知足,不想让对方难做,应允下来。

      月明风清时,小猫儿精又来寻檀公子,呆呆萌萌可爱得很,伸出小爪子挠挠头,问:"仙狐大人,你不想娶柳小姐为何还来柳家啊?我找了好久你说的好东西,都没找到。"

      檀桓躺在罗汉榻边笑,柳绿色长衣下摆在晚风里飘荡,道:"我说是好东西,不一定你觉得好啊。"

      随手扔过来一颗酥糖,小猫儿舔起来,不解地说: "咱们修行之人不都是要灵根嘛,不过能瞧见仙狐大人下山也挺好的,我听他们说大人乃九尾灵狐,万年难遇,常年在即墨山顶修行,从不到尘世来。"

      檀桓笑笑,"小鬼头,好听话一筐一筐的,接着来啊。"

      小猫儿喵喵叫两声,过来打滚蹭檀桓衣角,"说的全都是真话,仙狐大人以后带着我修行吧,我愿意伺候你。"

      "怪不得世人喜欢养你们呢。"对方拍拍小猫的头,"真是会撒娇得很。"

      另一边的柳老爷带虞娇来到顺天府,自是一家喜乐,薛夫人尤其高兴,心头大事落了地,又见她过得这样好,更是坚信当初的英明神武,对得起自己那份慈悲之心。

      虞娇聪明得紧,内里全是心眼子,温温顺顺地谢着夫人,直说自家夫君多么疼惜自己,柳夫人也是书香门第,心胸开阔,俩个人如亲姐妹般相处,旁边柳员外见她端雅大方,更是喜欢。

      薛夫人点头,又问柳夫人本家哪里。虞娇便照实说夫人姓史,名婉柔,家里也曾做过翰林,几年前史老爷倦了官场,辞官回到云梦,现在就操持着祖业。

      “ 哦——”薛夫人突然疑惑地应了声,问:“姓史,做过翰林学士的!”又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道:“可知是哪一年回的云梦呢?” 虞娇只说不知。

      柳老爷已经去到前厅,她也不好再问,又开始聊些家常理短,转过别的话题。

      虞娇的父母本就在三司使府上当差,俩人自然也就留宿这里最好的厢房,因刚过了端午,薛大人也没有很多公务要忙,隔日里又张落着和柳老爷喝茶聊天。

      仆人小心翼翼地递过茶杯,只见汤色浅黄,清澈明亮,尝一口回味无穷。柳员外从不曾喝过这样品色清淡却又滋味香郁的茶,惊诧不已,薛大人才说这是北苑贡茶,陛下赏的。

      两人说话,柳老爷战战兢兢,只听对方无意间提起檀州盐运年岁已大,准备还乡,空出来的闲位,保不住还要劳烦柳员外去填个缺。

      薛大人总管三司,掌握国家经济命脉,盐运官虽不大,却是个颇为重要的肥差,必要亲近之人才放心。

      柳老爷听闻,心里大喜,但仍不露声色地谦虚着自己才疏学浅,恐怕不能担当重任。三司使大人笑着摆摆手,说自己心里清楚员外的能力,祖上世代经营,还怕这点事不成。

      他们继续品着茶,话题一转,薛大人闲聊般问道:“听说柳夫人家里做到过翰林院,老爷姓史?”

      “正是。拙荆家里也是世代书香,说是到过翰林。”

      薛大人点点头,又问可是先前翰林院大学士杜先生的门下,柳老爷只说不知。

      这天晚上他意气风发地回到厢房,神采飞扬地将自己极有可能接管檀州盐运之事告知爱妾。虞娇也是激动不已,娇娇地说:“老爷这样的才华必是人中龙凤,定不会埋没了的。”

      俩人兴高采烈地喝酒吃菜,将近午夜才温情脉脉偎在床边,柳员外忽地想起薛大人今儿竟关心起自家丈人,随口说:“ 不知大人今日怎么会问起史家来。”

      “哦?”虞娇也提着声音,惊奇道:“巧了,昨儿夫人也问了姐姐家的事呢。”

      “必是你说了什么!”
      “ 那可没有,说也是好话的。 ”

      老爷皱皱眉,觉得此事并不寻常,又问虞娇可曾听过翰林院的杜先生。

      “ 杜先生? ”骨碌碌转眼珠,思忖了会儿,道:“ 可是杜若青,杜大人,前几年牵扯到六王爷案子里,流放塞外的那位翰林院大学士。“

      柳老爷不曾涉足官场,满脸错愕,没个头绪,他也是近两年才想走仕途官路,对之前的宦海浮沉一无所知,六王爷的案子虽然听过,可杜大人是完全不知晓。

      原来在七年前,京都出了件大事。

      人常言自古以来,皇族无血亲,权力更迭,异常残酷。

      若说起如今圣上,实乃上代君王的亲弟弟,而这六王爷,却是先王唯一嫡子,生性品质高洁,儒雅多才。彼时先皇临走前,本想传位于他,可王爷那会儿年纪尚幼,根基不准,又怕外戚干政,为保全血脉,就将皇位给了兄弟,留诏等王爷成人,便可再还权于他。

      可惜世事难料,正所谓接权容易,放权难,先前的什么誓死诺言,不过急风一阵,纵贯古今,能有几人坐在龙椅上又让出去的呢。

      偏这位王爷又才华横溢,性情温柔,收了不少人心,杜大人便是其师,真真是皇上的心头之刺,寻了个机会告他里通外国,胡乱按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就抄了王府。

      杜若青也就流放。

      “唉!” 连虞娇也小声叹:"我那会儿还小,也是听人说起,可惜王爷还那样年轻。” 又翻身打了个哈欠,柔柔地靠在老爷身上,却又讳莫如深地撇撇嘴:“老爷,我这里还有个绝密的传言可要听?"

      柳员外正有些不解,忙点头。

      “ 前几年宰相夫人来府上闲聊时,我偷听到的,不知真假。” 悄悄地压低声音:“说是当初抓人的时候,王爷妾氏里有一房正诞下个郡主没几日,但又说没有养活,总之抄家可没见什么小孩子。” 接着又连打几个哈欠,她虽爱嚼舌根,可也确实是困了,侧过身沉沉入睡。

      只留下柳老爷双眉深锁,伸出手捋捋胡须,珠火闪耀,映照着他异常严肃的脸庞。

      月儿依依,沉默不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言不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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