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绮窗幽梦》春潭砚

56、芷墨清芬之顺天府（二）

　　不知不觉在马家已住了半月有余，天气越来越冷，宅子里到处炭火融融。

　　芷彤穿着棉软的金丝袄，依然无法驱散寒意，她自小长在江南，从没受过这般天寒地冻。

　　龄草聪慧周到，早早给她备上手炉，柳小姐除了出门用膳，就在厢房里捂着手炉度日。

　　这日清晨，才梳妆完，她正和龄草说笑，吟墨敲门走进来，穿着墨兰绣金牡丹袄，后面还跟着几个婆子。

　　“气候越来越冷，你搬到我那里吧。”

　　她腾地羞红脸，支支吾吾，“与你同住，不好吧！”

　　旁边的小丫头和婆子们看芷彤表情，知她想歪了，都忍住不笑。

　　一脸没来由的娇羞，惹得吟墨莫名其妙，“表妹，我那院子大，好几间房子均有暖阁，但你若想在这里受冻，我其实也无所谓，不会强人所难。”

　　她才知是自己会错意，一路上与他同住同宿，居然忘记这里是马宅，又不是客栈，脸色由红转白，尴尬地点头。

　　马公子所住的院子里也是满园菊花，艳绝无双。

　　她住的东边屋子，比西厢房还要宽阔气派，博古架上置满各色瓷器，芍药九折屏风立在榻边，一侧是黄花梨雕花床，最里面通着小间，水晶垂帘，应是暖阁。

　　仆人们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收拾整齐，她从窗户望外瞧，院子正中大屋是马公子住处，侧面还有间红漆木屋，不知用来做什么。

　　吟墨看她东张西望，笑说：“那是我的书房，你可要去瞧瞧？”

　　“不——不用了。”咬嘴唇心里寻思，书房可是与自己最无缘之地！

　　整理完毕，俩人才一起去前厅吃早膳。

　　芷彤刚落座，小丫头就把豆粥盛上来，季夫人却怕烫着她，将自己那碗温热的挪过来，柳小姐心里感动，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家的日子，眼圈微微泛红。

　　黄英知她想家，笑说：“今日天气好，不如去顾府找月朵逛去。”

　　季雪也接话：“是啊，月朵从小嫌吟墨不在身边，总叫唤孤单。如今嫁了人，夫婿公务又繁忙，前几日见她还抱怨无事可做呢，绛萱去转转，她一定开心。”

　　顾家——芷彤想起苏家小姐，那是婉柔的远亲，心里有点害怕。

　　她很想拒绝，却看众人关心切切，也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点头，心想苏家和顺天府顾家有婚约，但也不定是这个顾家，再说去年盛传苏家小姐心上不大好，未必就真嫁过来。

　　顾府矗立在永清街另一头，大小几十座庭院相连，俱都仿造江南园林建成。她下轿时已经在后园，挑起帘子看吟墨正在外面等候。

　　几个婆子簇拥个清秀丫鬟早就站在两旁。

　　对方先向吟墨施礼，又来搀芷彤，笑道：“月朵小姐一早听说公子和姑娘要来，高兴得不行，在后面张罗午膳呢！”

　　芷彤听她的称呼，便知道这位定是从马宅带过来，月朵小姐的贴身大丫头。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走在曲廊上，路过海棠花亭，又看见成片的菊花，却都是残枝败叶，唯有几株繁茂。

　　再往里走，来到处别致小院，刚踏进门，五六个丫鬟就迎过来，后面走出位漂亮可爱的女子，鹅黄色袄裙趁着脸颊娇嫩无双。

　　她满脸喜色，朝马公子拜拜：“表哥好，表哥好久不见。”

　　“顾少奶奶好，顾少奶奶好久不见。”

　　“什么顾少奶奶——”女子不满意地撅嘴，拉过芷彤来，道：“表哥最是喜欢玩笑，咱们别理他。”

　　边说边进到里屋，外厅已经摆好酒宴。

　　吟墨笑了笑：“我不便在这里喝酒，你们先说会儿话。”又问月朵：“今儿谁在家？”

　　“老爷和夫人都不在，书珮也早早去外头，只有大伯在。”

　　“那我去瞧瞧大公子。”用手指着酒杯，嘱咐：“你们可别喝酒。”

　　月朵做了个鬼脸，“就你操心多，我还能把绛萱灌醉不成。”

　　吟墨笑着摇头，转身出了屋子。

　　两个女孩年纪相仿，性情也投缘，虽是头次见面，却亲暱得好似亲姐妹般。

　　月朵生怕芷彤饿着，给她不停地加菜，殷勤备至，“姐姐以后要常来，我才不会太寂寞。”

　　“早听说顾公子事务繁忙，自然是没空陪你。”芷彤也非常喜欢她，好奇地问：“可府里再没有别的女眷了吗？”

　　“唉，女眷也有，不过——”喝口酒，轻声道：“我刚嫁过来时，府里只有夫人，顾老爷念旧，从没纳过妾氏。家里三位公子，书珮排行最小，却是头一个娶亲。上面二公子仲夜常年在外当差，亲事就一拖再拖。大公子尚轩订的苏家小姐，本该是在我前面过门，但又听说新娘子那会儿身子不大好，所以去年芒种才娶进来。”

　　“苏家！”芷彤胆战心惊地问：“不知是哪个苏家？”

　　“云梦苏家啊，说是开书院，金陵也有一脉。”

　　她顿时愣住了，握筷子的手都颤微微。

　　月朵却笑着继续说：“对啦，你也住在金陵，没准大家都见过呢。”

　　芷彤更是六神无主，生怕她提出来要把顾大少奶奶请过来，为了压惊，也自斟自饮一杯，支支吾吾：“金陵——挺大的，我不常出门见人。”

　　“那也是——不过这位苏小姐啊，脾气有些奇怪。”眨眨圆溜溜眼睛，一副琢磨不透的表情，低声道：“她平日里都不出院子，所以我们也不很熟络，只是——”

　　说到这里，回头挥挥手，摒除两旁的丫鬟，复开口道：“按理我不该说苏姐姐闲话，可是她刚嫁进来时，真是天天躲屋子里哭，闹得满府都知道，说是不愿意这门亲事，要不是大公子心地醇厚，为她将来着想，早就送回苏家了。”

　　“那——现在呢？”

　　“现在啊，奇就奇在这里，又过了几日居然就不闹啦，还特别温柔懂事，夫妻俩感情如胶似漆。”

　　“哦！”芷彤也觉得好奇，转念一想，“兴许是看夫君青年才俊，愿意了吧。”

　　月朵不置可否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