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绮窗幽梦》春潭砚

55、芷墨清芬之顺天府（一）

　　细雨生寒，枝叶青黄。

　　另一边的吟墨与芷彤离开岳阳城，匆匆赶路，立冬前来到顺天府。

　　马公子雇了顶轿子，让对方换回女装，两人朝永清街走去。

　　永清街的尽头是户大宅院，远远就闻到菊花的幽香，飘散数十里，正是马家。

　　刚落轿，仆人就来侍奉，殷勤地招呼：“公子回来了。”

　　吟墨笑着点头，门口小厮非常机灵，看轿内有女眷，赶忙到后面唤了几个婆子还有丫鬟，将柳小姐抬至内院。

　　他先把芷彤安置在西厢房，离自己的住处不远，嘱咐道：“你可还记得我取的名字？”

　　“记得——姓杨，名绛宣。”

　　“嗯，从现在起你便是我母家远亲，住在金陵，记得唤我表哥。”

　　她点点头，待吟墨离去，望着窗外成片艳丽的菊花，惊叹不已。

　　这会儿已过了晚膳时分，吟墨先吩咐小厨弄好吃的给芷彤，又去拜见母亲。

　　另一边马夫人早知道儿子回来，此时正开着房门，笑吟吟地等。

　　“母亲，思逸久居在外，母亲可一切安好。”他走进来，行了大礼。

　　黄英忙去扶，母子俩有日子没见，自是非常亲昵，吟墨瞧母亲高兴，先禀明芷彤之事。

　　黄英既不奇也不恼，仍笑嘻嘻地打量儿子，柔声道：“柳小姐的事但凭你做主，我绝不过问，只当是咱们家远亲罢了。只是——”思忖一会儿，“如今柳家已是重犯，若想护着，万事还要多加小心。“

　　她话风忽转，打趣般地看着思逸：“这绛萱的名字，可是你起的？”

　　对方笑笑，极不好意思，“这天下的事都瞒不过母亲。”

　　“你这名字啊！芷通萱，绛通彤，偏她姓柳，你就取了杨。当年隋炀帝御笔提柳树姓杨，曰杨柳，到你这里竟是一点儿没糟蹋，全用上了。”

　　“难为母亲全猜中。”

　　俩人相视而笑，又闲说了会儿家常。夜已深，马夫人轻轻替思逸理齐衣领，爱怜地说：“今日你父亲和舅母去顾家，明儿再见吧，你也累了，早些歇着。”

　　冷月无声，菊花灿烂，西厢房里的柳小姐躺在床上辗转翻侧，那些艳丽花儿一朵朵飞到她的脑海里，闹腾得很，可明明是冬日，马府的菊花竟还开得如此之盛，如何能不好奇。

　　再坐起来仔细瞧屋内摆设，海棠花屏隔在床前，梨花木家具上摆着青花瓷器，淡彩菊花图悬在粉墙，再看自己身上盖的丝缎被褥，香软滑顺。心下道这样的人家可谓富贵至极！莫非他——是王公贵族？但看对方年纪轻轻，如若真是王侯之家，又怎会在外修行。

　　总之无论何种身份，都与自己天壤之别。

　　左思右想，三更天才入睡。

　　第二日大早，瑞雪降临，院子里银雪轻软，菊花披上仙衣。

　　她昨夜睡得迟，醒来时只见个漂亮的小丫头端铜盆站在花屏外。瞧柳小姐醒了，恭敬地作了个揖：“姑娘睡得可好？奴婢龄草，是太太专门让我来侍奉姑娘。”

　　芷彤赶紧起床，先洗脸漱口，小丫头又捧来妆匲，打开俱是玉簪，珍佩，花钿各种首饰，再拿来香粉，口脂，黛青为她梳妆，最后又捧来好些袄子与裙子供她挑选。

　　柳小姐拿不定注意，初来乍到还是学得温顺点好，嫣然一笑，“我看着哪一样都好，劳烦姐姐替我挑吧。”

　　龄草笑道：“小姐一会儿要拜见太太，依我看旁边这件栀子色的袄子最好，下身再配条霜色百折裙。”说着将袄子与裙子拿出来摆弄，“这身既衬出小姐的娇艳，又很端庄呢。”

　　芷彤点头，心里禁不住赞赏，就连府上的小丫头也如此有眼光。

　　龄草仿佛能猜到人的心思，边将衣服比她身上边笑说：“这些都是和公子学的皮毛，他有空就教我读书认字，还把名家字画拿来我看，颜色瞧得多了也就懂啦。”

　　“那你是他的丫头？”

　　“哦，不——”小丫鬟两颊羞红，脸上升起春色无边，“公子不常在宅子里，几个丫鬟都伺候过他，兴许是看我不算太笨才教的吧。”

　　俩人梳妆好，吟墨已经在外敲门，“可准备好了？”他走进来，抬眼瞧见芷彤一身明艳打扮，往常赶路总是风尘仆仆，好久都没见过对方女装，此时窈窕美丽，皮肤被栀子色衬得娇媚无比，微微一忖，随即笑着：“父亲，母亲还有舅母都在，别让长辈们久等。”

　　芷彤跟在他身后往饭厅走，一点儿也没心情欣赏自己的美貌，心里莫名忐忑，既忧虑身份被怀疑，更害怕不懂规矩，言谈不得体，老爷太太会嫌弃。

　　若是讨不到长辈欢心，会不会被赶出去——当初要能听婉柔的话，多读读书就好了！双手紧紧握着帕子，手心都渗出汗。

　　吟墨停下瞧她，看对方愁眉深锁，哑然失笑，他微微靠近，柔声附耳：“小姐，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不会为难你。”

　　“你还叫我小姐，难道不该称呼我为表妹或者绛萱吗？”

　　他笑笑，想她怎会如此紧张，不再搭话。

　　后面的龄草看俩人神色，好像亲密又仿佛很陌生，心里忍不住疑惑。

　　饭厅里摆好了早膳，马老爷与夫人还有季雪在前厅里喝茶，等着吟墨与芷彤。

　　他们进来，先恭敬地行礼。

　　黄英笑着拉过柳小姐，道：“绛萱是我母家远亲，这次和吟墨来京都住。”又转向芷彤，介绍着：“快见过老爷还有舅母。”

　　柳小姐忙又拜了拜，看老爷夫人都异常和气，用膳时还把好吃的都放入她碗里，心里的七上八下总算平稳一些，顿时感到温暖备至。

　　芷彤本就性情活泼，一会儿便不再拘束，喝了好几碗甜浆粥，笑道：“真好喝，在江南可没喝过这个。”

　　大家被她逗乐，夫人直说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天天让人送到小姐屋里。

　　“绛萱可要多住住。”旁边季夫人拉起芷彤的手，柔声说：“自从月朵嫁到顾府，就剩我们几个人无趣，宅子里好久没这般热闹啦。”

　　顾府——觉得耳熟，半晌才想起来苏小姐的夫家也姓顾，前一段已经出嫁。

　　这位苏小姐是婉柔亲戚，同在云梦，若是遇到对方，被认出来可麻烦，恍惚间迎上季夫人的眉眼，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她不自觉点头，寻思京都这么多顾家，不会如此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