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绮窗幽梦》春潭砚

52、芷墨清芬之遇龙（四）

　　紫英在盘龙谷已住满三日，这天晴空万里，桂馥兰香。他独自在谷中漫步，看到成片的无忧果树，金光洒落在晶莹白果间，璀璨剔透，顺手采了颗，边走边吃。

　　洛春子先生拿着七星刀远远走来，胡须被微风吹动，衣襟飘摆，笑道：“太子殿下吃再多的无忧果也不能无忧啊！”

　　“不为无忧，只为好吃而已。”

　　俩人相视，哈哈大笑。

　　“殿下，七星已好。”洛春子先生将宝刀归还，问：“太子可还要拿给封家？”

　　水公子点点头，“约定时日已到，我也不好久留，日后必再来拜访先生。”

　　“随时恭候！不过……”老先生顿了顿，捋捋胡须，道：“有件事还需告知殿下，前两日秋子递来消息，有关封家公子。”

　　随即把封肃在山中吃了无忧果，又在岳阳城外遇到贼人，被飞镖打中，后为秋子先生所救之事尽数讲给紫英。

　　“那他现在如何？”

　　“秋子已经为他上药并护送回岳阳，腿伤十日之内不会有事。”

　　紫英沉思了会儿，忍不住轻叹：“可惜封家世代习武，如今即使保住这条腿，却也是再不能练武了。”

　　“说来也是无缘，本来秋子甚为欣赏这位公子人品，想收他为徒。”

　　紫英笑道：“虽不能习武却不影响修道，为何不可？”

　　春子先生无奈地笑，“我这个弟弟道学天赋极高，但更为痴迷武学，一心要寻个继承者。”

　　“先生，封肃的腿真没有其他办法？”

　　“殿下！”瞧对方神情严肃，语气陡然一转，带上急切之意，“你我皆知扭转乾坤，枯木逢春之事不是不可，但代价太大。”

　　忽地眼神忧虑，望向紫英：“他并无性命之虑，到底不值得以龙魂来换。”见紫英不语，又道：“龙魂于龙族，好比内丹于修炼之人，失去虽不会致命，但修为大损啊！”

　　几只松鼠跑过来，叼着果子绕紫英蹦蹦跳跳，他俯下身，拿过一颗在掌心转了转，低语著：“无忧，无忧……”

　　封公子被洛秋子先生送回岳阳家门外，老先生不肯进去，只说如若能寻到灵丹妙药，十日后还会来拜访。

　　他先去拜见母亲，夫人问七星刀之事，封肃推说三日后会修好，其实心里并无把握，七上八下，不免又有些后悔，适才只担心自己腿伤，忘记向秋子先生打听七星刀的下落。

　　在宅子里煎熬三日，第四日清晨早早起床，到前门口转悠，直到日落西山仍不见有人来访。他内心甚为焦急，要是七星刀不见踪影，自己又何处去寻。

　　到了夜深人静时，辗转翻侧，忽地想到那位紫衣公子不像普通人物，即便还刀也未必会走寻常之路。

　　起身执灯，悄悄来到祠堂。

　　朗月高悬，无需借着烛火，刚进门就看见七星刀柄上的珠宝在清辉下闪烁光彩。他喜不自禁，将刀小心取出仔细察看，刀刃锋利，光滑无纹，完全没有裂碎的痕迹，悬著的心终于放下，不禁对那位紫衣公子生出钦佩之情，不知何时还可相见。

　　回到卧房，剪灯睡下，七星刀之事已经了结，难免又操心起自己腿伤。

　　他是封族唯一嫡子，比起不能习武更担心封家的将来。全国大小几百间镖局，怎能由武功尽失之人统领。但又转念一想，叔辈中也有年纪相仿的公子，如若自己的腿真无法医治，也可将当家之位让出。

　　翻个身，忽地想起沈小姐，坐了起来。

　　沈婧——应该嫁于封家继承人，可如若自己的腿残了，又怎能配得上她！何况对方本来也不满意这桩婚事，胡思乱想，久久无法平静，直到三更后才倒头睡去。

　　十日很快就过，洛秋子先生并未来访，可知寻不到解药。

　　封公子这日清晨下床，只觉左腿麻木，渐渐失去知觉。他突然不能站立，吓坏了封族上下，一日之内请遍城中大夫，都无可奈何。

　　老太爷焦急万分，当下派人到京城去请名医。老爷夫人问原因，封肃不答，笑说此乃天意，不必忧虑。

　　他如此豁达，更惹人怜惜。

　　消息顷刻间传遍岳阳城，沈家也炸开了锅。沈夫人操心女儿将来，对婚事开始犹豫。老爷却性情刚正阿直，绝不答应毁婚。俩人争执不休，唤人请来沈小姐，让她自己做决定。

　　沈婧初闻此消息，暗暗吃惊，封肃常年习武，体格健壮，身手矫健怎会如此！她也很聪慧，不由得想到前几日自己摔了七星刀，恐怕和此事脱不了关系，随即朝双亲施礼，道：“女儿想见一见封公子。”

　　隔日就请了封肃来，仍在偏厅设牡丹花屏。等下人退去，沈婧从屏风后走出，只见对方坐在轮椅之上，表情倒很淡然，拱手道：“小姐。”

　　她忙问：“公子可是受了伤，是不是因那七星刀被我摔坏——”

　　“自然与小姐无关！”封肃打断她，斩钉截铁，“与任何人无关。”

　　“那是发生何事？”

　　他并不回答，忽地转了神色，非常温柔地：“我已禀明了双亲，取消你我婚约，小姐——”

　　“你要悔婚！”女子急得满面通红，“我可做错了什么事？”

　　“小姐……我，我已经是个废人！”

　　“你胡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握紧了帕子，急切道：“腿伤还可以慢慢医治啊，哪怕……哪怕就是不能好又如何呢！”

　　封公子楞了愣，双眸紧紧盯着眼前女子，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这偏厅，一样的牡丹花屏，一样的鸟语花香，只是那次是对方要毁婚，这一次却是自己不得不毁婚。

　　而她每次给的答案都让人意外，不愿意或是愿意，总是脱口而出，不带任何犹豫。

　　他心里万般不舍，沈婧开朗活泼的性情，忠实于自己内心的洒脱，都惹人爱慕。

　　也正因如此，更不可白白耽误了她！

　　封公子笑笑，佯装豁达：“我与小姐，没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