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有熹微》一枕韶华

5、第五章

　　“李姐介绍的人，说说看，你对古玩有几分了解？”顾西杰端起他斟满的酒喝了一口，薄唇轻启。
　　“原是上海人，家里做的古玩转手买卖，那些玩意儿从小摸到大，真假逃不过这儿。”邵北城抬起右手，食指点了点眼睛的位置。
　　“好，既然是李姐介绍的人，面子还是要给的，过几天去趟秦家，鎏金景泰蓝龟鹤蜡台你给看看是真还是假。”顾西杰也不跟人绕圈子，试水的话挑明了讲。
　　“多谢顾哥。”邵北城不擅长说阿谀奉承的话，只有这么一句。
　　“李姐，走了，送我出去。”顾西杰没应他，朝虚掩的门口走去。
　　李姐一直站在外边，听见了声，立刻拉开门，叫唤着“顾少慢走”，将人送了出去。
　　转头见邵北城杵在大厅门口，笑问道：“他要试你，有没有把握？”
　　邵北城不吭声，紧蹙着眉头，半晌才道：“李姐，那堆人里边坐着个人，在角落里抽烟，也不说话，他是谁？”
　　“他？他可是军阀头子的宝贝心肝，可别招惹他，小心吃枪子儿！别问那么多了，都八点过了还不回去？你弟弟不是等不到你睡不着觉吗？”李姐一听邵北城提到沈慕寒，声音低了下来。
　　你弟弟等不到你睡不着觉？！邵北城听见这句话，眉头舒展开来，也不去计较沈慕寒是谁了。
　　“那没事，我就先回去了。”邵北城两手插裤袋里，大爷似的走了，仿佛他不是夜总会里的侍酒，是来这快活的富家公子。
　　李姐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身影，轻哼了一声，嘴角上扬道“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宋熹微从二姨太那儿拿回了东西，一下午就在院里练画，等到画完一幅富春山居图，已到了傍晚。瞧着侧门那儿，还没有那人的身影，他就趴在石桌上看画，哪里有瑕疵就记下来。
　　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后来倦意来袭，趴在石桌上就睡着了。
　　“醒醒，醒醒，别趴这儿睡，着凉了怎么办？”邵北城回来就看见他趴在石桌上睡的正香，挠了挠他温软的后脖子。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宋熹微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问。
　　“夜总会里当然要到半夜回家，我这都提前了，你还嫌晚？”邵北城笑着去捏他的脸。
　　“太晚了，厨子估计睡了，没有面条给你吃了。”宋熹微不应他，自顾自地说。
　　“我不饿，天天吃面条，都吃腻了。”邵北城的手终于不去霍霍他的脸了，看着黑暗中的笔墨纸，问：“今天画了什么？”
　　宋熹微：“富春山居图。”
　　邵北城：“你见过真的富春山居图？”
　　宋熹微刚醒，整个人都是迷糊着的，软萌地回应邵北城：“没有，看到的都是赝品。真的让吴洪裕烧了，只剩半卷了，现在不知道流落在哪，倒是有仿绘的。爷爷那儿有卷仿的，让我看它的构图布局。”
　　邵北城听闻此话一愣，富春山居图被烧毁这事他知道，也知道那半卷真的现存在台币故宫博物馆。他想带宋熹微去看看真的，但不知道他以后还回不回的去，就算回去了，两个人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那也一样看不了。
　　最后邵北城轻叹一声，“以后带你去看真的。”
　　以后？宋熹微闻言微怔，随即轻笑，“以后你去哪都带着我啊？”
　　邵北城没细想他话中深意，看着他微笑的脸颊，心口一热，有些话脱口而出，“你要是愿意，去哪都得带着你，恰好缺个体贴人的美人暖被窝。”
　　宋熹微闻言脸颊微烫，抬眸正对上邵北城的眼睛，他的眼里似装了满天繁星，盈满光芒。
　　宋熹微心跳如擂鼓，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气氛微妙。
　　他蓦地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我不是美人……也不是给你暖被窝的，日后你我都要成家的。”
　　邵北城盯着他低垂的小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其实同性也可以相守一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可以不成家的，将来你我住一起。”
　　“哟，我说熹微最近怎么吃那么多呢。原来家里还藏了个野男人。”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自他们的身后。三姨太吴映月瘦长纤细的身影在出现在视野中。
　　她的曲线流畅瓜子脸上，五官端正，即使不搽脂抹粉也足够美艳，明明可以当个人人仰仗的冷美人。偏生是个势利的主，仗着娘家威风，在这个家里趾高气扬。连大太太都得礼让她三分。
　　“熹微啊，如今家里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各房的开支可都紧啊，你看，我身上这件衣裳都穿旧了，也没给做新的。”吴映月伸手捏捏她身上的前月新做的桃红色旗袍，皱着眉头抱怨道。
　　“三娘，我……”宋熹微被唬住了，脸涨红地不知道怎么答话。
　　“吴映月，就你话多！”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宋熹微已经很久没听见了。当年就是这声音的主人把他带回了宋家，也是这个人将他推至深渊。
　　那是他刚被带回宋家的时候，宋家的小姐少爷们打心眼里瞧不起他，总变着法的欺负他。
　　那时候他没有住在东院，堂堂少爷，住一间门房里。
　　有一次，八岁的宋家大少爷宋文钦带着一干小少爷闯进门房，到处捣乱。被子，枕头被他们扯到地上踩了几脚，枕头底下的东西连带着散落在地。
　　都是些小玩意儿，其中有一小竹笛，是他母亲做给他的，并教会了他怎么吹笛子，他一直把它当宝贝藏着。
　　见宋文钦将那小竹笛从地上捡起，准备顺手牵羊了，小小的宋熹微冲上去，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手腕上。
　　尖叫声响起，室内一片混乱。房外的仆人赶忙过来拉开他。
　　过了一小会儿，宋熹微的嘴刚松开宋文钦的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扯得转过身。还没站稳，就被一耳光扇倒在地，脸迅速红肿起来。
　　是刚到家就听闻此事火速赶来的宋老爷宋辉瑞。
　　“我把你带回宋家，你就欺负你的兄弟姊妹？！”
　　“我没有，是他抢我的竹笛……”宋熹微脑子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地反驳。
　　“来人，把他关到柴房里去！”宋辉瑞对身边的仆人吩咐，看也不看宋熹微一眼，抱起宋文钦就走了。
　　宋家小少爷们也都走了。
　　“小少爷，疼吗？疼就哭出来。下次莫要与少爷们发生冲突。”仆人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到底是心疼年幼的他，温声安慰他。
　　“不是，我不是宋家少爷，我是野种……”宋熹微哽咽。
　　“唉，都是亲生的骨肉，怎下得去手？”仆人轻叹一声，用手抚摸宋熹微的脊背，给他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