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恣生

4、惬意

　　正午的村庄很安静，炙热的太阳用力地烤着大地，地里劳作的人们这时也回了家，只有知了在树上聒噪不停，惹得人心烦。
　　于鹏飞和王清惠一起去罗老头那儿买了一袋二十斤的米，花了五十块钱。于鹏飞很不好意思，但是自己又没钱买。他迅速看了一眼王清惠，然后又立马收回目光，小声道：“惠、惠姨，等我有钱了，我就还你。”说到最后于鹏飞脸都红了。
　　王清惠正在罗老头儿的小店里张望，闻言笑着看了于鹏飞一眼，“那好啊，等以后乖乖长大了就还给惠姨，好不好？大爷，这两样东西和那袋米一起结账。“
　　“好。”于鹏飞感激地说道，“惠姨，你是不是饿了?”看着王清惠拿在手里准备和大米一起结账的一包薯片和一包果汁软糖，于鹏飞出声问道。其实他也很饿，饿得胃疼。
　　“这是给乖乖的。”王清惠边给钱边温柔地说道。
　　于鹏飞刚想出声拒绝，旁边叼着烟斗的罗老头儿就朗声笑道：“乖乖，拿到哟，都晌午了，搞快回去做点好吃的来招待大姨。”
　　“哦……”于鹏飞又听到一个人叫自己“乖乖”，整张脸都红了。罗老头装怪，平时见着自己都叫的“小飞飞”。
　　那死鬼罗老头儿见打趣成功，笑得更开心了，连一旁的王清惠都忍不住笑了笑。
　　结完账两人便一同向家走去。于鹏飞扛着米走在前面，王清惠拿着零食慢一步走在他身后。
　　“乖乖，你平时中午都一个人吃饭吗？”王清惠一路上都兴奋不已，不断找于鹏飞搭话。
　　“嗯。”于鹏飞脚步稍慢了一点，等着王清惠和他并排走。
　　“哦，等于胜强回来，惠姨通知他之后就带你到惠姨那儿去。再晚我们都走。”王清惠抬头笑着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少年。于鹏飞的侧脸很好看，因为鼻梁高、下颚线明显，他的侧脸看起来干净利落，相较于正脸少了一分稚气。
　　“可是，晚上、晚上这儿没车。”于鹏飞颠了一下肩头的米袋，听了王清惠的话，他既紧张又有点期待。
　　“那没关系的，惠姨开了车来的，乖乖不用担心哦，惠姨的车停在了一个奶奶家里。”
　　“那个奶□□发是不是全白了，还编了两条辫子?”
　　“对啦，就是她，乖乖真聪明。那老奶奶人很好的。我在村口问你在不在村里，村口的老人就很热情的说在，老奶奶还很热情地说可以将车停在她院儿里，她院儿里宽敞。”
　　怪不得罗老头儿直接就说惠姨是自己大姨，估计村里人都知道了。
　　回了家，于鹏飞放下米袋就打算转身去厨房。可是刚跨出一步就被王清惠拉了回来，然后往他怀里塞买的零食，“惠姨来做饭好不好啊？乖乖吃零食。”
　　于鹏飞看着王清惠温柔的笑容出神，心里面有种很难言说的情绪——一边不想太麻烦王清惠，因为她没有任何义务做这些，另一边又舍不得拒绝她，她真的很温柔。
　　等于鹏飞回过神时，王清惠已经开始忙碌了。他刚想放下零食进去帮忙，王清惠便走了出来，将身上的挎包取下然后递给于鹏飞，“乖乖，怎么不吃呢，不喜欢吗？”
　　于鹏飞一只手接过递来的挎包，眼神里有点慌张，“不……惠姨，你、你的包？”
　　“乖乖，帮惠姨拿一下或者放到凳子上。”王清惠再次转身向厨房走去，“快吃呀，吃完等一下就可以吃饭了。等一下饭好了，惠姨叫你好不好？”
　　于鹏飞拿着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卧室将包放在了自己收拾整洁的一张破书桌上，然后又拿了自己一件干净的外套将它盖住。随后他才向厨房走去。
　　厨房也很简陋窄小——一个灶台，堆放了一墙角的玉米秆和枯叶，灶台边的一条矮凳是从堂屋里拿出来的，所有调料包括案板都整齐地靠墙堆放在灶台上，厨房进门处有一个水缸，正对水缸上面是一截没有水龙头只有阀门的水管。
　　于鹏飞一走进厨房，王清惠就对他笑着抬头指了灶台边的矮凳，“乖乖坐那儿。我们乖乖这么好看，惠姨看着你做出来的饭肯定都好吃得不得了。”
　　于鹏飞羞得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手里的果汁糖。果汁糖是青苹果味的，苹果形状的绿色糖果刚入口没什么味道，咬了一口之后糖的酸甜味就出来了，很有较劲。于鹏飞很久很久都没吃过它了，上一次吃的果汁糖还是辛子潇过年的时候买的，橘子味。
　　吃完一个后，于鹏飞站起身，走到王清惠旁边，将一整包果汁糖递到王清惠面前，“惠姨，吃糖。”
　　“好吃吗？”王清惠拿了一颗笑着问道。
　　“嗯。”
　　“惠姨家的哥哥小时候就很喜欢买这种糖吃。”王清惠将米洗好放进锅里后又开始切黄瓜，打算做一盘凉拌黄瓜。
　　“哥哥……”于鹏飞围在灶台边看王清惠做饭，低声重复了这个词。
　　“嗯，惠姨家有个哥哥，比乖乖大八个月哦。”
　　“那他在家吗？”
　　“哥哥放假的话会在家的，平时哥哥都住校。”
　　“住校？哥哥还在读书吗？”
　　“对的，不过再等一个月哥哥就放暑假了，到时候可以让哥哥带你去玩哦。”说到这里，王清惠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于鹏飞，“乖乖，读高一还是高二了？干脆转学到惠姨那儿去读书吧，手续什么的不用担心，惠姨给你办。到时候你也可以住校或者跟惠姨一起住，惠姨每天送你去学校，晚上再来接你回家……”
　　王清惠一个人说了半天，连每天早上给于鹏飞做什么早餐都想好了，但是身边的人一言不发，只低着头吃果汁糖。“怎么了,乖乖？”王清惠终于意识到气氛有点古怪。
　　“我、我很久，没读书了……”于鹏飞声若蚊蝇。
　　“什么？！”王清惠显然既惊又怒，连忙放下手中的菜刀和黄瓜，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于鹏飞，“为什么？”
　　于鹏飞看着眼前的人好像生气了，顿时有点紧张，脚步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点。
　　王清惠看见他这个细微的动作，才知道自己表现得有点过激，又立刻伸出手轻拉着他的一只手臂，放缓语气抱歉道：“不好意思乖乖，刚刚惠姨没控制好情绪，吓着你了吧，对不起啊……”
　　于鹏飞看着她一脸担心的样子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没有吓到……”
　　王清惠还是拉着他语气温柔，“乖乖，为什么没读书了呢？”
　　“因为、为，爸爸说读书费、费钱，读多了也没什么用……”
　　听到这儿王清惠的脸都气红了，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全是后悔——自己六年前怎么就信了于胜强的话呢，怎么就信了他会好好待孩子呢？自己真是蠢透了，于胜强那个烂人怎么会好好待孩子啊！
　　于鹏飞看着一滴泪水从王清惠的眼眶流出，吓得连忙抬手给她擦，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惠、惠姨，怎、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饿着了？”
　　“没事儿啊，惠姨就是看到乖乖太高兴了。刚刚在心里憋久了，现在忍不住了，喜极而泣啦。”王清惠努力控制情绪笑道，“乖乖以后就跟惠姨住好不好？到惠姨那儿上学。”
　　于鹏飞低头小声道：“我不打算读了，跟不上了，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看到于鹏飞小心翼翼地样子，王清惠转头用力吸了一口气，声音哽咽，“乖乖，快吃薯片，吃完我们就吃饭。”说到最后都带了一点哭腔。
　　于鹏飞没动也没说话，就静静地站在她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抱了抱肩膀微微颤抖的女人。
　　王清惠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回头眼眶红红的看着于鹏飞，努力扯了扯嘴角，“乖乖快吃呀，惠姨没事儿的。年纪大了，情绪波动大。”说完还笑了两声。
　　于鹏飞也不说话，就默默站在一边看王清惠做饭。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很惬意，没有一点儿烦恼，就好像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
　　中午虽然只有一盘凉拌黄瓜配白米饭，但于鹏飞吃得很满足，没剩一点饭和菜。吃完饭后于鹏飞抢着将碗洗了。就在于鹏飞洗完碗走出厨房时，刘进耀着急忙慌地跑来了。
　　“鹏飞！快出来！出、出事儿了！”刘进耀站在门前气喘吁吁地大声说道，黝黑的脸上不断淌过汗水。
　　“怎么了？进耀叔，你别急。”于鹏飞赶忙走过去询问道。
　　王清惠也循声走了出来。
　　“你爹被淹死了！”
　　“！！！”于鹏飞听到这个消息时大脑一片空白，连王清惠都震惊得花容失色。
　　于鹏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来到河边的，只知道跟在刘进耀身后走。当看到河边被人群围着躺在地上的人时，于鹏飞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