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恣生

23、早饭

　　十月，上珏市进入深秋，昨夜刮风，枯黄的梧桐叶沿着街道铺得满满当当。
　　早上五点半，夜长的缘故，天还没亮。
　　赶着来打扫街道的环卫大娘一手拄扫帚，抬头借着路灯看还留在树上稀稀疏疏的叶片，忍不住出声抱怨：“这要掉不掉的，真能给我找事儿做啊。”
　　低头扫地上的落叶时，又小声呢喃：“呵……降温了……”

　　少人的路上，脚下的树叶被踩得嘎吱作响。
　　天冷了，于鹏飞边走边往手心里哈气，但不怎么顶用，手依旧冷得僵硬。他外面穿了件加绒的黑色卫衣——这是他唯一一件自己买的衣服，卫衣里面是一件发黄的白色短袖。
　　不怎么保暖啊，还卖我三十块钱。于鹏飞搓了搓手，然后揣进裤兜，十分苦恼自己花了冤枉钱。

　　这个时间点的早餐铺还没真正热闹起来，店里只有三两个刚下夜班的车间工人。
　　早餐店店面小，十来平左右，没有店名，当然也没雇帮忙的，员工就是老板两口子，老板本人负责揉面、端笼屉，老板娘就负责把揉好的面团做成包子、馒头、花卷……
　　掀盖的一瞬间，白扑扑的蒸汽噌噌往上跑，隔着白气看，店里天花板上的那盏昏黄橘灯都更加温暖。
　　可惜于鹏飞是绝不会进去的，早饭对于他来说可吃可不吃，最好是不吃。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家早餐店开门做生意，之前从这儿经过都是晚上九点以后，结束完悦悦饭店的工作，按理说他应该感到放松，但一天的工作还没结束，所以每次走这条路，于鹏飞都感到身心疲惫。
　　不过现在他内心却很是轻快，因为他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今天星期天，也许运气会不错呢。
　　从早餐店经过，蒸腾的热气扑在脸上，分外温暖，惹得人想驻足。里面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惹来一阵笑声。
　　于鹏飞侧目望了一眼，没停下。
　　走出十来步后他降缓步子，最后脚后跟一转，往回走。
　　“叔，包子多少钱一个？”于鹏飞盯着那笼刚揭盖、冒着热气的白生生的大包子问道。
　　老板在跟店里的人搭腔说话，闻言扭头看向门口，脸上还挂着笑容：“啊，包子哇，看你要什么馅儿的，豇豆肉包一块钱一个，香菇瘦肉包一块五一个，白菜包、白糖包都是一样的价钱，一块五两个。”
　　于鹏飞盯着包子想了想，像是不相信自己的选择，干脆问：“那店里哪样最好吃？”
　　“哪样最好吃？你等我问哈……”老板估计是第一次遇到不直接买，而是让他推荐的买主，偏头大声问了一句站在他身后的老板娘：“婆娘！哪样最好吃？”
　　“你是老板儿，你问老子？爬远些！”老板娘笑骂着搁下手里的面团，向于鹏飞走来。
　　店里的客人都被老板娘这泼辣的性子逗得哈哈笑。
　　老板也跟着笑：“我就是个光杆儿司令，你才是当家人得哇。”
　　老板娘没吭声，不过她一直上扬的嘴角就已经说明，她很吃这套，并且现在心情很不错。
　　“老板儿，不要当耙耳朵哦，男人，要有自己的地位，硬气些哦……”坐在一旁啃馒头的瘦高个男人假装帮腔。
　　他邻座的圆脸男人也开口说：“就是就是，我们屋头都是我说了算，我婆娘都插不上话。”
　　“快不要在这儿丢脸了耶～上回儿出来喝酒，你婆娘一个电话打过来，你龟儿吓得跟个啥子一样。”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哄笑，就连于鹏飞都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最后，于鹏飞在老板娘的推荐下买了一个馒头，一个香菇包。她说这面揉得好，馒头筋道，香菇包的肉全是瘦肉，香而不腻。
　　接过老板娘手里打包好的早饭，于鹏飞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零钱，低头数好后，刚准备递出去，余光就瞥见用杯子装好，封口泡在热水里的豆浆。
　　“麻烦帮我再装一杯豆浆吧。”
　　老板娘是个温柔的人，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语气也温和：“好，热豆浆喝了暖和，刚榨的。”
　　于鹏飞笑了笑，也许喝的时候都冷了。
　　所以他离开早餐店，刚转过身，就把那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饭用手圈在身前，紧紧护着，希望它不要冷太快。

　　来到熟悉的小区，保安室的灯亮着，值夜班的是许祥瑞，他在嗦泡面，物业免费发的，整整两箱红烧牛肉面。
　　于鹏飞走到保安室那扇半开的窗户前，被风吹麻木的脸上挤出个笑容：“叔，吃面呢？”
　　“唔……”许祥瑞刚把面送进嘴里，听见有人叫他，匆忙咬断，抬起头看向站在窗外的少年，“啊，吃着呢……”
　　“呢”字刚说一半，他话音突然顿住，脸上的肌肉僵硬一般，眼睛微微睁大，死死盯着于鹏飞的脸，这个表情让他那张黝黑粗糙的脸看起来有些怪异。
　　被人这么看着肯定不舒服，于鹏飞感到不自在，尴尬地笑着：“我想问一下，二单元308的住户在家吗？”
　　他这个问题问了不如没问，毕竟谁会闲得没事儿特意去关注小区里的一户人家。除非这户人家跟自己很熟，或者平时比较扎眼。可是他想问的那户人家似乎两者都不符合。
　　但出人意料的，许祥瑞在听了于鹏飞的话后，像是刚回神，眼睛依旧盯着于鹏飞，口中喃喃道：“308，那个小混混？”
　　“什么？”于鹏飞站在窗外，隔得远，加上风又在耳边吹得呼呼响，没听清许祥瑞口中的话。
　　不知为什么，许祥瑞在说了这句话之后，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咳了一声，将头转向一边，那有些瘆人的目光终于离开了于鹏飞的脸。
　　但很快，他又转了回来，脸上挂着笑。不过这个笑容并没有让他那张因熬夜而油光满面的脸看起来有多慈祥，或者说是亲近。
　　“啊，是三栋二单元308？”
　　于鹏飞看他冲自己笑，也不好板着个脸，心里的不适并不影响他礼貌地朝许祥瑞浅笑一下：“嗯，对。”
　　许祥瑞狡黠地眯了眯眼睛，说：“我没见过你，你是这家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