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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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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祥瑞在撒谎,警察来找人的那天晚上是他值夜班,也是他领人去的,“三栋二单元308”对他来说印象尤其深刻。
他站在门外拍门,门开之后,露出的那张五官深刻的脸,即使光线弱,也不妨碍他看清。
在那张脸映入视线的瞬间,许祥瑞的心脏就狠狠跳了一下。
但他还没蠢到分不清场合的地步,在跟警察示意后,就默默退到一边,在没人注意的后方,贪婪地盯着因发烧而脸颊泛红的于鹏飞,甚至咽了咽因看得太入神而忘记吞咽的口水。
——之前怎么没注意呢?!
可惜,那少年后来晕倒了,被手快的警察拉了一把才没摔在地上。
于是他打着心好、力气大的名义,伸手帮警察扶已经没有意识的俊人儿。但刚碰到于鹏飞的手,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那个姓杨的警察就蹲下,将人拉过,背在背上,向楼道跑去。
许祥瑞不得不跟在后面跑几步,一边跑一边抬手去扶趴在杨弈背上的于鹏飞。这次他如愿碰着了少年的窄腰,虽然瘦,但是肌肉线条明显,光是隔着衣料摸,他都激动得呼吸急促。
但杨弈跑得太快了,许祥瑞的手贴不实,急得他眉头紧皱,最后还让跟上来的警察给挤开。听着对方口中感谢的话,虽然内心万般不耐烦,但许祥瑞还是强笑着说客套话。
再后来就算天天惦记,许祥瑞都没再见到于鹏飞。
一直到今天。
于鹏飞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愣,心里那股莫名的不适也渐渐被忽略,老毛病又犯了,磕磕巴巴地解释:“不、不是……我之前在这儿住过……”
许祥瑞盯着他,不紧不慢地哦了一声:“住过。”
“那有人在吗?”于鹏飞试探着问,担心被拒绝或者恶语相向。
“有啊,不过现在还太早,你看天都没亮。”说着他朝于鹏飞身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要不你进来坐着等会儿,天亮了再进去,免得吵醒里面的住家①。”
许祥瑞在说这话时也拿不准,他只是在赌于鹏飞是从乡下来投奔亲戚的穷小子,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谁会天都没亮就来找人呢?而且他的衣着单薄,说话做事还有些畏手畏脚,一看就不像城里的有钱人。
他最后甚至试探了一下,因为“吵醒里面的住家”简直就是空口胡话。
果然,看于鹏飞没立刻出声,许祥瑞就知道他犹豫了,于是他继续引诱:“进来吧,外面也冷,饿的话,叔这儿还有泡面。”
说完又注意到于鹏飞怀里抱着一份早饭,许祥瑞笑了一声:“害,你看,你还自带了早饭呢,跟我客气似的。”
于是心里最后那点异样也消失不见,于鹏飞觉得世界上的好人真多,感激地冲许祥瑞鞠了一躬:“谢谢、谢谢。”
许祥瑞笑得更甚,甚至起身帮他开门:“来来来,快进来。”
其实站在窗外就能把保安室里面的陈设看个大概——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横放着正对窗口,紧挨着窗户摆了一张木桌,上面放了不少鸡零狗碎的东西,刚刚许祥瑞就扒在上面吃泡面。
走进保安室,于鹏飞看到有窗那面墙最里面的角落还放了一台饮水机,以及两个泡面箱子,只拆封了一个。
由于只有一条凳子,于鹏飞不好意思坐,进去之后就干站在门边,或者说床尾,保安室的空间实在是小,估计再进来一个个头大一点的人都会拥挤。
明显许祥瑞也注意到了,他关上门,转身笑着对于鹏飞说:“唉,你看这地方就是小,连坐的都没有。”接着就伸手拉过于鹏飞的手臂,将他往床边带,“来,别嫌弃,坐床上吧。”
怀里还抱着早饭,于鹏飞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开,倒是让许祥瑞握住了他手腕。他感到有些别扭,但听对方的语气又满是善意,还让自己别嫌弃,于鹏飞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可他刚一坐下,许祥瑞的另一只手就放到了他腿上,粗糙的手甚至用力捏了两下于鹏飞的腿,旁边传来的声音微微发颤,“今年多大了?”
许祥瑞知道自己可能有点太着急了,但他真的克制不住。
坐得近,喷在脸上的热气还带着股泡面味,熏得于鹏飞直犯恶心。他蹭地一下站起来,脚边的木凳被撞到桌子底下,发出“嗞拉——”一声闷响,但仍旧没摆脱那只死死抓住他手腕的手。
“你在干什么?”
最近几天晚上来逸乐相间赌博的人都比较安分,没出什么岔子,陈风起下班还算固定,没“加班”。
和昨天一样,跟前来接班的人打了声招呼再走的。尽管外面的空气很冷,但是陈风起还是深吸了两口,直到把肺里的空气换了一通——里面暖和,但是闷。
刚通宵了一晚上,本就沉重的头被冷风一吹,太阳穴更是突突直跳。陈风起加快步伐往家走,他需要补个觉,因为十点还要去超市卸货。
走进小区,路过保安室,陈风起连头都不想往那边偏一下,像是不想看见什么脏东西。
他步子快,两步就要经过窗口。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摩擦声从里面传来,本能让他下意识往那边分了一丝目光,于是他的余光撇见了一个瘦高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陈风起看着坐在床上的许祥瑞说道,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将许祥瑞的身体挡了一半。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看着有些吓人,比如说现在。
许祥瑞听见声音,身体就被吓得猛地一抖,立刻偏头看了一眼窗外站着的人,这一看更是吓得直接从床上站起来,手也下意识松开。
他的表情更是精彩,怎么形容呢?对,耗子见了猫就该是这种表情。
于鹏飞听见声音,身体先脑子一步转过去,等脑子反应过来时,他猛吸了两口气——不知是不是自己少吸了几口,不然他怎么感到呼吸困难。
从于鹏飞放大的瞳孔里可以看见少年的脸,本来空白的脸上出现了裂痕,毫不掩饰的狂喜一闪而过,接着归于寂静。
暴风雨到来前的天空总是平静的。
“出来。”声音凛冽,和外面一样冷。
于鹏飞还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舍不得从对方身上离开。
接着保安室的门被用力推开,但更像是被踹开的。
于鹏飞看着陈风起走进来,冷风将他稍长的头发吹起,有些凌乱。
他又见到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面有几根红血丝,不像以前那样清澈了,但依旧让人甘愿沉沦。
手腕一紧,于鹏飞被陈风起拽出保安室,他张了张嘴,但是只发出一道气音,在风里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但他却清晰地听见陈风起的回应,他嗯了一声,于是于鹏飞才意识到自己竟叫了一声哥。
陈风起把于鹏飞拉出来,又转身走进保安室。
许祥瑞见陈风起走了,那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又看他慢腾腾地走进来,还没落下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我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干啊!”
陈风起没应声,甚至都没看他一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然后许祥瑞就眼睁睁看着他提起了旁边唯一的凳子,“真的、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你干什么?!我叫人了!我真叫人了!!”
可惜这里实在太窄了,许祥瑞的膝弯已经抵住床沿,跑也跑不掉,退也退不了,他多希望这张床能凭空消失,给他一点后退的空间。
最后他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在了床上,嘴里还不停叫道:“你敢打我?!你打了我你就完了!要坐牢!打了我你就要坐牢!”
可是陈风起还是一言不发,只半眯着眼俯视他,像在看一团恶臭的垃圾。
许祥瑞以为他被吓住了,咽了口唾液继续说:“兄弟,你听我……”
话没说完,许祥瑞的余光就看到了一个黑影向自己砸来,接着左颊传来一股钝痛,脑子嗡嗡作响。
一切发生得太快,许祥瑞根本来不及反应,头就被砸向一边。
痛感袭来,他怕得手脚并用想爬到床上去,远离眼前的“索命鬼”,但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劲,许祥瑞像溺水之人一样,趴在床上胡乱扑腾,嘴里还不停大叫,声音难听又刺耳。
这场面真的是格外滑稽。
陈风起被吵得心烦,他微微俯身,用凳子腿从后面压住许祥瑞扭动的身躯,一点一点加力,声音危险又平静:“别叫,我不打‘人’。”
“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好好学怎么做人,怎么就学不会呢?”
“呃……我会!我会!”许祥瑞感觉后背快要被压出四个窟窿,他挣了一下,背上的力陡然加重,痛得他眼前一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本来陈风起都打算放过他了,听到最后这一句,他嗤地笑了出来。
果然,有些东西只是长得像人。
背上的力突然消失,许祥瑞连忙喘了两口气,还没喘匀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慌张的声音,“哥!”
许祥瑞想翻身,他倒不是好奇发生了什么,只是担心凳子再次压在他背上。
刚翻过身,许祥瑞就倏地顿住,瞳孔猛地缩小,呼吸一滞——他看见了悬在头顶的凳子。
木凳是黄棕色的,正好遮住了天花板上唯一的一只白炽灯,投下的黑影盖住了许祥瑞的脸。原来这条凳子是黑色的。
而现在许祥瑞才意识到,他刚才唬人的话,连屁都算不上。
于鹏飞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见陈风起动作顿住,他向前迈了一步,说话的声音很轻,但足够让人听见:“哥,我们不待在这儿好不好?”
陈风起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放下了抬起的手。
“砰——”凳子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