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牛肉面 ...
-
没过多久病房门就被人推开,于鹏飞抬头梗着脖子看了眼门口,在看到来人是名护士时,又失望地坠回枕头里。
护士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兴许是于鹏飞的长相太出众,她在给于鹏飞测体温时,总偷偷看他。
“38.9℃,需要输液。”护士看着手里的体温计说道:“你一个人吗?有人陪同吗?”
于鹏飞一怔,微垂着眼,被子里的手下意识揪紧被单,又缓缓松开,他撑坐起来,语气不坚定地说:“应该、应该不是一个人……可以不输液吗?”
不等护士回答,于鹏飞又问道:“医生,你有没有看见……”他看了眼护士,又将目光转向病房门口,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大抵相貌好看的人,总能得到不少耐心,护士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下文,微笑着开口问道:“看见什么?”
“一个人,男的,比我高这么多。”说着于鹏飞抬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一下。
护士看着他沉默了——你躺床上我怎么知道你多高!
好在于鹏飞这孩子打小就会看人眼色,看着护士半天没说话,补充道:“他穿着校服,白色……不,是蓝色的……”
说来说去于鹏飞把自己整急了,许是心里还想着其他事,说着这边想着那边,结果嘴跟不上脑子。
“哦,我知道,穿校服那帅哥啊,他应该是出去了。”
医院穿校服的人很少,陈风起又有一张顶好看的脸,让人记住不难。
听到这话,于鹏飞心里的焦虑更甚,他微蹙的眉拧得更紧,掩饰过的声音里依然有细微的急促:“出去了?去哪儿了?”
护士眨眨眼,不解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要不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闻言,于鹏飞摇摇头,眼神落寞,轻声说:“不了,医生,我想出院。”
“出院?!你还在发烧,出什么院?不要命了?”护士一听于鹏飞要出院,职业道德瞬间撕碎温柔的面具,声音都拔高了一倍,“昨天晚上就发烧晕倒,挂了一晚上点滴烧退了,结果这会儿又发烧,你跟我讲你要出院?”
于鹏飞被护士这一转变吓得眼睛直愣愣的,半晌才支吾道:“不、不行的,我得回去,可以开药给我,我带回去吃……”
于鹏飞没住过院,但之前在村里听那些住院回来的人说住院得付住院费,林林总总费用挺高,不过报销下来还好。于鹏飞不知道怎么报销,自然是不想住院的。
发烧嘛,也不是什么大病,自己以前淋雨感冒的时候,在被窝里捂一晚上汗就好了,哪需要住院。
护士见于鹏飞油盐不进,到嘴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他要住院,麻烦你按照治疗流程来。”
这冷淡的声音不是陈风起还是谁?
门没锁,他迈着步子直接走进来,手上还提着一只黑色塑料袋。
他走到床头,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将一脸懵圈的于鹏飞重新摁回床上,掖好被子,直起身。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期间没人说一句话。
陈风起看了于鹏飞一眼,转身看着护士,淡淡道:“麻烦了。”
“哦,没有没有,等一下需要人去拿药。”护士微笑着说,温柔面具又重新戴上。
陈风起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等护士出去,整间病房又安静下来,唯一的声响是外面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旁边是空床位,没人住,这间病房就只剩他和于鹏飞两人。
陈风起走过去将门关上,然后又走到床头打开柜子上面的塑料袋,取出袋子里热气腾腾的两份牛肉面。
“外面饭店的饭都是剩饭,凉了,我就买的面。”陈风起一边说着,一边取过摆在一旁的折叠小桌子,打开后放在床上。
其实陈风起跑遍了医院周围所有的饭馆,这个时间点人家锅都洗干净了,要么关门,要么聚众打牌,突然被要求单独给你炒一两个菜,人家肯定不干,又不是赚不到钱,也不差这一个生意。
陈风起被拒绝后也不求人,直接问下一家,所以也没费多长时间。
问到最后,只有一家没招牌的面馆愿意给陈风起下两碗面。
“没关系的,我什么都吃,不挑食。”于鹏飞从床上坐起来,冲陈风起笑了笑。
陈风起没什么表情,他将一份牛肉面掀开塑料餐盖后放到小桌子上,然后又从塑料袋里摸出一双一次性筷子,撕开包装纸递给于鹏飞。
冒着热气的面条上盖着四五片牛肉,牛肉上撒了一小撮葱花,澄黄面汤上飘着一层薄薄的辣椒油,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香味更是别说。还没开吃,于鹏飞的唾液腺就已经疯狂地分泌唾液。
“外套湿了。”
“啊?”于鹏飞被他这句没由头的话整得有些懵,但嘴快过了脑子,“你穿我的吧。”
陈风起拉开衣服拉链,将校服脱下,接着抬手披在了于鹏飞背上,“你的外套湿了。”
陈风起刚进病房就注意到搭在床架上的外套,他本想拿来盖在于鹏飞身上,结果刚碰到就发现有些湿,也就算了。
“哦,湿了就湿了吧,没事的。”于鹏飞低头盯着面前的牛肉面小声道,整张脸都热得冒烟。
“吃吧,吃完我去取药。”说完陈风起拿过另一碗牛肉面,坐在了旁边的空床上。
陈风起下午三点半离开了医院,他守着于鹏飞输完液,等他睡下后才离开。
离开时还顺手将餐盒带了出去,他的那碗面剩了三分之二没吃,于鹏飞倒是吃完了,汤都没剩。
不是他胃口小,只是刚吃两口,胃里就一阵痉挛,推阻着咽下的食物,让他频频想吐。
于鹏飞问他怎么不吃的时候,他只说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陈风起回了趟家,走到门口时,他还下意识敲了两下门。可等了一会儿没反应,他才突然肩背一紧,继而又缓缓垮下,似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裤兜里的钥匙是今天中午回来时才放进去的,他之前从来不带钥匙,每次敲门总是有人来开。
陈风起头抵着门板,右手有些抖,钥匙总对不准锁孔,最后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来握着钥匙。
门开了,屋里的陈设半点没变,所有东西都摆在原位,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生气。
陈风起眼神涣散地看着茶几上的两个方型木盒,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在沙发上坐下了,眼睛依旧没有移开。
他什么都不懂,不懂怎样举行葬礼,不懂怎样安葬,不懂怎样让离世的人走得安息……关于民间白事他都不懂。
陈书杰的爹妈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没读过书,他在城里参加工作第一年,茅草房子起火,两人搬抢财务不成,死在了火里,所以陈风起压根没见过他爷爷奶奶。而陈风起的外公在王清惠十来岁左右就因工伤去世。
要说唯一跟他沾边的白事,还是十一年前他唯一的外婆得癌症死后的葬礼。
陈风起只读过几年书,没经历什么磨难,也没有丰富的社会经历,生老病死对于他来讲不过是一个词汇。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