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切原]小狗》佑纪

6、05.第五章

　　可恰恰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切原赤也才百思不得其解，才感到莫名其妙的委屈。他和往常一样向柊原惠子说晚安，在前辈的推荐下，从电话改为面对面，用烟花给她拼出“晚安”的字样。当时柊原惠子站在露台上，向前撞在栏杆上；她的眼睛明亮而充满意料外的喜悦，让切原赤也感到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她仿佛想说什么，然而切原赤也难得地害羞起来。他用力挥手，转身向后跑。他是把最喜欢的糖果留在最后吃的小孩子，想多一分多一秒地延长这份喜悦；可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糖果盒，就发现盒底被老鼠咬出一口洞，糖果理所当然地不知所踪。

　　金色小春嚷嚷着浪漫，“是不是被你的落荒而逃伤心了？”他井井有条地分析，“像我们这样的少女心，总是会为了充满男子气概的人跳动～就好比你们的副部长☆”

　　“你要出轨吗？”

　　财前光用一只手撑住脸，不感兴趣地吐槽：“他只是口嗨啦，口嗨。啊，切原，该不会她以为你也只是在口嗨。比如说，'哦哦，切原原来是这么轻浮的家伙，还是离他远一点好了。'”

　　“哪里有！”他不服气地说，“我只是和她说晚安啊，以前我也会和她说晚安。”

　　“这就是问题吧，”忍足谦也说，“一般朋友之间不会说晚安吧。”

　　“不会吗？”

　　“不会。”

　　“上次我们合宿，小春前辈和裕次前辈说了。”

　　忍足谦也哑然。他发现他没法向切原赤也解释，金色小春和一氏裕次只是为了搞笑网球的配合才做出这副样子，旁观的人从一开始不忍直视到后来也能面不改色地进行吐槽，甚至还能用自己贫瘠的恋爱知识教他们两个表现得更加甜蜜，当事人也更加乐在其中；可是说到底，这是与事实全然不符的假，与切原赤也有话直说的坦率完全不同。忍足谦也发现自己没法说服这个一根筋的家伙，表面看起来的东西在内部或许还潜藏着别的更接近事实的东西。

　　“嘛，算了。”反而是这个一开始满脸苦恼的家伙最豁达，他向后一倒，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等我回去再找惠子聊，她最后肯定会理我的。”

　　白石藏之介哭笑不得：“你也太自信了吧，切原？小心她真的不理你哦。”

　　“不会啦不会啦，惠子的心肠很软的，不管谁去拜托她什么事她都会答应的。她当然也不会拒绝我。”

　　喂喂，别拿女生的好心肠当自己得寸进尺的武器啊。白石藏之介这样想。他没有说出口，看见切原赤也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绿色的眼睛很亮。

　　“而且，”他说，“如果她真的会拒绝我，如果这样，嗯——这不是说明我在惠子心里和其他人不一样吗？”

　　白石藏之介一愣，微微笑了。

　　该说是天真也好，该说是敏锐也好。切原赤也对柊原惠子的猜测无疑是完全正确的，他在不知不觉间比他以为地更了解柊原惠子，并且意识到自己之于她的重要性。

　　这个重要性从小泉风花那里也得到确证。

　　切原赤也和柊原惠子的冷战持续到修学结束以后，她恢复了一开始仿佛与所有人亲近却又与所有人疏远的状态，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完成班委的工作，一个人承担其他人的值日。切原赤也照旧去帮她的忙，被柊原惠子一次一次地拒绝。小泉风花在切原赤也再一次无功而返后，对他说：

　　“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没有啊。”切原赤也傻笑地说，“只是惠子最近在闹脾气。”

　　“不会是因为我吧？”小泉风花不安地说，“那天我看到她出去找你说话，所以对她说了一些……”

　　切原赤也警觉起来：“你们说了什么？”

　　“我问你们是不是在交往？”

　　切原赤也：“……”

　　她不想和自己有这种传闻，切原赤也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想起早在国中的时候，柊原惠子就说过自己不会和海带谈恋爱。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然而被其他人说出来，还是会感到明显的失落。切原赤也站在原地，用脚尖使劲地蹭了一下地面，才说：“没有的事。我和惠子没在交往。”

　　柊原惠子正好从教室里出来，她的书包规规矩矩地背在背上，沉甸甸地往下坠。她看也不看切原赤也一眼，从两个人的身边走过。

　　“惠子？”

　　柊原惠子没理他。

　　切原赤也恼火起来，冲她的背影喊：“搞什么嘛！又不是我惹你生的气。”

　　小泉风花：“哎呀……”她很过意不去地说，“她好像听到我们刚才的对话了。”

　　“我又没在说谎话。”

　　小泉风花停了一会儿，笑了笑。她小声说：“因为惠子一直很在意赤也的事情，所以我想如果惠子喜欢赤也就糟了。但还好……赤也，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切原赤也很久没有说话。小泉风花理解地说：“没关系，明天再告诉我答案也可以。嗯……其实也不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感情总是相处出来的，对吧？”

　　他感到很莫名的悲伤，心脏某处对小泉风花的这句自言自语给出否定的答案。切原赤也头昏脑胀地将注意力从柊原惠子转移到现状，他看一眼小泉风花，又紧张地低头看鞋。

　　“对不起。”他也小声说。

　　被拒绝的人的神情反而比切原赤也更镇定，似乎早有预料这个答案。小泉风花苦笑了一声：“我猜到了。但为什么？”

　　切原赤也答非所问：“惠子很在意我的事情吗？”

　　小泉风花没有继续追问。有些答案早在问题说出口前便被人得知，有些努力对于注定的结局只是不死心的挣扎。她在告白前、在向柊原惠子说出自己的打算前便知道这件事情的结局；小泉风花在京都的旅馆听见身侧的柊原惠子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而沉重，她悄悄睁开眼睛，从月光下看到柊原惠子脸上的泪水。

　　柊原惠子早已从装睡过渡到熟睡，只是在梦中遇到糟糕的事情。她被自己的抽泣声惊醒，小泉风花连忙闭上眼睛。柊原惠子的目光落在小泉风花的身上，过去好几分钟，才嘟囔着说，可赤也一定会喜欢你啊。

　　他没有喜欢我。小泉风花想。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在今天被拒绝时再一次得知。切原赤也比她高近一个头，她和柊原惠子同身高。小泉风花常常在体育课上注视着他们，切原赤也把运动衫掀起来，露出自己被擦破皮的腹部给柊原惠子，让她给自己的伤口消毒。柊原惠子低头看伤口，切原赤也低头看她。他们的身高让他们看过去，像是切原赤也在亲柊原惠子的头发。

　　他们都很在意对方的事情，但小泉风花还是期待自己误会了什么。可恋爱中的少女都是福尔摩斯，她只能靠在二层走廊的围栏上，惆怅地看着切原赤也向校外跑去，向柊原惠子回家的方向跑。

　　柊原惠子停在斑马线前，等信号灯变绿。她的书包被人往后拽，自己的衣领随之勒紧脖颈。柊原惠子倒退了几步，甩开来人的手，抚摸着脖子咳嗽，一边瞪他。

　　“干什么啊？”

　　“我载你回家啊，”切原赤也说，“现在交警已经下班了。”

　　柊原惠子看看他身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忘推出来了。”然后他又说，“都怪惠子啦。我光顾着追赶你，把自行车落在学校了。好吧，我们散步回去吧。”

　　“我们还在吵架呢，别说得这么亲昵。”

　　切原赤也哈哈地笑了：“不就是在吃醋嘛，惠子。放心好啦，我不会和风花交往的。”

　　柊原惠子的心脏高高提起，不敢落下。“交往……她向你告白了吗？”

　　“嗯，好突然，把我吓了一跳。倒是你啊，惠子，明明就很在意，为什么不直说？我就算真的交了女朋友，也不会冷落你的。别这么生气啦，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

　　最好的朋友，永远的朋友。这样就足够了。应该足够了。信号灯从红色变为绿色，对面的人穿越人行道来到这一侧。信号灯再次转为红色，车辆起步，发出稍显刺耳的轮胎摩擦的声音。柊原惠子仔细地打量着切原赤也，乱糟糟的像海带的卷发，明澄的洁净的绿眼睛，笨蛋一样的脸。他是如此的明亮又如此的爽快，丝毫不曾体会柊原惠子的纠结曲折、患得患失。切原赤也说着不会放弃柊原惠子，如果她突发奇想地问他以后体育课分组他会和谁搭档，切原赤也恐怕会说找个其他班的同学当女朋友；柊原惠子看起来在切原赤也的心里无比重要，甚至会左右他的选择，可是。

　　“为什么不是我呢？”

　　她终于问出来，既是询问切原赤也也是询问从前的一个又一个的人。柊原惠子的不可取代性在她被别人有所求时才体现出来，比如代做值日，比如辅导功课，比如情感寄托。她敏感又迟钝，从这份漂浮的、短暂的、虚假的被选择和被选择中无法脱身，她像是从沙漠骤然走进大海的人，毫无节制地饮用置她于死地的海水。

　　切原赤也的身影变得很模糊。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被切原赤也抓住上臂，他的脸凑近她的脸，很仔细地打量她。

　　柊原惠子看到切原赤也的眼睛里的自己在流眼泪，这让她觉得难堪。她试图挣脱出去，转身跑掉。但切原赤也很用力地抓着她。

　　“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切原赤也真的很疑惑地说，“但一直都是惠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