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芽（二） ...
-
三人循着地址找到了仓库，载他们一程的旅馆中恰好往镭体街那边去的一个货车司机，拉废旧皮革家具的。车厢里堆满了破旧的废家具和旧纸壳，弥漫着一股劣质皮革的臭味，留给人落脚的只有小小一块地方。
乱步捏住鼻子，苦着脸缩在福泽的羽织后面，恹恹道：“太臭了……这个味道……”
晶子也紧紧捂着鼻子，小脸发白，欲吐又止。密闭的车厢里糟糕的气味更容易让人晕车，没过多久，两个孩子都东倒西歪，壮烈牺牲，只剩下福泽依然坚毅笔直地坐着，面不改色。
莫名有种被两只猫猫依偎着的成就感。福泽心里升起奇异的想法。
前面的货车司机对后面发生的惨烈牺牲毫不知情，隐隐还能听到他粗犷跑调的歌声。
生理精神的双重打压。乱步蔫蔫地缩成一团，甚至完全抽不出精力去思考纸条的事。
不知晃了多久，货车一个急刹，安静了一会，车厢大门被人从外部打开。货车司机的黢黑的脸露出来，冲他们呲起一口白牙，招招手：“到地啦，快出来，闷坏了吧。”
何止是闷坏了。两个孩子冲出车厢，大口大口呼吸着微凉的空气。福泽跟在后面走出来，礼貌地感谢司机：“十分感谢，这一路麻烦您了。”
司机摆摆手，发出中年人爽朗的笑声：“哈哈，不麻烦，刚好也顺道。”又遥遥指着不远处的仓库的小黑点：“我的车到不了那里，也不是很远，你们走着去吧。”
福泽再三感谢，目送司机回到货车驾驶座，开着车晃悠悠地走了。乱步和晶子在一边休整，微凉的夜风混着海盐的味道，将肺中的浊气一扫而空。
夜空中没有星星，可这座濒海的港口城市从不缺少霓虹与灯火。乱步抬手，透过指缝，远处大桥透过来的霓虹灯光将瞳孔染成七彩。
“乱步。”福泽拎着从旅馆收拾出来的包裹，看着乱步在原地驻足许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跨海架桥上的灯光又切了一种颜色，叫了他一声示意该出发了。
“嗯？嗯。”乱步回过神来，快走两步跟上。
在三个人欣赏良夜美景的时候，已经躺在地上的鹿岛夜鸣看着自己只剩下82的血皮，充满怨念。
人呢？！
不是快到了吗？！
鹿岛夜鸣没想到的是，在这个世界里受伤会自动挂上“流血”的效果，每隔几分钟就会减一减一的掉血。目前为止debuff掉的血已经快二十五了。
好慢啊！再不来真要没血了！
从下车的地方到仓库其实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安静的夜晚中，细微的声响是两个孩子喘息的声音。
不，还有什么像是猫儿叫的声音。
这个地方哪来的猫？
“嗯？”晶子四处转头寻找着声源。
“别看啦，是人。”乱步闷头走着，还有些蔫，显然是晕车的后遗症……：“一个自作自受的家伙，就在前面。”
“嗯？”晶子眨眨眼，还没回味这句话，就听随着逐渐走近，像是猫儿叫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少年音，大喊着：“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要死人啦——”
三人急匆匆跑过去，看见一个躺在血泊里的少年，酒红色的发丝糊成一团，身上有多处不自然的弯曲，像是从高处坠落，虽然刚才的喊声中气十足，但少年的脸色异样的苍白，这伤势若放在常人身上怕已经是活不成了。
晶子看着少年正支棱着一只胳膊，拼命朝他们挥动。
她曾见过许多人，如少年一般躺在血泊中，痛苦呻吟，满怀希冀地看向她。
只是那满怀希望的目光，最终都成了忌惮、恐惧、憎恨。
和绝望。
晶子一瞬间刹住了上前的脚步。
好像曾经……
在某个月下，有什么人踏着汪洋而来，由海水幻化出的精灵在那个身边亲昵的飘荡，簇拥着那个人。深海游鲸为那个人的到来长鸣，那个人捧着她的脸，揩去她脸上的灰土和泪水，说了些什么。
明明应该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她却连那个人的声音、相貌，甚至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
随后，她被送离了那场噩梦。
再然后，就来到了侦探社。
“晶子。”乱步看着站着愣神的晶子，提醒般推了她一把。
晶子踉跄两步上前，蹲在少年身边，看着濒死的少年期待的目光，轻轻将手覆在少年身上。
“请君……勿死……”
虚幻的黄蝶起舞，像是某人纯粹而美好的梦，代替了天使，去亲吻垂死者的额头。少年身上的伤飞速愈合，四肢不正常的扭曲逐渐复原，面色也红润起来。
血条瞬间回满，debuff也没了。
“谢谢你，医生小姐。”少年露出了笑容，如沐春风：“你拯救了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的光明未来！”
晶子晕乎乎地承下了这个崇高的赞美，乱步猫猫撇了撇嘴，明明这个家伙是故意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那么，少年。”福泽看着这个少年拍拍裤子站起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地上的血泊连带衣上与发丝上浸染的血迹消失的无影无踪（12+的游戏怎么可能有血腥场面呢），压下疑惑，严肃问道：“是你留下的字条吗？”
“是我哦。”少年弯起眼笑着，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我叫鹿野院平藏，是你的竞争对手哦，就是贵社对面的‘万端平藏侦探社’，不受理寻常案件，只接受无法常理解释的寻常案件……”
这个“你”显然指的是乱步，侦探总是能一眼看出同行。
鹿野院平藏叭叭叭说了一堆，像极了推销的，福泽终于忍不住打断：“平藏少年，你也是接到了幸口小姐的委托来调查的吗？”
鹿野院平藏一愣：“什么幸口？什么委托？”
【大约一周前市民幸口有希子在侦探社门前委托箱中投放了寻人委托】
系统适时提醒。
居然这种事情还能牵扯到委托？！
得到小鹿马甲后一直放在侦探社内待机，大门都没出过，更别说查看装修套装自带的甚至刚刚才知道存在的委托箱了。
那自己的自我行动……直接痛失不知多少円的委托费。
鹿野院·买下侦探社的地皮·平·败光了勤勤恳恳打工的散兵和温迪挣得钱的侦探社社长·藏幽幽叹了口气。
“实际上我并没有看到相关委托。”鹿野院平藏摇摇头，“不过，请跟我来。”
仓库很旧了，早已废弃，顶上破了个无人修缮的大洞。惨白的月光透过破洞投射进来，映在地上的尸首上。
“这种情况，应该让天领奉行的其它同心……啊，警察，来立案处理吧。”鹿野院平藏带着三人走到尸体边，摊开手。
“是幸口付一郎。”福泽就着月光对比了一下照片，即使尸体被水泡的有些发白发胀，还添了些像是冻伤的斑驳伤痕，但面容依旧清晰。他看向平藏：“发生了什么？”
“嗯……”平藏思索片刻：“我想，应该是这位先生和什么人发生了纠纷，被人扔到海里淹死，今天我不小心路过这里，看到海里飘着这位先生，于是把他捞了上来。”
三人闻言默契转头看了一眼“海”。
这里少说距离海边有四百米的距离，某人身上连刚才的血迹都没有，更别说水了。
“喂，你，”乱步忍不住开口：“鹿野院平藏，又不是你杀了人，你这是什么胡扯的理由啊？这个人死的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乱步扫过平藏的脸和地上的尸体，目光如尖刀般锐利：“怪物？这就是你说的‘灵异事件’？”
福泽和晶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平藏倒是满意的点点头。
“哈，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平藏笑了起来。
“有的时候‘最重要的东西，永远在真相之外’这是一个朋友告诉我的。”他坦然承认：“没错，刚才的一切并非真相，而是我将要告诉警方的证词。”
“为什么？”
平藏并没有立刻回答福泽的问题：“我认识的一个占星师曾经预测了这座城市的未来，贵社将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真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过我相信贵社的能力，你们有能力接受真相，寻找真相……”
“你们有听说过，深渊吗？”
……
接到立案后，警察很快来这里围了个圈。虽然这里靠近镭体街，但毕竟不是镭体街内部，周边零零星星住着几户人家，形式得要有。幸口小姐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本就憔悴，双眼哭的红肿，仿佛失去了依靠般浑浑噩噩瘫坐在一边听着警方的问话。
法医鉴定了死者死于内脏衰竭，应该是在溺水中晕过去，又因长时间失温导致身体器官衰竭，迎合了平藏的证词。
至于凶手是谁，警方立了案表示会进行调查，只是在场所有横滨本地人都清楚，这里是镭体街，调查最终不会有结果，这个案子或许永远也无法结案。
在各种询问，交谈的时候，乱步、晶子和福泽敏锐地听到格格不入的声响。
像是某种弦乐，弹奏出哀婉悲凉的曲调，像是为逝者奏响的安魂曲。
轻风拂过，或许会将亡人的思念带给日夜期待他归来的家人。
三人闻声抬头，看到高高的仓库顶上似乎有什么人，露出一点青绿色的衣摆，背着光不见面容。几只海鸟嚣叫着掠过，那抹青绿就一晃而过不见踪迹，仿佛只是他们的幻觉。
唯留下来凄凉的、不散的乐声，和一道未曾听过的声音。
祂说：“起风啦。”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新芽（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