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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罪与罚(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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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是哪个狗娘养的从背后搞偷袭!是不是他,应该是他吧?他想送我回家,我却想着自己走,在那么多女人面前一分面子都没有给他留,必然惹他愠怒了,让他猛然发觉自己的金玉外衣一文不值了?对,一定是他,必然是你。然而叫我怎样答允!若是跟着你走了,不就是又回到了上学时候,遭人欺凌而不敢怒不敢发声的模样?脑子好疼……难道是你做惯了白天鹅,这时有人将你当丑小鸭看待,便只管冲冠地愤怒,而不知怎样为自己辩说?手也好疼,像是被什么又硬又粗糙的东西缚着……不会真是狗娘养的吧,用迷药把我带到这儿来,可不活脱脱地是疯狗急了瞎咬人!待我出去,一定会告你赔个全家再关半辈子!我原就不会放过你,如今更是这一生一世都忘不……不,我的手……我的手?
我忽然清醒了,仿佛被人从头上浇下一盆夹冰的凉水,水顺着头发流下去,哗啦哗啦,冰一下子砸到我的头顶,啪嗒啪嗒。瞪开双眼,许久不见亮光的眸子畏缩得又要闭起来,徐缓的眩晕中我看见了一片模糊的景象,好像鲜花盛开的森林。可是不争气的眼啊!我又用力睁开,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吊灯,不忍得溢出泪水。眼眶很疼,是被烈火焚烧的感受,是沙漠绿洲消失前的苟延残喘,或是生命原初的川流干涸开裂的叹息……我脑中有个不争的事实,可怖得使我不愿想象,不愿相信,不愿接受……不愿接受!老天啊,饶了我这一次吧!怜悯我这一次吧!
我此刻才明显地感到自己手腕处被什么东西捆得紧实的疼痛。试图挪动身躯,但整具身体都是沉重的;好似被千斤石拖着的双腿,却又好似被细线牵拉着,上不去也下不来,悬在半空中的无力;腹部,细细起伏便疼痛不已,好似灌进了一大桶的水,好似一个不会游泳的溺水者,在滔浪的翻腾中渴求着最后的呼吸。是你做的吗?是你吗?大概不是你吧,可我现在多么希望是你……是你吧,是你,一定是你,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因为都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
哒、哒、哒,我听见不远处有清脆的脚步临近,空旷得泛起回音。我的心随之胡乱地蹦起来,直到终于有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黑灰色夹克。不,不是你,不是你,不,不……人不可能一件衣服穿到永远,是你在酒桌上把外□□脏了才换的……还是你没有错,还是你,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求你转头告诉我,门口的人千真万确地是你!……那人背着手瞧墙上挂着的艺术画,长久的沉默,长久的沉默,最终遂了我的心愿转过身。我对上一个无比陌生的眼眸,头脑里那些指责控诉的说辞瞬间互相缠绕扭打在一起,心跳险些停下两拍,又差点不再跳动。
我紧紧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惊扰到他,只是真正的泪水止不住地泛滥,山洪般冲过薄弱的堤坝,顺着脸颊淌在下巴,或是聚成泪滴落到曲起的膝上。“唷,醒啦?可算醒了。”模糊地见那男人走到我面前来,用暗黄色粗糙的手慢慢地抹着我的眼角,又猛地抽手狠扇了一巴掌,还似乎带着几分笑意说,“哭什么啊?哭什么呢!多晦气!”这回是脸颊像着火了,眼前一片金星闪过,再也打不开了。
皮肤上流不去的热意敲打着我蹦跳紊乱的心,我咬紧唇,尽力让自己发不出呜咽的凄惨声音,咬破了、咬出血了都不足惜……因为老娘早已不是几年前的样子了!不能由着你去,不能由着你眯起浑浊的眼眸盯着我看,不能由着你用皮肉扎人的手对我抚摸,不能由着你再把我迷晕,卖掉还几沓票子或是自己玩弄,不能!绝不能!我一定要逃出去,我知道你会看着我,但我一定要逃出去,我要自己把绳子解开,我要趁你不注意松了脚上拴着的链子,我要再一次站起来,用我自己的双腿双手逃出去!
所以我呢,我就强忍麻木,艰难地扭过肩,用手指去够麻绳上的结心,一点,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拆……就要成功了,嘘,绝不能发出一点声音,我马上就能重获自由了,这是我自己的本事……许是激动的心情过了头,右侧手肘轻微地碰到了身旁的铁柜,仅仅发出了一点点的、小到大约无人能察觉的响声。可那男人的耳朵是顺风耳送他的吧!我正以为着侥幸过关,就看见他突然大步向我走来,一把捉住我解了一半的绳结,深深地剜了我一眼,好像真的挖空了我的心脏。只有几秒的时间,我几乎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我看见了他闪过的眼神里藏不住的寒光。
他只用一只手逮着我,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绞紧了绳,仿佛要割断我的手腕,与阴白的骨头碰撞。然后他厌弃地把我甩到地上,我好像能听到自己身上四处碎裂的声响。在男人又拾了手帕用力怼着我的口鼻,让我嗅到熟悉的迷药味道的时候,我听见他冰凉凉地说:“你别想跑出去,记住了,我叫张福荣。”很标准的普通话。
那是我差点死过去之前记得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