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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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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你怕鬼啊?”不多时漆百里对着如无尾熊般扒着他胳膊的柳真真这么问,“鬼不是已经消失很久了吗?”
“你不懂。”柳真真攀着他的胳膊像只受了惊的鹤,“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最可怕了。”
他们此时站在后院,面前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锅碗瓢盆,漆百里掀开灶台上的锅盖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
“小七你饿了吗?”柳真真还在害怕,“你都不怕吗?刚才那黄老先生……”
“那不是黄老先生。”漆百里纠正他,“黄老先生腿受过伤,行动不便,没法走出来给我们开门。”
“那你刚才还……”柳真真没问完又被往下拉得一蹲,“这又是什么?”
“是地窖。”漆百里伸手蹭过木板门,“云止镇很多这样的地窖,本来是储冬粮用的,但据说早年神仙打架的时候更多的被用来躲避战斗的余波。”
木板上没留下什么灰,漆百里试着拉了一下倒也没拉动,正疑惑时,院内又传来声响。
那是较为明显的布料抖落的声音,随后是落地音和一串轻巧的脚步,柳真真被吓得一激灵,抓着漆百里的手腕缓慢起身,那脚步直指后院越走越近,一个转折后,雪白的发丝映入两人眼帘。
白衣胜雪,目似点漆。易良宇重叠的衣摆像大银耳散开。
“良宇!”柳真真惊喜地叫出声,漆百里遗憾地捂着胸口叹息:“哇……良宇兄真的不考虑当我未来师娘吗?我师父真的可好了。”
“你们怎么在这?”易良宇皱着眉靠近二人。
“我们是来找失踪者家属的!”
“你不是说先去镇北?”
“对啊!然后就走到这来了。”柳真真原本十分热情,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瑟缩了一下,正色道:“良宇,这里有鬼。”
“……万鬼封噩阵中心就在重家后山,重家每天巡阵三遍,这里很难有鬼。”
“可刚才……”
“刚才有个扮成这家住户的人问我们是谁,后来突然消失了。”漆百里插进来,“消失前附近有一声奇怪的哨声,你听到哨声了吗?”
“没有。”易良宇摇头。
“那你为什么翻墙进来?”漆百里疑惑,“门不是没关吗?”
“门是从里面锁上的。”易良宇否定了他的话,“我敲门没反应,又听附近人说这家老人腿脚不便出不了门,就走墙进来了。”
“可我们没听见敲门……”
话语落定,地面无端起了阴风,一串麻雀飞过头顶,青天白日下狭窄的后院不知为何变得冷飕飕的。柳真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抓漆百里的手握得更紧:“小七,那大爷果然是……。”
漆百里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紧闭的地窖门,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啊?”
“这地窖。”漆百里伸手指向下方,“我刚才看那人往后院跑了,这院子这么点地,怎么看都只有这里漏了点缝可以往下钻,我师叔说柿子挑软的捏,抓人挑怂的抓,横竖关门的找不到,不如先去抓那跑了的。”
“你觉得关门的不是你们见到的那个?”
“至少吹哨的不是逃跑的这个。”
“什么意思啊小七?”柳真真左看看右看看,“那大爷不是鬼,这院子里还有人?”
“估计是妖怪吧,下面肯定有一只。”
“是妖怪那就没事了……”柳真真马上找回了勇气,爽快地松开了抓漆百里的手,“那我们下去?”
“可这门我打不开。”
漆百里打算着要不找个棍子来试试撬,然后他就看到柳真真突然潇洒地一甩袖子,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了和他之前在重家山门下大喊前相同的自信,拦在了二人身前。
“这个我熟。”柳真真上前一步,只听咔哒一声,他整个人从直角歪成斜角,“咦?”咕噜噜噜噜——“哎哟!”
“真真?!”漆百里惊讶地蹲到自动打开的地窖口往下望:“真真你没事吧?”
“还……还好……”
“下面有什么东西吗?” 因为突发事件也跟着蹲到地窖口的易良宇接着发问,语气倒是没什么担忧。
“不知道,啥都看不见。”
“你刚才说这门打不开?” 易良宇扭头问漆百里。
“对啊,刚确实拉不动。”漆百里十分肯定地点头,下方又悠悠地飘来柳真真的话语:“良宇,小七,我觉得你们要躲远点。”
“为什么?”漆百里问。
“因为我觉得,你们也会掉下来。”
“什……”话语被急促地从中间折断,漆百里感觉身下突然一陷,仿佛是地窖门打开的连锁反应,上方两人脚下的土地忽然如踩到陷阱般向下塌陷,因为下蹲而前倾的身体来不及够到附近还完好的支撑点,两个人就这么夹着灰伴着泥一起落了下去。
“噗噗噗呸呸呸”洞穴下漆百里撑着膝盖吐着土,头发灰蒙蒙的,幸好衣服穿得够黑不显脏。
“哈哈哈……”柳真真扇着扇子悠然地站在一旁,“幸好我刚才还觉得,不跑会被你们砸到。”
易良宇抓住他的领子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下回有这种预感不要说出来。”
“哦。”柳真真高举双手眼神忍不住地上瞟。
“你还想说什么?”易良宇问。
“我觉得,我们最好赶紧上去。”柳真真缩回手,“不然我觉得,我们会被关起来。”
“等……”易良宇脸色骤变想去捂柳真真的嘴,比他更快的是上方传来的声音,原本散开的厨房木地板被钉在上面的铁链牵引哒哒哒哒拼了回去,只听吱呀一声,头顶的地窖门在下方三人的整齐注目之下直接合拢关上。
外面的光再也透不进来了,一片漆黑中漆百里听见易良宇隐含怒火的声音:“柳!真!真!”
……
“真真是乌鸦嘴吗?”漆百里边走边问走在最前面的易良宇,身边是拽着他胳膊的柳真真。
“比那个稍微好一点。”易良宇举着火把神色阴沉,“他有时候猜好事也会应验。”
“那可以许愿吗?”
“哈哈……好像不能自己控制的。”柳真真干笑着转移话题,“小七,这大爷家地窖好大啊。”
“不奇怪,以前上面神仙打架,为了来往方便,镇民都把地窖打通了,我们现在估计已经走到别人家底下了。”
“神仙打架跟地窖有什么关系?”
“因为上面打的天雷地火的,不下来会被误伤的。”
那是一场因神仙争斗引发的战争,古国白渠君王无道,民生艰辛,幸得祖辈旧神白芳主庇佑,得以延续百年。然而昏君误国,百姓长久积怨,又逢多年干旱引来饥荒,白渠古国已成末日倾颓之势。
邻国主神荒泽君厌弃白渠君主昏庸,认为白芳主蒙昧无知,维护亲眷,然而各国之间不曾相互干涉,故只有讥讽,从未动手。
那时的人和神,远没有现在这般生疏,人向天请求庇佑,神接受供奉降下福泽。
事情源于一位白渠冤魂的诉说。这位形貌残缺的怨鬼飘入邻国,对着邻国主神荒泽君哭诉:“我的国主把百姓视为牲畜,他的先祖为他斩杀了所有前来反抗的义士,宫殿的城池下躺满了不屈者的尸体,如果这就是白渠的君神,我宁可要一位更贤明的神来把它收为附庸。”
至此荒泽君认定白芳主愧为神明,只配与地狱恶鬼为伍,于七月七日鬼门大开之际将白芳主的头颅斩于刀下丢入地府,沸腾的岩浆在顷刻间吞噬头颅,地狱的恶鬼为争食尸体冲上人间。
“他们本不该这样……”黑夜里带着发带的黑短发的青年这么说,“明明是神,却在贪图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何其可笑。”
“小七?你在发什么呆?”
“嗯?”漆百里从记忆中回神,“哦,就是觉得,这地道确实比印象中长了点。”
自他们下来以后,已经沿着地窖里的主路走了有一会儿了,这下面四通八达的,愣是没走进一个死路。
地道两边墙光溜溜的,看颜色倒像是新挖的。
“也不知那大爷跑哪去了。”柳真真敲着扇子环顾四周,“小七,你们这有擅长挖洞的妖怪吗?”
“不清楚。”
“那体型大的呢?这洞穴宽大,不像是给常人通行的。”
“也不清楚。”
“你不是这的居民吗?”柳真真有些疑惑,“平时看不出来?”
“我一般不咋下山,平时也不交流这些。”
“可妖怪长什么样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嘛,你不是修士吗?”
“不是。”漆百里看向他,忽然换了一脸正色,“我其实是个山野农夫,下山有事来的。”
柳真真愣住了,僵硬地握着扇子,扇子柄抖了下,他像是想找出更多理由:“你明明认识重少爷?”
“只是住得近。”
“咕咕兄还会画鸟?”
“小把戏罢了。”
“你与咕咕兄打架,明明打得很利落!”
“谢谢夸奖,不过花架子。”漆百里一顿,“你不是忘了吗?”
“我……”柳真真被堵住,手指颤抖摇晃最后一指漆百里背后:“你明明还背着剑!”
“哦。”漆百里歪头一瞥,“这个是拿来吓唬人的,出门在外,总要有所防备。”
那其实不太容易看出来是一把剑,层层黑布包裹基本看不出原形。一条背带绑着它从肩上往腰后过,在略显昏暗的地窖里颜色完美与黑衣服融为一体。
易良宇看着他若有所思。
柳真真说不出话,手抖了半天,最后压下情绪沉稳地一拍漆百里的肩:“小七,你出去吧。妖魔凶险,你一个普通人呆在这不合适。”
“我也想出去。”漆百里也很稳重地回应他,“我们不是一起关在这的吗?”
前方原本宁静的漆黑处忽而传来风呜呜的声音,柳真真神色一变抬手拦在漆百里身前,易良宇也表情警惕地向前望去,暗色中一粒小石子翻滚着撞上漆百里的腿。
“小七,你在这不要动。”柳真真落下话缓步跟上易良宇,没注意到身后人低头后沉着身走开。
风声渐近后通道渐窄,细听仿佛是人在耳边小声哭泣,柳真真与易良宇分往两侧上下查看,墙上有不知哪年挂的腐旧布料蹭了柳真真一手灰,他皱着眉磨搓手上的灰砾,视线微移,正对上墙边一枚灰白的瞳孔。
干枯的皮肤和张开的大口,杂草般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下的白骨,墙边红褐色的人形似窥探状与柳真真三目相对,只余两三颗牙的口中溢出黑烟。
“鬼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