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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路西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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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鱼墙中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路西法从地上举起一盏紫色冰灯,绕过一路零零散散的灯,直奔朝夕而来。
这谁?
朝夕拽着乔伊的袍角,眼神疑惑。
“路西法,”这人在朝夕身前三步站住,说话间还微微低了一下头,“我的名字。”
他大概很喜欢那盏灯,不仅用双手捧着,连说话时都是微微往怀里侧着拿,生怕摔坏了似的。
朝夕扯着乔伊的袖子站起来,朝他点头,又往东道主身边站了站。
没有半点自我介绍的意思。
“冒昧打扰,听人说有个亚人在索多玛城入了籍,我实在是按耐不住好奇。”路西法扯起薄唇,露出一对反光的犬牙,“不请自来,请勿见怪。”
入籍?
朝夕转头去看乔伊,台架上的灯一盏一盏,他站在光里正认真地观赏,没有半点提示。
“怎么了,”朝夕只能自由发挥,理直气壮地直视路西法,“是手续不完备,还是有需要补齐的材料?”
遵纪守法、不偷不抢,良民!怕谁呀?
“并没有,”路西法的眼神在朝夕和乔伊之间打量一圈,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磁性一般,“在下只是好奇:您真的知道在这入籍意味着什么吗?”
紧跟着,他的目光掠过朝夕的手腕,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夸了一句,“手链很好看。”
那是一串穿着蓝色冰晶的手串,不知道为什么就惹得他发笑。
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什么意思,有话不能直说?
笑笑笑,你以为你是弥勒佛吗?
“不劳费心,”朝夕背过手去,压下疑惑,颔首,“乔伊有和我商量过,”
打定主意一会儿再问乔伊,但在此时朝夕没有在外人面前给自己人拆台的习惯。
“灯凉,冰手,”她扫一眼路西法手里拿着不放的灯,忍不住提醒,“不用一直拿着,会化掉。”
兽人的体温不高,融化冰却是轻而易举。
放下它,对你,对灯,都好。
路西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将手里的灯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紫色的眼睛,紫色的灯,有一种诡谲的美感,看起来就不像善茬子。
“怎么想起来做灯?”他注视着灯,捧灯的手似乎微微用力,显得手指更加骨节分明,“还调出了这么多颜色。”
好,春风刮驴耳,半点不听劝。
“打发时间。”朝夕审视着自己的指甲缝,认真地敷衍他,并不居功,“不是我调的,都有赖于你们营养液的工艺。”
乔伊家囤了很多种颜色的营养液,不同颜色营养液的味道也不一样,也很奇怪,乔伊似乎吃不出不同来。
“浪费粮食可不是个好习惯。”路西法摇头,回头把灯往朝夕眼前一递,笑着说,“你看,没有化掉。”
他有一双很亮的桃花眼,镶在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上,轻轻一笑便是潋滟生姿。
“化掉也无所谓,”朝夕挪开目光,没有去接他手里的灯,“好看你就多看几眼,剩下的不劳费心。”
营养液的着色性很好,这一地的灯也不过是用了几滴,她也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更何况要论勤俭节约也用不着他来教。
不过这些都没有必要向一个外人解释。
“喜欢?”瞟了一眼路西法手里的灯,朝夕一抬下巴,很大方,“送你了。”
紫色的冰灯做了很多,但只有他手里的灯和他的眼睛正正经经是一个色调的,紫的一样透彻,也是缘分。
“伸手,”路西法等朝夕伸出手,将灯放在她手里,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是不想要灯,还是没有说她浪费粮食的意思?
没等朝夕想明白,变故陡然发生。
一股气劲围绕着灯身向四周散开,荡出了一圈一圈的分层。
怎么回事?
朝夕愕然低头,看到了空空如也的掌心和四散纷飞的冰尘。
灯,炸了?
“不是我|干的,”朝夕举起双手,下意识地解释,“我啥也没干。”
啥玩意儿,怎么还带碰瓷的?
路西法大概真得很喜欢这盏灯,他不说话,只是凝视着那些四散的紫色冰尘,眼里浮光掠影,又微微低了头,高大的身影敛出了一片落寞。
真是的,乔伊从哪儿整得这么一个小公主?
人家自己做的灯,就是真的摔了、砸了能怎么滴的?
“我再,我再补你一个,”朝夕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指着路西法身后的一片灯许诺,“这里面的,你随便挑。”
真烦,明明是他硬递到她手里的,结果他这么一不说话,倒好像她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罪大恶极的事儿。
“没有,我只是,”路西法抬起头,凝视着朝夕,嗓音沙哑地变了调,“没想到。”
没想到啥?没想到自己是个摔人东西还赖人的沾包赖、烦人精吗?
被意外吓傻了?朝夕狐疑地打量他,警告他,“别瞅我了嗷,你瞅得我毛愣。”
他的目光专注地让人发毛,仿佛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才真正地值得被放入他的眼眶儿。
“是我不小心,我该赔你一个才是。”路西法移开眼神,走到朝夕刚刚坐的地方,拿起一个刻刀歪头问她,“不介意我借用一下吧?”
朝夕的生产基地很简陋,一个小木桶,两把刻刀,几管不同颜色的营养液,还有两三条用剩的鱼棒子;也很矮,他人高马大的往下一坐,好像是巨人王国里的大人坐了宝宝椅。
“请自便,”朝夕耸肩,跟着站到他身后,好心问道,“用帮你提水吗?”
路西法摇头,他捧着雪将木桶装满,手往桶上一搭,就是一桶化好了的水;再搭一会,水就变成了冰。
朝夕嘴角抽搐:好吧,她就多余一问,怎么就忘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了。
削底,定型,雕花,洒鱼,没多大一会,一个灯就在路西法的手里成了型。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手艺人,如果有机会到冰雪大世界,他一定可以做个大师傅。
“怎么没加颜色?”朝夕伸着脖子去看,“你不是喜欢紫色?”
刚刚那么爱不释手,这会儿怎么没做个颜色一样的?
“它会有颜色的,”路西法又把那盏灯递给了朝夕,动作坚决,口吻温柔,“这取决于你。”
欧呦,整得怪高深莫测的,搁这个世界里路西法真的是屈才了,要是在她老家,就是不靠手艺吃饭,也可以去和老萨满学学跳大神,就这一身天赋,那真都是老天爷赏饭吃。
“我是LED灯吗,能把没颜色的冰照出色来?”朝夕心如磐石,可半点也不信这种鬼话,连忙摆手,连蒙再吓唬,“可别给我了,小心我再给你毳了。”
她可忘不了刚刚那个紫色灯没了的时候,他的那一副晚娘脸。这回要是把他自己亲手做的灯再毳了,这人怕不是得哭。
“没事,”路西法固执地伸着手,又把手里的灯往前递了一递,诱哄道,“相信我,这回不会再碎掉了,我保证。”
行,你自己乐意的。
“信你一回。”朝夕瞅了他好几眼,最后一脸光棍地接过灯。
灯甫一入手,那感觉就真不一样了。
这盏灯一点也不冰手。不仅不冰手,还另外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手感,如果不是朝夕眼看着路西法化雪为冰,敲敲打打的冰屑四飞,真的会以为这就是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出来的灯,这是其一。
其二是这灯一入手就跟变戏法似的,会挨个的换颜色,变到最后几乎啥颜色都有了。
诶哟,这真没见过,朝夕盯着手里的灯,掩不住地好奇,“赤橙黄绿青蓝紫,还黑黑白白的,”
真稀罕,朝夕举着灯去找乔伊,招呼他,“哈,快看,这小玩意儿还挺能加戏。”
她捧着那盏灯,明亮的杏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灯被提到她脸旁,柔和的灯光照进了她的酒窝里。
她大概是真的很高兴,那一侧的酒窝半点也不怕醉死人一样,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
“朝夕。”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眼前是乔伊复杂的眼神和紧闭的嘴唇。他没有说话。
路西法吗?
他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朝夕惊诧地回头,撞进一片潋滟的紫色里。
紫色,一贯是一个吉利的颜色。当年朝夕高考时,那帮家长为了一个好兆头几乎无所不用其极,紫色的裤衩在东北地区一度卖到脱销。
如今这种颜色氤氲在路西法的眼睛里,似乎也使那里面有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魔力,人被那种魔力扯着奔向找不到出路的女巫森林,又或是溺死在海上迷雾之下那深不可测的漩涡里。
一股抵不住的眩晕袭来,上下眼皮子像磁铁的两极突然就有了一种抵抗不了的吸引力。
不对劲!
玛德,就知道这个老小子不安好心。
“乔伊!”朝夕努力开合嘴巴,几乎用了吃奶的劲儿,“乔伊。”
乔伊,揍他!
朝夕想让自己不可遏制的怒火像熔浆一样痛痛快快地喷薄而出,可事实上说出口的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乔伊的脚仿佛被冰冻在了台架前,最后她落在了一个有着长在大湖边独有的那种乔木气味的怀抱中。
她没抬头去看路西法,只是执拗的盯着乔伊,一直盯到抵不住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