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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我欲还刀 ...


  •   瓦尔克眼瞧着那个混血从山脚下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从山脚开始,七十位索多玛牧者和八十三位蛾摩拉牧者,没有一人挡住了她的脚步。

      沙沙的脚步声即将登上台面,山上山下都投来了热切的目光。

      钢山口刚出来的各大领主和山下与她到底有过一战交情的牧者,不像上游的牧羊人一样自矜身份,各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着哄。

      有人架秧子搭台热场,喊着:“霍勒西!霍勒西!”

      有人不怀好意,撺掇着:“打倒瓦尔克!打死他!”

      有人提心吊胆地喊她的名字:“朝夕!朝夕!”

      声浪此起彼伏,最后汇聚成一句面目全非的“霍勒西朝夕”,喊声震天,连山壁地面似乎都在发颤。

      不论真情假意,此时此刻确实是有些天降紫薇、众星捧月的架势了。

      瓦尔克看着眼前头一回正式见面的“部下”,不得不承认:“你运气不错。”

      那龙卷对于精神力见长的索多玛牧者来说确实难缠,暂且不提;但碰上锻体著称的蛾摩拉牧者时,却总能恰好地在人家体型异化前把人打下去,委实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确实,都是大家给面子。”朝夕微微欠了一下,也不争辩,谦虚道:“也胜在这山不算太陡峭。”

      半程的金台山在没有败绩的人眼里自然显不出什么高大,闲闲散散、春游闲逛般就登了上来。

      瓦尔克眼里闪过一丝嫉色,霎时变脸嗤道:“好大的口气!”

      金台山不陡?

      他当年止步于山腰正是因为力竭踩不住台阶,被对手抓住时机从阶台上一脚踹了下来。

      滑下来时,他手忙脚乱地去抓山缝、抓碎石、抓藤蔓,他用脚抵、用腿别、用牙咬、用尾巴缠,指甲都抓碎了,指头都磨秃了,累得十个指缝里全都是血!

      可他还是从上面滑了下来,以一种不可逆转的态势滑了下来——他瓦尔克能站在今天这个位置花费了自己多少的心血啊!

      得位不正,人人轻视,五百年里每一次给人用心当狗才能稳住地位时,他都会想起当年那个从上级阶台上滑下来的自己。

      他总会想:金台山真陡啊,为什么就那么陡啊,怎么就陡峭到容不下一个他啊!

      五百年的望洋兴叹,五百年的扼腕叹息,五百年的给人当牛做马,他怎么能容有人说金台山不太陡峭?

      山若不陡,那他算什么?

      他这没皮没脸的五百年算什么?

      瓦尔克狞笑一声,语气凉得像冰一样:“你霍勒西领主的架子大得很,升任之后一直不来拜会,今天机会难得,正好学一学我瓦尔克的规矩。”

      想要一棵树木成材,需要耗费百年的等待;可若将其懒腰截断,却能得到一时的畅快!

      如果能砍下霍勒西这棵人人拥戴的新生巨树,他瓦尔克何止能畅快一时啊!

      简直是在以后人生里,只要一想起来就能酣畅大笑一场的痛快啊!

      一般生人,为何有人步履维艰,却功亏一篑;有人却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一样的经历,一样的选择,一样的过程,当有一样的结果才是。

      命运给不了的公平,他瓦尔克自己给!

      瓦尔克一声怒喝,身形暴涨,飞速增长的肌肉和骨头发出令人牙碜的声音,随着身形变化,红血丝爬满了整个眼眶内部,血灯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朝夕。

      “瓦尔克都狂化了?你们领主有本事啊!”蜜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钢山口冲出来了,拽了拽四十二要耷拉到地上的节肢就要趁机挖墙脚:“她要是死了,你们就和我回亚单乌什去怎么样?”

      不出意外,收获了十几双怒目而视的眼睛。

      老虎扭过头来,阴森森地盯住了蜜獾的脖子,警告道:“你最好闭嘴。”

      蜜獾眼睛一亮,环顾一周后,又慢腾腾地哦了一声。

      “能不要薅我的脚了吗?”四十二低头细声地和蜜獾商量,顿了顿,鼓足勇气小声强调道:“我阿姐不会死,她一定能赢!”

      “我没薅,”蜜獾背过手去,一口否定,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们赊刀家都是虫子,什么时候有混血亚人的阿姐了?”

      四十二没理他,满脸担忧地看向场内。

      蜜獾还想引它说话,欠欠地把脸凑到它跟前问道:“你只惦记你这个没关系的阿姐,怎么就不知道问问你亲阿兄去哪了?”

      奥法嫌他凑得太近了,抱着四十二转了一面,不让这欠手没轻重的人再拽四十二的腿:“注意距离,大人,我们蝎子身上有毒。”

      蜜獾拍了拍胸脯,正想接一句不怕,就见四十二偏过头来,认真地问道:“亚单乌什大人,您愿意把刀还给我们了吗?”

      蜜獾不自在地摇了摇手里阿大赊给他的那把金刀,悻悻地回了自己的队伍。

      小讨债鬼,他是不还,你们赊刀赊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有人还吗?

      台上朝夕完全处在了下风,瓦尔克的打法委实太过不要命了。

      朝夕给自己加的精神力防护能罩到周围一米半,可瓦尔克宁愿拼着自己被精神力绞得半身血也要换朝夕一道伤。

      这场面,打得人有点懵。

      和平社会长出来的人,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惜身,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总有一种游戏心态,觉得不至于此,没到那步,哪里有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识?

      一道金芒闪过,朝夕肩上又多出一道口子,若不是反应得快,差点半个膀子都被扯下去。

      朝夕木木地瞅了自己肩膀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的骨头真白啊,白得有些像玉的颜色;第二眼看见的是断裂的肌肉纤维在神经的刺-激下居然还在跳动;还有几颗零散的白色泡沫颗粒一样的东西,啊,那难道是没有氧化成黄色的皮下脂肪?

      玛德,虽然是自己的胳膊,也还特么想吐啊。

      朝夕立马别过头去,不要命地往身上乎精神力,浑身上下就一个念头:别再让她瞅见那一片血肉模糊、没点人样的伤口了。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国家和政-府护小鸡仔一样地护着他们的孩子,网上血腥暴力的场面一律不准上传,朋友圈里谁发点啥小伤口都自觉打码,朝夕从小到大见到最血腥的场面就是姥姥杀完鸡,捧回来的那碗要做血豆腐的鸡血。

      真特么疼啊,朝夕有点恍惚。

      谁能想到有今天呐。

      疼痛让她迟钝,精神力不受控制地乱窜出来,每一个颜色都觉得自己能行,你上我下争先恐后,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热闹闹地乎了她满身,把她变成了一个竖着的调色盘。

      “你此时此刻真像没断奶的幼兽,给你一个奶嘴的话,你岂不是还要抱着哭?混血一直为人摈弃,你能被生出来,母体不会是哪个失了人形还耐不住寂寞,非要野.合的非人妓-女吧?”

      攻击者可不会因为她发呆而停手,趁你病要你命,瓦尔克深知此理地再度袭来,唯恐迟则生变。

      朝夕的精神罩不是摆设,瓦尔克身上的伤比她言只多不少,未露行迹不过是因为风雪里拼杀出来的黑马比温室里的花朵多出来的那一点忍头罢了。

      去死吧!

      瓦尔克眼里闪烁着胜券在握的疯狂,张开利爪眼看就能拧断朝夕的颈骨。

      异变突生,一缕黑芒攀上了瓦尔克的胳膊,逐渐漫延全身,一路蚕食着他的精神力,甚至开始吞噬他的血肉。

      这是什么?

      不可能,她为什么能驾驭第二种方向的精神力?

      她怎么做到直接跳过化形,直接给精神力赋能的?

      瓦尔克瞪大了双眼,与近在咫尺的朝夕对视,他这时才发现这个混血有着一双深渊一般、浓墨如漆的眼睛。

      当她不躲不避地盯视你时,你仿佛孤身一人在与一座深渊对视。

      瓦尔克想不明白,明明刚刚风向大好,这个混血让他压制地动弹不得,捂着伤口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怎么一瞬间就乾坤颠倒、胜败倾覆了?

      为什么啊?

      他想不明白,哪怕骨头都被那阵黑芒融了,他也执着地追问着这一答案。

      朝夕阴沉沉地举起右手,上面精神力波动一闪,就将兽人狂化形态的瓦尔克摔得吐了血。

      你问为什么?

      朝夕举起一根手指,数道:“你不该下击杀令置我霍勒西众人于死地,这是其一。”

      瓦尔克不服:“若不是你们赛前害城主丢脸,我何至于此?”

      “那你也不该像耍猴一样地虐杀我,”没理会他的反驳,满身伤口的朝夕又竖起了一根手指,“这为其二。”。

      瓦尔克咬牙:“我身上的伤比起你来只多不少!”

      “第三,你不该骂我妈妈——我妈生我养我一场,不是给你机会让你因为我来骂她的。”

      捋到这,朝夕晃了晃竖起的手掌,语气越发冷静,平稳得仿佛海啸前的大海。

      她说:“这一条,罪无可恕。”

      那又怎样?

      “你不敢杀我。”

      忍受着身上诡谲的黑芒,瓦尔克愤怒于自己此时的狼狈,却偏偏对这一点很有把握。

      他是大牧者的亲信,是城主大人手里的刀,背后是有主、有靠山的!城主就是索多玛的天,他所践行的一切行为都是奉了索多玛最高统治者的意志,是被许可、被纵容、被包庇的。

      谁敢和老天爷抢人?

      “哦?”朝夕轻慢地应了一声,点点头,无可无不可地复述了一遍:“对,我不敢。”

      她挪了挪踩在瓦尔克脖颈上的脚,似乎是踩得不舒服下的细微调整。

      “霍勒西牧者!”山顶的大牧者看出门道,腾地一下站起身,给她递台阶:“手下留情!”

      朝夕抬头冲他腼腆一笑,动作却没慢了半点。

      手起刀落,手稳刀更稳。

      一阵寒光划割开脚下厚重的角皮。

      利刃与颈骨相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钪当声,劲动脉喷涌而出的鲜血艳如朱砂,井喷一样扬了她半身。

      早前围在脑袋上的头巾在战斗中被扯碎了,一头顺长的黑发无遮拦地吸饱了鲜血,在阳光下反射着不详的光芒;发梢一滴鲜血滴落,在她的脸颊上缓缓扯落出一道耀目的霞色,如同古代仕女面上装饰的一抹斜红。

      朝夕踩着瓦尔克无头的尸身,手腕轻压,刀尖一颤,血滴就连珠般撒向了残阳的余晖里。

      大牧者脸色铁青,眼里几乎刮出刀来,指着残局冷声质问:“你这是何意?”

      何意?

      朝夕轻笑一声。

      她说:“我欲还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我欲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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