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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赊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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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甲虫出现了。
日暖风和、草长莺飞,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忙,这些往日蛰伏于流光里的小黑点也唱着歌汇入其中。
“金光光,亮堂堂,道道比人长......阿郭儿啊,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呀?”
童音清稚,大概是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说话时还带着一点气喘吁吁的感觉。
亚单乌什,阿大选定的地方,本是一场单人旅行,但经不住第一次出门的小弟歪缠,只能兄弟俩暂时同行。
“不让你来你偏来,来了又总嫌远,下次再也别想和我一起走了。”阿大埋怨了小弟一句,抹一把脑门子上的汗后,又攥紧了三十二的手安慰道:“再忍忍,快到了。”
日影长长,将兄弟俩的背影拖成了一道直线,缓缓划开了花开满地的山坡,一路向北,歌声撒了一地,随着他们走动,腰间刀刀相撞,发出清脆空灵的声音,叮叮当当地打着节奏。
“大哥带刀走天涯,回来矿下头自挂,二哥昂首往南走,断筋切骨爬回家。三哥说要往北瞅,戳瞎双目不见人。”
“四哥踩车往西试,车毁人无没音讯;五哥闷头往东跑,心灰意冷自封刀,今日出行轮到我......”
“今日出行轮到我,阿嚒双袖泪不干。天大地大心也大,总能找到那一家......”
见到那个小甲虫的时候,朝夕带着一伙人,对着大湖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就是一个轱辘、大轱辘,水一打呲呲转的那种大轱辘!”
莫雷:“朝朝,咱这没有鹧鸪,鹧鸪都住在亚单乌什,不过咱可以和蜜獾借!”
蒙德:“不借给咱,咱就抢,一起上他整不过咱!”
冉斯登:“那得叫上老虎,咱们带着鹧鸪跑不了多远就得被抓回去扒皮。”
......
一点忙帮不上,打岔倒是打得打的匀乎!
“哎呀妈呀,愁死我了!抢什么抢?”朝夕挠着自己的头发,跺着脚来回快步地从湖堤这头走到那头,咆哮道:“整什么鹧鸪,去什么亚单乌什,我跟人蜜獾要什么人,我犯得上吗我?我要水车,像大轱辘一样的大水车!”
布利泽德也好,这帮家伙也好,方性真大,大概天生注定是克她来的,不然她怎么天天落不着个安生日子过。
这湖地广水深,好地方不是,安几个水车,周围几百里都能变成良田佳地,她那些季种青苗也不用太阳一晒就打蔫低头,可一问这帮人点正事,七嘴八舌就不给你往正道拐;这湖也是,近岸处除了当灯油、屁用没有的油鱼,啥玩意都没有,远岸倒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水产,想去看看吧,又一没船二没网。
玛德,毁灭吧!
“你,你好,请问你要和我赊一把刀吗?”
问话人似乎彬彬有礼,搭话的时机却明显不对。
“捣得什么乱?我要水车,水车!我赊什么刀?”朝夕暴躁地回头,想找那个瞎添乱的人喷一喷,“又特么谁瞎接得话?”
谁,人呢,人呢?
一个小不点蹦跶着回话:“在这呐,我在这,和我赊一把刀吧,我给你做、做水车。”
朝夕定睛一看,一个小地出溜子,还没有人腿高,顶着一张白白胖胖的脸,头上两个触角颤巍巍地摇,后壳上面背着个有他脑袋大、一直拖到地上的包,四根细细的节肢牢牢捧着一把金色小刀,正放下背包冲着她害羞地笑。
“这谁家孩子?”她一把抄起地上的小朋友,不问三七二十一就扯起了嗓门:“奥法呢,奥法!不是让他找人看着别让小孩靠水边玩?”
没等人回答,朝夕自己想起来今天大集,奥法没来。
朝夕眼睛一扫,指挥道:“去个人,周围问问,谁家小孩丢了。”
一帮大爷,朝夕眼睛扫到哪个,哪个把头低到胸口上,看出来了这是都不想揽这活。
“我不是丢的,我是自己来的,你,你看,你看嘛,”小地出溜子还努力地举着手里小刀往朝夕眼前放,“你看这把刀,你觉得它好看吗?”
那确实是一把很好看的小刀,或者应该称之为匕首。
没出鞘,大概两个手掌长,泛着金光的刀鞘上刻着流畅的线条,线条舒展,在刀尾处重重勾勒出个略有些童稚的图案——跟不好看这个词一点也搭不上边,反而别有妙趣。
“好看,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刀。”满脑门子官司的朝夕抽空扫了一眼,敷衍完小孩又喊道:“去喊奥法,让他过来接孩子!”
朝夕心明镜儿似的,知道喊也是白喊,有眼力见的没来,来得这群没一个有眼力见儿的。
“我很沉吗,要不放我下来吧?”小甲虫两只手不好意思地对着手指,两只手抱着刀推到朝夕眼睛下,骄傲道:“这是我做的噢!”
倒是不沉,朝夕毫不费力地掂了掂怀里的小朋友几乎有些诧异了,非人们的兽形各不一样,但毕竟骨量在那,她刚刚也是顺手了,没想到能一把就抱起来,手里的这个小朋友确实瘦弱得有些出人意料了。
“没有,轻得很呐,”朝夕温柔地帮他捋了捋额发,又戏谑着问道:“怎么小孩,你这么轻是家里不给你饭吃吗?”
这年头还有顶风作案的呐?好得很呢,看不罚他去陪阿克曼吃土喝风。
“没有的,阿嚒给带了一大兜东西。”小家伙指着那边刚刚放下的背包认真答道:“都是我爱吃的。”
地上有一个很现代化材质的黑包,装得鼓鼓实实的,被小主人扔进泥土里后依然很光亮,半点泥水也没沾上。
“你阿嚒呢?”
“阿嚒不能离开家,我和郭郭一起出来的。”
“噢,那你郭,呸,你哥呢?”
“阿郭要看着他选定的刀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你要和我赊一把刀吗?”
“谢谢,不赊,姐姐不缺刀,”朝夕招呼冉斯登托好小朋友的行李,抱着小孩踮着脚绕过地上的积水,笑问:“你家没告诉你别乱借东西给陌生人吗?”
真是涉世未深呐,就没听过上赶着不是买卖?举着东西跟着人屁-股后要借给人家,也不怕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嗯,”小孩抿嘴一笑,附和道:“家里人没说。”
......
朝夕被噎得直瞪眼。
小朋友软乎乎地靠在她怀里,一对细软的触角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碰得她下巴发痒心也发软,似乎真是无心之言。
好吧,童言无忌,且随他去。
小孩还在努力推销自己的刀:“姐姐,我这把是族里最好的刀,用了几千度的淬火,材料都是阿郭们从岩浆里捞出来的精矿,你赊了它一定不会后悔的,姐姐,你赊一把刀吧!”
这小不点,咋这么艮。
“不行,姐姐家不让赊东西过日子,你也和家里大人说说,孩子还小,多干点正事儿,别抄小道......”
朝夕还想再说,被冉斯登一角顶住后腰,嗡嗡地气声叮嘱道:“赊赊赊!朝夕,赊啊!”
这鹿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蹄子要刨出火来了,眼睛瞪得和牛铃一样大,仿佛不答应就要错过一大堆金子了。
朝夕轻轻放下小孩,背过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训斥道:“赊什么赊,小孩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她喊了一声冉斯登的名字,瞋目道:“看你平时浓眉大眼的是头好鹿,今天这是怎么了,骗小孩东西?你也好意思!”
一天天的,正事没你,歪门邪道走得倒是挺溜!
“不是啊朝朝,”冉斯登一脸委屈,试图解释道:“这是赊刀人啊!”
一辈子只铸造两把刀的赊刀人,能决定谁能参与夺刀的赊刀人,布利泽德人人期待能得其青眼的赊刀人!
“是啊,我能不知道他是赊刀人吗?他这不就跑来要赊我一把刀了吗?”朝夕小手一挥,满脸不耐烦:“说完没?说完赶紧滴,今天还得量完这片湖的湖长,明天有明天的事,赶不上趟的。”
什么啊,你知道啥啊,你就是啥都不知道!
冉斯登盯了一眼前边正拽着草茎玩的小孩,心一横,索性直说:“必须跟他借下那把刀,有了刀就能去参加金刀会!”
“啊,参加金刀会,完了呢?”朝夕呵了一声,不答反问:“当吃当喝啊,你就知道整这些虚的,你知道咱们霍勒西一天要吃掉多少东西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骗小孩东西、惦记参加什么金刀大会。
俩人都觉得对方有点不可理喻,气氛一度陷入凝滞。
冉斯登深吸一口气,头上引以为傲的大角此时都沉的有点不堪重负:“参会能并区,你前天不还为西南那片黑土不是咱的,叹了好几天的气吗?”
时间紧,有些细节冉斯登决定以后再说。
“还有这好事?”朝夕的耳朵竖棱起来了,心动了亿点点,嘴却还是硬道:“话也不是那么说的,地多了,吃饭的嘴不也多吗?”
可那是黑土地哎!谁能拒绝一大片种啥长啥的黑土地?
朝夕之前为什么生气,还不是因为那么好的一块地,西南的那帮家伙居然拿来当跑场,当跑场?让他们那大蹄子一甩,啥土壤不都得被踩得板结了?
“你不是说要什么水车?你把他留下,他就能给你造!”冉斯登感觉到了朝夕语气的松动,再接再厉地诱惑道:“接下刀,他就不走了,你想造啥就让他给你造啥!”
赊刀一族,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真的假的?”朝夕半信半疑,半侧过身打量着那个小不点,沉吟半天道:“这算雇佣童工吧?”
冉斯登绝倒,人家族里能放人出来,就说明他能独当一面了,算什么童工?
他正打算继续进言,就看见朝夕摸着下巴又说道:“也不能这么算,我不用他他自己也得干,不如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着他,不能让他吃亏啊。”
别的不说,水车她是真眼馋。
天天眼前对着几百亩地没法开垦,身后几十万张嘴嗷嗷待哺,她那眼睛愁得都要得红眼病了。
“是了,放我眼皮子底下,给他吃好穿好,顶多就是动动脑、动动手,就当休息了不是?不然这么大个孩子,我不收留他,放出去不得被人骗个底掉儿?”
得,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那我们?”冉斯登看着眼色,趁热打铁道:“您去说,还是我去?”
朝夕没看他,清了清嗓子就扬声道:“哎,那什么,小孩,你那刀还赊不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