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赶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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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白雾笼罩了霍勒西的每个角落。
群山隐匿、大湖潜形，螺甸紫的天空带着早春清晨的寒凉不期造访。一片茫茫中，连成一片的大面包树林偶见苍绿；树下百花含苞、春草茸茸，它们高低错落，共同掩映着一条条平整玲珑的通幽小路。
小路蜿蜒，人影匆匆。
大雾弥漫，挡得住人的视线，却挡不住攒动的身影、喧嚣的人声，挡不住一颗向往美好生活的心。
在禁止杀人、盗窃后的霍勒西，人民群众一直被压抑、被扼杀的创造力和生产力开始迸发出来。
兽人强壮的体型和迅猛的速度使之可以“朝碧海而暮苍梧”，昨晚还在九区枝头上高高悬挂着的野果，经过一番或文或武的商讨，今早在风尘仆仆的霍勒西人的背篓里出现时还犹带露珠。
贝斯摇了摇怀里的那兜松子，听着里面沉实的沙沙声，一直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她是前天傍晚从几千米之外的霍勒西与亚单乌什交界处赶来的，一路上带着从松林里刚摇下来的松子披星戴月，女孩子夜行时的谨慎让头一次出这么远门的小松鼠抱紧了自己的全部家当，似小儿持金过市，总疑心自己准备不够。
许多大型兽人踢踢踏踏地从贝斯身边走过，他们往往会抽动几下自己那被信息素吸引的鼻子，转过头来略有稀奇地打量着她，随着队伍的移动，一边回头一边走远。
她从一开始的抖如筛糠，到如今微微一低头的司空见惯，也不过是用了一早上的排队时间。
贝斯发现无论是哪种兽人，当他走过一块大石头时都会略微躬身，致意几刻后使劲地把自己身上的某一部分憋出人形——兽形人身的很少有，往往是人首兽身，或者兽形上突兀地出现一只人手、人腿。
现在站在那里的是一匹天马，或者更应该称之为马驹？
他个子很高，哪怕身量明显地未长成，也有三四个贝斯摞在一起高，雪一般的皮毛在白雾下低调地反射着光泽，背上那一对招摇夺目的白色翅膀此刻时不时地扑闪着，显示出主人焦躁的心情。
他怎么了？
贝斯踮着脚去看。
天马低下了他优雅的脖颈，闭目用力，便有一些精神力波动从他身边激荡开来，他应是正在尝试变为人形，但大抵是不顺利的。那高高扬起的两只前蹄重重地点在地上刨出了两个深浅不一的小坑，肩膀用力，上面的肌肉绷成了一根根饱含力度的流线。
他终于变了，变成了一个人首马身的少年，少年赤-裸着上身，高兴地在地上转起了圈圈，然后哒哒哒地跑远了。
“你是从哪回来的？老子昨天跑了一趟八区，那帮崽种把我尾巴毛都给薅掉了。”
“我没跑那么远，阿克曼大人他们正在修路，我打算从这带点吃的拿过去和他们换。你这一路辛苦，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嘿，你都想不到！我早听说过那帮崽种手里有一种亮晶晶、暖融融的石头，啥色都有，可他们居然拿来垫窝！我就见不得好东西被人糟蹋……”
“所以你就去偷啦？？偷东西被人抓住，薅掉了尾巴毛？哈哈！”
“那怎么能叫偷，霍勒西人办事能叫偷吗？看看咱们石头上写得字吧，咱们！禁偷！我早八百年不干这事儿啦，我拿完东西还给他们留了十个咱们这的大面包呐！”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贝斯身后的两个兽人侃起了大山。
贝斯掂了掂怀里的松子，把中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侧了侧身子，出一对耳朵参与他们的闲聊。
“还没问你怎么想到去和阿克曼大人换东西？上次我打他们身边儿过，好家伙，一群大家伙手脚并用，霹雳扑腾、尘土飞扬的，把我新换的围巾都弄脏了，跟他换东西？我看呐，阿克曼大人除了土，啥也没有。”
“你没听说吗？人家开得路以后要收费，收的东西都归他们那伙人分，我觉得这样挺安稳的......”
贝斯偷眼去看，是一只黄鼠狼和一只骆驼，俩人正勾肩搭背，唠得热火朝天的。
大概是太过投心，骆驼主动邀请黄鼠狼到自己背上歇歇，黄鼠狼也不客气，蹦了两下助跑，呲溜一下跳到了骆驼驼峰上。
黄鼠狼摇摇尾巴，很是得意，正要夸口一番，就看见前面安静如鸡、悄悄偷听的贝斯，他眼睛一亮，朝贝斯使劲摆手。
“嗐，老妹儿！对，就你，干啥来了，咋来的啊？”
黄鼠狼偷鸡摸狗惯了，一向是猫嫌狗憎的，朋友少不免就寂寞，他就养成了个嘴欠的习惯，你要说坏心思吧，还真没有，就是见谁都想叨叨两句。
更何况，这是一个小姑娘诶。
贝斯左顾右盼，最后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我？
“对，就你，身上啥也没带的那个灰扑扑的女孩！”
贝斯这才注意到他们、所有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东西，黄鼠狼脖子上围着一条蓝色围巾，骆驼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其他人有在自己皮毛上涂上不同颜色的，也有随便哪里系根红绳的。
这又是什么新规矩？
贝斯住在霍勒西边边上的松树林里，惯常在高高低低的树上来回跳跃，有时也在林子的缝隙里好奇地打量来往的旅人，不过信息多半会有些滞后的，她若一直待在森林里倒也无妨，一出林子就不免露怯了。
见她有些局促，一双眼睛水汪汪地蓄满眼泪，随时要吧嗒吧嗒开始掉了，骆驼连忙拦住自己有些过于热情的新伙伴。
“好了，别说了，你要吓到她了。”
黄鼠狼立马躬起了身子，一双小爪子捂住了他自己那双总惹事的破嘴，朝着贝斯连着弯了好几次的腰。
“老妹别见怪，我就是嘴贱，你别和我一样的......”
他还想再说，被半身变成人的骆驼一把捂严实了嘴，再不能惹女孩子生气了。
“到我们了，咱们走吧。”
骆驼是一位说话时会温柔地低垂眼帘的美男子，当他这么轻轻问贝斯的时候，贝斯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走了。
到了大石头边上，贝斯照葫芦画瓢地深深弯了一下腰，她精神力不强，只把搂着松子的两只爪子变成了人手，就要往里走。
“哎，妹妹！”
黄鼠狼踩着骆驼的脑袋连蹦了好几下，一口叼到了大石头最上边的那根蓝色丝带，雀跃地递给了贝斯。
“这，我们可以随便拿吗？”
那根丝带很漂亮，长长宽宽的一条，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芒，就像晴天时静默美好的大湖。
把湖色戴在身上？这是贝斯从没想过的事情，她更怕有人见到他们拿了东西会突然出现，把他们带走，让他们付出更高昂的代价。
黄鼠狼还在让，他真的是十分热情。
“戴着吧妹妹，没事的，这个丝带放在这里就是让我们拿的，拿走了斯特芬妮大人才高兴呢！”
骆驼也不紧不慢地跟着说：“放心，界石不会伤害我们的。”
他偏着脖子拿头去触那块人人鞠躬的石头，一阵微芒闪过，轻轻地将他弹开，这一小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行行苍劲有力、奇险率意的符号。
当那些字符刻印进自己的精神海里，贝斯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就是他们霍勒西著名的“三条约法”。
是她敢披霜冒露独行的勇气。
她接过那条丝带缠在左手手腕上，朝两位新朋友认真谢过，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二人如出一致的肯定目光。
三人相视一笑，约定一起往里走。
走了二三十步，移花换影般出现了另一重天地。
“卖肉，卖肉，新杀的四级星云兽，手快有手慢无嗷！”
“组队，三区跟八兄弟借池允矿。”
“高价收九区的花籽儿、树籽儿！”
有叫卖的，指着东西说得天花乱坠；有立牌的，靠着牌子静静打盹；更多得是形形色-色挨个摊位走过、随意乱逛的兽人。
贝斯抱着自己的那兜松子，只觉得一顿无所适从，这么多好东西，她的松子真能卖出去吗？
“来这儿，老妹儿，来这儿！”
黄鼠狼跳着脚、蹦着高高地摇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各种各样脚的缝隙里窜了出去，占住了一块好地角儿。
“谁让你在这的？老子就撒个尿的功夫，你这小玩扔就把老子地方给占了？”
贝斯刚把松子倒出来，正给自己鼓着劲儿，不想就被人这样喝住，没经过事儿的小松鼠一下子进入了假死状态，怎么也动不了了。
“你怎么这么出息呢，和一个小姑娘一样的？瞅瞅，这下好了，你给人家吓傻了！骆驼兄弟，咱俩干他！”
黄鼠狼话没说完就一个头槌，小火箭一般砸到了说话狼的脑门上，一击得手后，就扭着腰要踩在人家腰上借力跑回来。
“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
当事狼一把攥住黄鼠狼的尾巴，死也不放，力气大的仿佛要把那条黄绒绒的大尾巴扯下来。
呜呼哀哉，吾尾巴休矣！
“骆驼兄弟，看啥热闹呢，赶紧救我！”
正在骆驼蓄力要去搭把手时，一道白光闪过，抓着黄鼠狼尾巴的狼只觉得爪子一疼，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劲儿。
“大集禁止私下斗殴，想打架的，去天台自行解决。”
贝斯刚缓过神来，就见眼前又出现了一只白色蝎子，他体型小巧玲珑，本来应该和她一样唯唯诺诺、难保自身，奇怪的是他一出现却带来了与己身完全相反的气势，本来气氛紧张、一触即发的三人见了他都歇了火，甚至有些悻悻。
那头狼率先退了一步。
“大人，我不比。”
笑话，上去又打不死人，有那会过家家的功夫他早把东西换好了，家里的崽子们还嗷嗷待哺呢，谁有空和他们在这扯闲篇！
他甩甩头，看了一眼贝斯，又瞪了两眼黄鼠狼和骆驼，重重地踏着步子走掉了。
“奥法大人，”
骆驼和黄鼠狼一起朝着那只白蝎子躬身，贝斯也跟着学。
“别惹事。”那只白蝎子上下打量他们几圈，指着贝斯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是进来排队时碰到的小姑娘。”答话的是骆驼，黄鼠狼早缩到了他的腿后。
“最好是，我们霍勒西容不下欺负小姑娘的败类。”
那只蝎子冷声警告完，又扭过头叮嘱贝斯：“你不要怕，也别乱信任人，更不要跟着他们乱走，只要不出霍勒西的地界就没人能伤害到你，如果有事就来这找我，听懂了吗？算了，你跟我来，抱好你的东西。”
去哪？贝斯有点惴惴。
“快跟着去！”骆驼在她身后推了一把，语气里有几分掩不住的波动，他问道：“我们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不用，骆驼大哥，我自己......”可以。
好不容易占的位置，一走不就白费工费了嘛。
“不行，要去，我们要去！”缩在后面的黄鼠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阵风似的窜出来手足舞蹈道：“我们必须去！”
“......随你们便。”
许多年后，贝斯想起今天，才明白当时在场所有人心中的弯弯绕。
霍勒西·奥法，那个人的左膀右臂。
是她唯一留在身边、代掌大集事务，嫡系中的嫡系。
所以，在她烙完星星后，有发现一只松鼠藏在角落里送给她的那兜松子吗？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赶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