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船渡魂归路》二刀不入流

4、04

　　梁舟先给自己施加了镇静术，然后走进了许一秋的卧室。在许一秋没有击溃镇静术的防御之前，她向许一秋用了沉睡术，走到床前，将她身上露出的皮肤用被子盖上，靠着墙角蹲了下来。
　　镇静术在慢慢失效，梁舟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体内奔腾。许一秋睡觉时总会留着窄窄一段不拉窗帘，梁舟透过那看到远处城市红色的光，跳动的节奏与心脏的撞击正好一致，一点点漫溢到半空中，一点点褪去。
　　这一片空隙不仅透过了虹彩，也洒下了一段月光，梁舟在这凄冷的氛围里，慢慢化成人形。许一秋微弱的呼吸声与她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相得益彰。梁舟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用人类的躯体与大脑思考的感觉。

　　在学院的时候，梁舟特别喜欢在阴天的天界独自一人转悠，靠着一堵□□坐下来，摆弄灵气，思考问题。
　　那天她们的指导天神，一位白胡子老头，给与梁舟同级的所有神讲神性。
　　“神作为四界秩序的建立者、维护者，从存在开始便是有神性的。”
　　梁舟在底下摆弄着灵气小球，她不乐意听这种课。
　　“那么，梁舟，神性是什么？”
　　梁舟把小球藏到背后，心不在焉地说：“神爱众生。”
　　“那你来深入地解释一下。”白胡子老头走到梁舟身边，梁舟把球握在了手心里。
　　“就是说，神对于一切事物都是有平等的爱的，不会偏心。”
　　“那么你能做得到吗？”老头没有动作，但是梁舟的上身被扳了过去，他眼睛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冷光。
　　“抱歉先生，我对任何事物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情。”梁舟冷冷地说道，动了动右手食指破开了这道法术。
　　“那么我可以理解成你是一个没有神性的神吗？”
　　课上的所有同学齐刷刷地看着梁舟。
　　“可以。”梁舟依然面无表情，“第一，我并不认为我本人除了灵气之外，与人类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第二，这一点并没有干扰到我的优秀。您说是吧？”
　　梁舟从手心里拿出那个小球，又裹了两层灵气，在手心玩弄起来。这次连老头也微微瞪了瞪眼睛。
　　灵气并非透明，带着淡淡的白色，在修炼后，由神体内的灵元生发。没有经过训练的幼神，体内弥漫的就是极淡的一层白色；学院毕业后，灵气浓度一般会提升到大雾样的白色；再经过修炼，才会变成纯净的白色。但是据史料记载，拥有顶级灵元的人，修炼效率远高于其他神，他们体内的灵气是会发光的，光越亮，色彩越多，证明体内灵气浓度越强。
　　梁舟当然读过这些典籍，不过她不爱展露，平时手里玩的球也就是淡白色的。即使这样，第一次也让戴子晴吃了一惊。制作球过程中难免有灵气的损耗，而且要将灵气压缩成近似固体的状态，是需要体内更多灵气配合的。梁舟将它托在手心上就能完成压缩，甚至扔起来也没什么变化，真的没有多少神能做到。
　　梁舟手心里的球发着金黄的光芒，她低头笑了笑，把球扔到了还在惊讶的戴子晴嘴里。
　　“好了先生，事实证明，这一点也不耽误，而且，总把神爱众生这种话挂在嘴边，不觉得是一种束缚吗？”
　　然后梁舟被请出了课堂。

　　看来没有判断失误，我确实有着人类的性子。梁舟想着。不过眼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怎么让自己在人间找到份好活干。
　　去洗碗？用点小招，手都不用沾水就能刷干净。优点是不累；缺点是一天在岗时间会比较长，而且没法快速弄到够多的现钱。
　　去公司上班？每天的任务很轻松就能完成。优点还是不累，缺点同样也没法快速挣钱。
　　梁舟托着腮思考了一会：作为神，除非干卖艺、摆摊这类伙计，否则共同的优点都是不累；而且我作为神，不存在入职与升职的问题，一些小小的招式就可以；所以……去许一秋入职的公司上班？不行，我没时间给每个人施法，让他们都接受我的快速升迁，还是不能快速搞钱。来得不干不净的钱拿着难受，不能违法犯罪。
　　好麻烦啊。梁舟想着。
　　现在的情况下，作为人来思考已经没必要了，梁舟站起身，走到许一秋的床前。
　　她看着许一秋侧身沉睡的脸，睫毛长长的，几缕碎发垂下来，被许一秋的鼻息轻轻拂动。
　　那一段月光静静流淌着。梁舟伸出手，将她脸上的碎发拨开，转身退出了卧室。

　　梁舟打算去找戴子晴，商量一下怎么在人间立身。转念一想，她刚拿着戒指上去了，恐怕此时正在和江映航在一起，自己去也是电灯泡；人间这个所谓的“家”也过于冷清，不愿再待。她权衡了一番，穿上披风，回了崖洞。
　　她先上船撑了一小时，送回了几个魂魄后，回到了她的宅邸。令她惊讶的是，戴子晴正在改变里面的陈设。
　　“喂，你在干嘛？”梁舟拍了拍还未发觉的戴子晴。
　　戴子晴被吓得跳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没，没干啥……”
　　梁舟觉出了一丝异样：“那你下来干什么？”
　　“被江映航赶走了，来你这消消愁。”戴子晴的神色忽然平静下来。
　　这个解释并没有使梁舟完全满意。且先不提她神色转变之快，为何她不直接去人间找自己？梁舟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
　　“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下。”梁舟率先打破难以忍受的沉默，“我得在人间找点活干，你给我出出主意。”
　　戴子晴拉着梁舟坐下，思考了一会：“打工不行吗？”
　　“我看起来像是不会考虑这么简单的事情吗？”梁舟无奈地撇了撇嘴。
　　戴子晴笑了起来，梁舟盯着她的脸，那张脸上的愉悦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好像刚才梁舟所见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说，”戴子晴擦拭着眼角的泪，“你算命去吧。”
　　“……”
　　“我说真的。”
　　“我来找你是为了听这个的？”梁舟皱着眉头，嘴角却扬起来了。
　　“这东西还真靠谱，你听我分析：”戴子晴用手在那张破木桌子上画着圈，掰着手指，“第一，咱们有这个天赋，好积累口碑；第二，你可以用点技术挤占同行生存空间，顺便‘强迫’别人来算命；第三，来钱快，不累，装装样子说结果就行了。对吧？”
　　梁舟思考了一会，她看着戴子晴两眼放光的样子，实在是不忍拒绝，先答应了下来。
　　戴子晴临走前，梁舟看着扶着门框的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子晴，你有什么事没跟我说吗？”
　　戴子晴怔了怔，然后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小舟，有些事我没告诉你，有些事你也没告诉我，大家都一样，是吧？”
　　梁舟愣了一会，看着她脸上那不熟悉的微笑，自己也笑了笑：“是啊，无话不谈对于我们两个人来说都太难了。”
　　“尤其是在天界。”戴子晴的笑苍白了起来。
　　梁舟顿了顿，她没理解戴子晴这句话的意思。
　　“忘掉这段对话，我们还是我们。”戴子晴没再回头。
　　梁舟抠着桌子上的洞，反复品味着戴子晴话里的意味。戴子晴的难言之隐她不想去深究，她有很长时间没了解过天界的官职结构和行事风格了，还是不要掺和这等破事比较好，不如好好考虑下算命的事。
　　梁舟下到人间，小区本身多老年人居住，深夜只有零星的灯光亮着，至于楼下则是寂静无人。梁舟在小区里一圈圈的转着，顺着月光，影子画出了一个个圆环。
　　几声短促的尖叫从远处隐约传来，梁舟调出了新城动态地图，小区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两个女人被五个男人在追着跑，她皱了皱眉，挥动披风，隐没在夜色里。

　　两个女人手提着高跟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奔跑。马路上的石子划伤了她们的脚，血染红了脚底，为她们穿上全新的红色平底鞋。喘息声越来越沉重，筋疲力竭到逐渐微弱，后面的脚步声慢慢逼近，渐渐急促，夹杂着庆贺的低鸣。
　　红发女人绝望地转过身，向最靠前的男人脸上砸出那双高跟鞋，瘫倒在地。高跟鞋在空中翻滚着，鞋跟即将扎到男人眼眶，他低头躲过了这次攻击，大吼了一声，朝女人扑过去。金发女人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声音，一刻也不敢停歇回头，疯狂地向前跑。男人的四个同伙如饿狼扑食般向红发女人飞去。
　　“钱财，抑或是色欲，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人类，突破他们道德的底线。”
　　红发女人听到了这句话，然后感到眼前的月光黯淡了下去。
　　梁舟的披风遮住了铺在红发女人和那五个男人身上的月光。
　　她向身后一抓，一根绳子精准无误地套在了那几个凌乱的男人的腰上。梁舟手握绳子的一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纤长的手指绕了几圈，环成了一个绳结。
　　她轻轻向前推了推绳结，绳子越收越紧，五个男人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金发女人听到后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男人粗重的呻吟声传来，她回头看了一眼：五个男人被一根绳子捆在一起，背对着月光，戴着兜帽，穿着披风的人浮在半空中，手里握着绳子的一端。
　　她鼓足了勇气，向红发女人走去。
　　梁舟从半空中下来，明亮的月光重新照在红发女人身上，她睁开眼睛，金发女人从后面冲过来搀扶着她慢慢起身。
　　七双眼睛紧紧盯在梁舟身上，两双眼睛期待着制裁，五双眼睛期待着救赎。
　　梁舟清了清嗓子：“很好，现在给你们五个人两个选择：第一，我用人类常规的方式了结你们；第二，我用你们以前没有见过的方式，以后也不会见到的方式了结你们。现在给你们两分钟的讨论时间，我松开绳子，两分钟之后，你们给我一个选择。”
　　梁舟把绳结向后拉了拉，五个男人松了绑。
　　两个女人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
　　五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扑倒红发女人的那个强壮男人突然伸出双手，猛地向梁舟冲过去。
　　梁舟伸出手，推开了他扑过来的身体。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转去，梁舟抬腿向他腿弯踢去，他又面朝梁舟跪下。梁舟咳了两声：“不要试图有什么动作，否则可就由不得你们选择了。”
　　男人面带屈辱地站起身，回到他们四个人里面。四个人无声地盯着他，一时夜晚沉默下来，只有月光在静静流淌。
　　“时间到，你们的选择是？”梁舟视线从背后的月亮离开，转向五个男人。
　　“我们选择第二种。”强壮男人的声音异常嘶哑，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个结果。
　　“好，请麻烦你们不要乱动。”
　　梁舟转过身去，对着两个女人说：“抱歉，我需要先挡一下你们的眼睛。”
　　她用了一点灵气，覆上两个女人的眼睛，转身慢慢走到了五个男人面前，同样挡上了他们的眼睛。
　　她正准备向那五个男人射出手里蓄积的灵气，忽然想起神杀人是触犯天界法律的，她稍稍思考了一会，将五个男人又捆成一圈，转移到了自己家的卫生间。
　　梁舟解除两个女人身上的灵气覆盖，摘下了兜帽，冲她们笑了笑。
　　红发女人冲上来，紧紧拉住梁舟的手道谢，嘴唇不断动着，一个字也没蹦出来。金发女人在后面握住了梁舟的另一只手，甩动了两下以后激动地开了口：“我是月吟，她是蕴秀……”
　　“这是你们的真名吗？”梁舟扭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抽出她的手。
　　“我们的网名，我们在各大平台还是有点人气的，是……美妆博主吧。”
　　“你们是网红？”梁舟仔细端详了一下她们的脸，如果妆容没有被汗水化掉显得整张脸斑斑驳驳的话，不论是素颜还是带妆都算美人。
　　“对对对。”月吟不断地点着头。
　　一旁的蕴秀焦急地说：“您需要什么报答，您救了我们的命，我们什么都可以给您！”
　　月吟接着话茬：“您是什么职业啊？我看您的打斗技术很高超，您是不是会轻功啊？”
　　梁舟笑了笑，撩起耳边垂下的长发，开口道：“我是算命的。”
　　蕴秀和月吟瞪大了双眼。
　　“所以，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二人异口同声：“您讲！”
　　“我摆摊的地址是新城地铁3号线万象站站口，希望你们帮忙引下流，可以吗？”
　　蕴秀干脆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您能不能帮我们算一算啊？”月吟冲着梁舟笑了笑。
　　“没问题。”
　　“月吟的话……”梁舟假装沉思，看了一眼她的灵魂，“你以后还会遇到这种事，也就是，会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