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8、同住

　　徐延舒今天没安排手术。

　　一大早就被韩主任叫去办公室，说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实习生让他带带。

　　结果去了办公室才知道这位实习生是韩主任的女儿。

　　韩主任手下已经有三个博士生跟着，每天除了忙着上手术还得监督他们的学术报告，以及一系列的课题设计。

　　韩主任的女儿叫韩随，今年22岁，就读于首都医科大学，也就是徐延舒本硕的母校。目前正面临实习，韩主任带不了，而徐延舒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各方面评估下来，就属他最合适。

　　徐延舒拒绝不了，只好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实习生，而对方还是韩主任的女儿，这让他有些头疼。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没多大要求。

　　22岁，还是个小姑娘，徐延舒也没打算让她做什么，一开始适应科室就够了，所以一早上就带着她到各个病房查房，小姑娘跟在他后面倒也不怵。

　　看得出这个姑娘是个活泼的性子，一开始就“徐医生”“徐医生”地喊，查房过程中，知道徐延舒是首都医科大学毕业的，眼睛一亮，语气里带着欣喜：“徐医生，那你是我师兄啊。”

　　“嗯。”徐延舒不否认。

　　小姑娘于是就改了称呼，开始喊师兄了。

　　徐延舒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

　　早上的工作就在查房、收病人、写病历的工作中结束了。

　　中午徐延舒带着韩随去了职工餐厅吃饭。

　　韩随以前经常来院区，所以对这一带都非常熟悉，一进餐厅就非常熟练地去点餐区，徐延舒顺手把职工卡交给她。

　　十分钟后，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徐延舒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点就拿出手机查看邮件。

　　韩随正埋头吃，手里还握着一个手机，似乎是在看新闻。

　　徐延舒刚查看完邮件就收到许茂嘉发来的微信。

　　许茂嘉：延延，吃饭了吗？

　　徐延舒定定看着这个称呼，胸腔被难以言喻的感情所堆满，他迟疑了会儿回：正在吃。

　　许茂嘉：今早上你走都不叫我。

　　徐延舒想到今早上起床收拾完准备来医院，冲动促使他去客卧看了一眼。许茂嘉抱着被子睡得正香，头埋进枕头里看不清脸。虽然没叫醒他，不过给他留了言。

　　徐延舒回：看你睡得挺好。

　　许茂嘉：当然啦，和徐医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是睡得很好。

　　徐延舒不知道回什么了，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时，韩随也吃得差不多了，随口问了句：“师兄，你追星吗？”

　　徐延舒摇摇头，他不追星。

　　韩随有点遗憾：“那太遗憾了，我喜欢一个明星，他主演的电影《和平夜》马上上映了，我还想喊起同学一起去看呢。”

　　《和平夜》？

　　徐延舒随即反应过来，韩随说的大概是宁维。想想也正常，宁维一张奶狗脸，舞台和演技都不错，这种年轻爱豆最讨小姑娘喜欢了。

　　“喜欢宁维？”

　　韩随眼睛一下就亮了：“师兄，你知道他？”

　　徐延舒点点头。和他还很熟。

　　“哇，”

　　徐延舒想了想道：“你如果想要的话我去给你拿他的签名。”

　　韩随一下就激动起来了，嘴里不停地说“真的吗？真的吗？”

　　徐延舒含笑点点头。到底还是小姑娘，遇到喜欢的明星还挺激动。

　　两人吃完饭就回了病房。

　　下午下班前，徐延舒又收到许茂嘉的微信，简单明了。

　　许茂嘉：下班了出门右拐。

　　徐延舒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回：什么？

　　许茂嘉：我接你下班。

　　徐延舒：不用。

　　许茂嘉假装没收到他的拒绝，仍然回：等你哦。

　　徐延舒还没来得及回，又有新病人送进来，没办法，他只能先忙工作。

　　忙了一下午，等到下班了，韩随有事儿提前给他报备了声就走了。

　　徐延舒和来值班的同事交了班，交完班刚刚六点十分，他揉了揉脖子，去更衣室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的便服。

　　从医院走出来时，大街上人潮涌动，车流不息，喇叭声一个接着一个，给华灯初上的城市又添了一份热闹。

　　想到许茂嘉可能还在等他，他出来还是直接右拐了。

　　正在人行道上走着，一声急促的喇叭声灌进了他耳朵里，他抬眼往去，一辆行驶中的轿车正不管不顾地朝这边开过来。徐延舒躲避不及，双目微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环抱着肩膀往后一退，整个人脚步踉跄，惊魂未定，神思紧张。

　　“没事儿吧？”

　　是许茂嘉，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徐延舒定了定心神道：“没事儿。”

　　许茂嘉来回给他看了看，见他没事这才把目光移向疾驰而去的轿车。

　　徐延舒也皱了皱眉，他看向许茂嘉，发现他的脸沉沉的，满是戾气。他顿了顿，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安慰：“没事。”

　　眼见许茂嘉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又开口：“不是说不用？”

　　许茂嘉摸摸鼻尖：“我想来。”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抹促狭，看着他时闪烁出不一样的光芒，有点像繁星，让人不可忽视。

　　徐延舒不与他对视，下巴微抬，视线投向前方，问：“你车停哪儿的？”

　　许茂嘉指了指：“就在前面，刚看到你从这边走过来，想下来接你，没想到就看到你差点出事儿。”

　　“那走吧。”

　　回到车上，许茂嘉从中控台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他。徐延舒没拒绝。

　　“想去哪儿吃饭？”许茂嘉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过头和他说话。

　　徐延舒其实不太想吃，胃也有些隐隐作痛，读书时留下的老毛病，不过不吃不行，他随口道：“找一家餐馆吧。”

　　许茂嘉点点头，想到一个地方，于是开车往目的地驶去。

　　徐延舒这时注意到他开的车，一辆SUV。怎么说也不该是没住处、被扣奖金的人开的车。

　　徐延舒：“你这车……”

　　许茂嘉想到之前对他说的话，怕露馅连忙开口解释道：“俱乐部的，我今天特意去借了，用完还得还的”，说完还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房没车的人啊，以前好歹也是个富二代啊。”

　　不过他又加一句：“不过娶老婆的钱还是有的。”

　　徐延舒听到他这样说心口不可避免地颤了一下，躲开他炽热的视线，不接这句话，换了个话题：“认真开车。”

　　许茂嘉在距离未来方舟没多远的地方停下。

　　一下车，徐延舒还有些狐疑，这么近的地方他还从没来过。

　　许茂嘉锁了车，笑笑，率先走进餐馆。他可是把他住的地方都考察了个遍，自然知道哪儿是那儿。

　　这时的餐馆正是人多的时候，热热闹闹的，还飘着菜香味。他们找个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下。

　　许茂嘉点了几个菜，没注意到徐延舒只点了一份皮蛋粥。

　　等菜上来，许茂嘉才注意到。

　　“怎么了？胃不舒服？”

　　徐延舒深呼吸，压下那股泛酸感，抬手按压胃部那块以缓解疼痛，摇着头说：“没事，老毛病。”

　　许茂嘉皱了皱眉，起身出去了，过一会儿，他提着一口袋药进来，从里面找出一盒止痛药拆开递给徐延舒。

　　徐延舒抬眼看了看，颇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医生？”

　　许茂嘉一脸坦然：“知道啊，外科医生嘛，但这可是内科，我可不叫你多喝热水。”

　　看着许茂嘉认真的模样，徐延舒忍不住扶额笑了，嘴角上扬，笑声低低地，很好听。

　　许茂嘉知道他在笑自己，边给他倒了杯热水边有些恼羞成怒地说：“快吃。”

　　徐延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撑着下巴闷闷笑起来，笑得整个人脸上都覆上一层粉意，白皙精致的面容越发生动。

　　许茂嘉也勾唇笑了，随后凶巴巴地道：“胃不痛了？”

　　他这样一说，徐延舒还是觉得有些痛，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医生，用不用吃药，是不是对症下药，还是接过他手里的药，吹口热水把药吃了。

　　这一顿饭也没有吃多久，徐延舒没什么胃口，把粥喝完就等在一旁。

　　半小时后，两人重新回到了车上。

　　一上车，许茂嘉就打着商量的语气：“延延，我能不能先暂时借宿在你这儿啊？”

　　徐延舒一下怔住，这才反应过来他没地儿去，他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许茂嘉一下变得很开心，嘴角眉梢都透露出笑意。

　　结果看到许茂嘉从SUV后座拿出行李，他就知道许茂嘉有备而来。

　　引狼入室。

　　他这么想着就有些头疼。

　　不过已经答应了，而且看他那高兴的模样，再拒绝的话他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不过一进门，他就对许茂嘉说：“你住进来可以，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

　　许茂嘉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我的房间。”

　　许茂嘉想了想点头。

　　“第二，不能让人知道你住我家。”

　　第二条也能接受。

　　“第三，不能有身体接触。”

　　面对第三条，许茂嘉立马反对：“不行。”

　　徐延舒也不管他行不行，接着又道：“如果你一条都不能做到，那我建议你还是去住酒店。”

　　许茂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徐延舒也没心软，在许茂嘉看来心硬得要命。

　　良久，他嘟囔着答应：“那好吧。”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卡递过来。

　　徐延舒眉头紧蹙，看了一眼卡又看他：“什么？”

　　“房租啊。”许茂嘉一脸自然。

　　“不需要。”徐延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房租？什么啊。

　　“要的要的，不能白吃白住。”

　　徐延舒深吸一口气，把他的手推开，转身留下一句：“给我做饭就行了。”

　　许茂嘉在徐延舒的单身公寓住了下来。因为徐延舒工作性质原因，他也不是每天都住在家里，偶尔24小时值班，第二天早上回来补觉，而且医院工作繁忙，除了上手术还得回病房，一台手术三四个小时。

　　许茂嘉倒是比较清闲，认真听徐医生的话，为了好好养护腹部的伤，没有安排比赛，偶尔去俱乐部一趟。

　　这天，徐延舒刚值班回来。

　　因为熬夜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也带着一抹黑，看起来有些疲惫。

　　打开门，在玄关换鞋，房间里悄无声息的，徐延舒四处扫视一眼，没看到人影，客房门也是关上的。

　　垂下眼帘，他起身朝浴室走去。握上手把的一瞬间，他听到有细微的响动声，但可能因为熬夜和疲惫，整个人有些迟钝，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推开了门。

　　突然的开门让在浴室下淋浴的许茂嘉直接懵了，缓缓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惊讶道：“延延，你回来了？”

　　徐延舒瞬间哑然，光裸白皙的身体直直暴露在他眼下，他的视线无意识的下移，看到某一处，顿时面色微红，倒显得没那么苍白了，他恼怒转身，脚步急促，径直走向卧室。

　　嘭的关门声在鸦雀无声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许茂嘉捂着脸，嘴角上扬的弧度若隐若现。

　　卧室里，徐延舒直接换了衣服就抱着被子睡了，但眼前那□□的身子一直在脑海里浮现，睡意都被憋退了。没几分钟，敲门声响起。

　　徐延舒视而不见，被子一拉，把自己盖了个严实。

　　敲门声继续响起。

　　徐延舒翻了个身。

　　敲门声还在响。

　　忍无可忍，徐延舒起身，一不注意被被子绊住脚，差点摔在地板上。

　　徐延舒面色沉沉，打开门，冷声道：“干什么？”

　　门外的许茂嘉已经穿戴整齐，宽大的短袖，露出半边锁骨，只见他笑得灿烂，掩饰般地说道：“延延，我不知道你这么早就回来。”

　　徐延舒却换了个话题：“你喜欢晨浴？”

　　许茂嘉理直气壮道：“是啊。”

　　徐延舒忍了忍道：“住在我家，不允许。”

　　许茂嘉啊了一声，为难道：“这是第四条吗？”

　　徐延舒点点头。

　　许茂嘉也不是非晨浴不可，只是成年男性……咳。他清咳一声，爽快答应：“好的。”

　　徐延舒点点头就准备回身继续睡，许茂嘉喊住他：“延延，一会儿吃什么？”

　　徐延舒没什么要求，他只想补觉，丢下一句随便。结果针对这句随便，许茂嘉却做出了三菜一汤出来。

　　徐延舒被喊起来，简单洗漱后来到餐桌，看到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眼里出现一丝惊诧。

　　“别愣着延延，快坐下吃。”

　　徐延舒狐疑坐下，质疑道：“你叫的外卖吧。”

　　许茂嘉一笑，没否认也没赞同。

　　徐延舒尝了一口，味道不错，但和他平时点的外卖又感觉不一样，他随口问道：“哪家的？味道这么好，以后我也点这家。”

　　许茂嘉笑得意味深长，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许家老菜馆。”

　　徐延舒哦了一声，也没注意有哪里不对劲。

　　饭后，许茂嘉对他道：“延延，我来接你下班吧。”

　　徐延舒皱眉：“不需要。”

　　许茂嘉：“要的，我想来。”

　　徐延舒呛他：“用不着，没什么关系。”

　　许茂嘉依然笑嘻嘻地重复道：“没关系不重要，我想来，而且怎么没关系呢，就算没了那层关系，我们也是同窗同学啊”，他想了想又补一句，“就当是房租呗。”

　　徐延舒说不过他，再没吭声。

　　许茂嘉说到做到，近几天每天都过来接他下班，有时候他的手术到晚上十一二点，许茂嘉还是坚持不懈地等着，还给他做饭，偶尔不做的时候就去餐馆打包。

　　徐延舒再冷的心在这样密不透风的关心和等待下也缓和了，何况他本身就是个心软的人。

　　等到不值班那天，收到宁维发来电影首映邀请，他想了想，问许茂嘉要不要一起去。

　　许茂嘉一口答应，生怕徐延舒反悔。

　　宁维的电影首映礼定在中午一点，徐延舒和许茂嘉早过来半个小时，带着口罩，进了场。

　　大概为了让他们看的更清楚，宁维给了他们视角最佳的影票，所以一有什么动作，周围的人都能看到。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徐延舒全神贯注，许茂嘉就坐在他旁边的位置。电影看到一半，徐延舒随手搭在腿上的手就被旁边的人握住了。

　　徐延舒侧过头看向身侧的人，手也试着抽了抽，没抽动。反观许茂嘉一脸认真地看着电影屏幕，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

　　徐延舒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动。

　　许茂嘉转过头看他，被屏幕光线反射的脸颊棱角分明，只是一脸无辜，低低地嗓音：“怎么了？”

　　徐延舒再抽了抽见他还是没啥反应，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转过头认真看电影了，不再管他。

　　结果许茂嘉得寸进尺，握着握着就滑到指节间隙，和他十指相扣。

　　这回徐延舒不能再放任他，他稍微侧过身靠近他耳边，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道：“还不放手？”

　　许茂嘉感觉他的鼻息吹得他耳朵有些痒，但是很舒服，他嘴角眉梢都弯起一个弧度，和他一样侧过头。

　　徐延舒没想到他会转头，两人的距离大概只有一公分的距离，鼻尖差一点就相贴了。

　　这么近的距离，呼吸可闻，就连他鼻尖的一个小痣都能看到，徐延舒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结果，身后的座椅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惊呼：“哇！”

　　一道声音瞬间让徐延舒的理智归位，随后立马坐了回去，颇有些不自在地移了移腿。

　　许茂嘉开心了，扣着他的手稍微使了点劲儿，握得更紧。

　　计划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