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7、克制

　　他们走了。走之前李显还要了徐延舒的微信，怎么说也是见了两次，徐延舒没拒绝。之后他便给许茂嘉发了位置，自己回车上等着，顺便拿出平板查了几封邮件。

　　等回完邮件，人差不多都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徐延舒坐在车里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等到人出来差不多了，许茂嘉从侧门走了出来。这时他已经把赛车服换了下来，穿着自己的黑色上衣，戴着口罩，汗湿的头发经过这么久的风干已经干得差不多。

　　他眼看着许茂嘉低头拿出手机发消息，果不其然，下一秒他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叮咚”响起。

　　徐延舒没拿手机看，反而握着方向盘朝那边鸣了下笛。

　　许茂嘉听到声音，一下抬起了头，刚好看到徐延舒坐在车里等他，桃花眼瞬间带上笑意，接着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主驾驶这边，抬手敲了敲车窗，咚咚咚的声音隐没在人潮热闹中。

　　徐延舒不明所以，但也把车窗降了下来。

　　被口罩遮住的声音里有些笑意：“徐医生，你真的在等我啊？”

　　“不然呢”这三个字在徐延舒眼里非常明显。

　　“噢噢噢，第一次被人等呢。”

　　徐延舒看他睁眼说瞎话，也不出声，等许茂嘉上了车，还没扣好安全带他就不动声色地问：“不是说腹部疼吗？”

　　“是啊，”许茂嘉的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真的有点疼，徐医生，你要不要给我看看？”

　　徐延舒皱了皱眉。

　　他还没说话，许茂嘉自己就把黑色上衣掀了一角，刚好能看到之前动手术的痕迹，然后拉着徐延舒的手盖在上面。

　　细细长长的一条疤在白皙的腹部上特别明显，绕是这样，徐延舒也能看到他被上衣遮住的若隐若现的腹肌和人鱼线。

　　徐延舒把手抽了回来，语气有些淡：“愈合的不错，不过看你之前的片子腰侧的筋骨可能有拉伤的危险，还有就是你比赛的时候动作可能太大了，所以会有些疼，你有去复查吗？”

　　许茂嘉一听就知道延延在关心他，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于是立马回答：“没有来得及，而且我想让你给我看。”

　　最后一句，他一字一顿地说。

　　徐延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道：“如果只是轻微的疼痛，好好养就行了”，停了两秒又补一句：“接下来的一个月就不要再做剧烈运动了。”

　　“比赛也不行吗？”

　　“……先停一个月吧。”

　　“好，听你的。”许茂嘉很爽快地答应。

　　徐延舒顿了一下，又想到什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茂嘉摇摇头：“没有了，就是饿了，想吃饭。”

　　徐延舒听完就打算开车去外面找个饭店吃饭，结果刚准备踩下油门，许茂嘉就按住了他的手。

　　徐延舒疑惑看向他。

　　许茂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有点克制不了的心动，随后舔了舔嘴唇道：“延延，可以去你家吗？”

　　徐延舒听到这个称呼有些不自在。

　　“为什么？”

　　许茂嘉连忙解释：“不想在外面吃饭，我们自己做怎么样？”

　　徐延舒很迟疑，不太想把他带回家。而且两人目前这种情况怎么说也不是能一起回家的样子。

　　“行不行？”许茂嘉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句，还特地可怜巴巴地加了一句：“朋友也不行吗？”

　　徐延舒知道他说这句话是在搪塞自己，给他下套。他迟疑着开口：“许茂嘉，你知道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吧？”

　　“知道啊。”许茂嘉一脸理直气壮。

　　“你是我男朋友啊。”

　　“但这又什么关系，分手了也可以做朋友啊啊。”

　　徐延舒听到朋友这个词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再怎么说以前他俩都闹得这么僵了，如今他还这么自然地说出来，不知道他是不在意了还是脸皮已经厚了。

　　“而且”，许茂嘉朝他靠近了点，微弱的鼻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柠檬香。

　　“我们以前好歹也是情侣。”

　　他很认真。徐延舒这么觉得。

　　没办法，他只得把他带回了家。

　　回家之前还顺便去了超市买了一些肉、蔬菜和水果。

　　等到两人回到徐延舒的公寓已经六点半了。

　　许茂嘉这是第一次来他的公寓，两居室，一个人住起来空间有些大，不过很干净整洁，这倒是挺符合徐延舒的风格。

　　一进屋，徐延舒就从门口的柜子里抽出一双拖鞋来递给他：“新的。”

　　许茂嘉很开心。新的至少说之前没有人来过。

　　徐延舒把肉和蔬菜都提到厨房，顺便把多余的一些水果放进冰箱里。

　　许茂嘉换完鞋就跟在他后面，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后背。

　　徐延舒把肉和蔬菜都拿出来，回头一看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让他多少不自在，他移开视线不动声色问了一句：“干什么？”

　　许茂嘉连忙摇头：“没有，我就看有没有需要我做的，”

　　徐延舒拒绝了他，随后朝他指了指冰箱：“去切点水果吧。”

　　“好。”

　　厨房里，徐延舒拿着手机有些犯难。本来工作就忙，很少有机会在家做饭，技术不够娴熟，这，他要怎么做？

　　许茂嘉提着水果来到厨房，看着徐延舒低头认真地翻看手机，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腰上还系了一个蓝色小鱼的围裙。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在看菜谱，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徐延舒抬头斜眼看他：“笑什么？”

　　许茂嘉抿着嘴笑，没回话，随后抬手解开他的围裙，绕在自己腰上，还利落地打了一个蝴蝶结。

　　“换一换，我来做，你切水果。”

　　徐延舒不太相信他能做饭，脸上带着不信任感，迟疑着把位置让了出来。

　　看着许茂嘉十分利落地把蔬菜、肉类洗净切段，准备热油下锅时，他确实比较惊讶。

　　“这么熟练？”

　　许茂嘉正盯着锅，闻言笑了一下，嗓音里带着一股坦然：“是啊，吃不惯国外的食物，锻炼出来的。”

　　徐延舒听到他的话一愣，忽然就沉默了。他知道许茂嘉出国是在他们分手后一周，当时许父贪污受贿的消息席卷了整个学校，而且刚刚才高考完，这样的一个话题直接在当地爆了。

　　贪污受贿、操弄权术……一大堆政治问题爆出来，许父直接被关押收监，并且名下房产被查，包括他们自己住的别墅。

　　当时徐延舒对他的消息一律不问，等宁维不小心说出口已经是一周后了。而那时，许茂嘉已跟着母亲出国，据说去了他在美国的姥姥家，之后就再没了消息。

　　徐延舒斟酌着措辞开口：“你妈妈还好吧？”

　　许茂嘉正熟练地挥动着锅铲，被热油浇过的肉香一下扑面而来，徐延舒这句话在炒菜声中并不明显，但许茂嘉还是听到了。

　　他道：“挺好，和我姥姥们一起爱去欧洲旅游。”

　　徐延舒点点头，喃喃细语：“那就好。”

　　没想到许茂嘉真的做出了三菜一汤，而且个个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怀着试探的心情徐延舒尝了尝，意外发现竟然还不错。

　　等吃完饭，他若有所思地在收拾厨房，许茂嘉跟在他的后面，很顺手地帮他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

　　收拾完厨房，徐延舒打算洗个澡，于是转身往卧室走去，在他拉开卧室门进去的那一刹那，许茂嘉也跟着走了进来，随后向前一步，从后面搂住了徐延舒。

　　徐延舒的动作一下就僵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许茂嘉把头埋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带着撒娇的语气道：“延延，我今天可不可以睡在这里啊？”

　　徐延舒侧了侧头，不让他靠自己这么近，然后转身推开他，眼睛直视着他，带着点残酷的意味：“不可以。”

　　许茂嘉被他推开也没有不高兴，听到这话只是有些失落：“一晚也不行吗？”

　　徐延舒沉默不说话，眼里都是拒绝。

　　许茂嘉长叹一口气，故意卖惨道：“好吧，那今晚就只能继续睡酒店了。”

　　睡酒店？

　　徐延舒听到这眉头紧蹙，脱口而出问他：“为什么睡酒店？”

　　“没地方去呢。”

　　徐延舒又道：“你不回家住？”

　　问完这句话他就觉得自己有点蠢，当时因为许父那件事，他们名下的所有房产都被查封了，哪里还有房子可言。

　　许茂嘉轻描淡写道：“这边已经没有我的家了。”

　　徐延舒想到宁维和他说的情况，许父进监狱的第三个月就自杀了，而许父早已没有其他亲人。

　　听到他这样说，徐延舒忽然有些心疼。理智觉得他不该心疼，毕竟两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而且再怎么说他依然对那个赌约耿耿于怀，但自己却一再对他放纵，一再任由情感战胜理智。可心口密密麻麻的酸麻感让他根本无法忽视。他叹了一口气：“你们俱乐部不管你？”

　　许茂嘉愁眉苦脸地道：“犯错被扣奖金了。”

　　半小时后，许茂嘉如愿留在了公寓。

　　徐延舒还特地翻出一件黑色短袖和一条棉质灰色裤扔给他。

　　许茂嘉克制着内心的喜悦抱着衣服去洗澡，出来时毛巾搭在肩头，头发湿哒哒地，还冒着水汽，因为热气的氤氲，没被黑色短袖包裹着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都透着一股粉色，露出来的脚踝又细又长。

　　此时徐延舒正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脑在写论文，眉头轻轻皱起，似乎是遇到问题了，听见他出来的声音，也没抬头。

　　客厅的电视在放着一个综艺，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里依然很明显。整座城市这会儿也开始安静下来，被窗帘半遮的落地窗这会儿透出冷白的月色，坐落在城市各个位置的房子也透出星星点点昏黄朦胧的灯光，宁静且祥和。

　　许茂嘉径直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洗完澡的胳膊有些暖，他整个人故意往徐延舒的位置靠近，随之胳膊就贴上他的。

　　徐延舒感受到那股暖意，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

　　许茂嘉盯着被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单位的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听说-”，他迟疑了会儿：“你在美国读的博？”

　　闻言徐延舒移鼠标的手停了一下：“嗯。”

　　“怎么会想去国外啊？”

　　“刚好有机会。”徐延舒轻描淡写道。

　　许茂嘉点点头，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握着鼠标时修长白皙的手指，以及精致白皙的侧脸有些心猿意马。

　　昏黄的灯光，安静的气氛滋生了他心底隐藏已久的欲望。想到徐延舒情动难耐时咬着自己的下唇，激动时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甚至咬上了他的肩膀……许茂嘉感受自己内心的野兽就要破壳而出了。

　　他想要，很想。

　　许茂嘉想，刚刚应该洗冷水澡的。

　　而这时，徐延舒已经保存完文件，点击电源选择关机，之后默不作声地去卧室抱了一枕头出来，对许茂嘉道：“时间很晚了，你睡另一个房间。”

　　许茂嘉一下错愕起来，连忙站起身，不可置信道：“不是延延，我不是和你一起睡？”

　　徐延舒一脸无语：“我什么时候说你和我一起睡？”

　　“你愿意让我留宿，那不就可以一起睡。”

　　许茂嘉非常错愕，他留下来睡觉当然要和他一起睡啊，要不然他留下来的意义在哪儿？

　　而且他是真的很想和他一起睡，他正在脑海里想一大堆措辞企图死皮赖脸地能一起睡。

　　结果徐延舒在他死皮赖脸前开口：“不想睡就回酒店。”

　　一句话让许茂嘉瞬间闭嘴，不一起睡总比被赶出去强吧。

　　他颇不死心地接过枕头，一脸幽怨。

　　徐延舒没看他，等他接过枕头就转身回了房间。

　　正是睡觉的时候，徐延舒躺在床上，刚把床头的灯关上就收到许茂嘉在另一个房间发的微信。

　　许茂嘉:晚安，延延。

　　徐延舒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回，顺手把手机设置了飞行模式，闭眼睡觉。

　　这一夜，徐延舒睡得很满足，除了许茂嘉。

　　许茂嘉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许久，等到凌晨两点终于睡着了，一觉困顿睡到九点。睁眼时整个人还懵懵的，头发也凌乱着，反应过来这是徐延舒家时，连忙坐起来，准备去看他。

　　结果拿到手机就看到徐延舒给他的留言。

　　延延：今天上班。出去时把门带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