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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湮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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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许茂嘉带着徐延舒在楼下吃的。长长的饭桌上,许茂嘉面无表情,不管桌上的队员们是怎么惴惴不安的,只顾着给自己和徐延舒夹菜。
徐延舒看着他这个样子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随后脑海里冒出一个词,装腔作势。
桌上的队员看到嘉神这一副还没消气的样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埋头扒饭,然后各自用眼神交流,其中最甚是邓风和杨诺。
邓风:怎么办?
杨诺:不知道。
邓风:给我出点主意啊。
杨诺:道歉。
邓风:怎么道歉?
杨诺:......
邓风:......
一时间,桌上的队员纷纷开始朝邓风使眼色,那眼神简直能拉丝,还不停掏出手机在群里艾特邓风,让他开口。
饶是吴文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抚额哀叹。一群不省心的崽子,这么明目张胆地搞小动作,嘉神会看不见吗?
邓风还是没开得了口。
晚上,做完动作的徐延舒困倦地在许茂嘉怀里睡去。许茂嘉一脸餍足,也没打扰他,就这样把吻落在他唇瓣好久。
十二点,一直没有困意的许茂嘉挪开徐延舒的手,穿好衣服下床。
往常睡不着时,他就爱出来倚靠在二楼栏杆上抽烟,细细思考。俱乐部这会儿都休息了,整栋楼也只开了一盏应急照明灯,一时间,楼里万籁俱静又昏暗无比。
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摸烟了,这是和徐延舒重逢以来的第一次。他抽烟抽得最厉害的是在国外,20岁左右那个阶段,甚至到了烟不离手的程度。那段时间,事业看不到尽头,喜欢的人不在身边,整个人又颓废又消沉,整日混迹在烟酒暗巷,和妈妈又对着干,直到后来妈妈进院,他才如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慢慢走上正轨。
别看现在经常都是一副灿烂模样,但胡子拉碴的日子又不是没有过。
他倚靠着栏杆,把这些年的人生经过都回忆了个遍,毋庸置疑,回忆到徐延舒时勾起嘴角笑了。想到这,他眯着眼吸了口烟。
就在这时,旁边冷不丁冒出一道声音,喊了一声:“嘉哥。”
许茂嘉一惊,烟雾没及时吐出来,把他呛得满脸通红。邓风在旁着急开口:“没事儿吧嘉哥。”
许茂嘉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眶都被熏得有些湿润,他回过头,无奈道:“你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出来干什么?走路咋还没声儿的,还突然说话。”
得,受惊体质,家族遗传。
邓风挠头:“我刚在打电话,怕吵到室友,就出来遛遛。”
许茂嘉上下扫视他一眼,果然还穿着卫衣呢,只不过底下是睡裤和拖鞋。他把烟掐了拿在手里,背靠栏杆,懒洋洋的一副姿态,闲闲开口:“怎么,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思考人生啊。”
邓风看着他,有些难以启齿。
这努力可以,反抗也可以,被禁赛也可以,就是一句道歉怎么就说不了口呢。
许茂嘉努努下巴,等他的回答。
邓风咬着牙,建设好几秒的心理,随后忽地朝许茂嘉鞠了一个躬,说:“对不起。”
许茂嘉一愣,反应过来后把烟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冷静开口:“知道错了?”
邓风抬眼看他,点点头:“嗯,知道了。”
许茂嘉的目光很淡,语气却非常严肃:“赛场上,尊重规则是第一,比赛才是第二,如果依靠一些不正当手段获得冠军,那你这个冠军只会受人唾弃,没有人会为你送上鲜花,你也不会名留青史。冠军是靠实力,不是靠运气,只有自己的技术和实力过硬,才能征服赛场上每一个人。”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是因为他对自己够狠。要忍受孤独,要披荆斩棘,不会因为一点收获而沾沾自喜,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初心。”
想到自己的父亲,许茂嘉停顿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初心至上,努力和勤奋加持,人生才会走得更远。”
邓风一脸受教模样,心情有些澎湃,下一秒他忽地向前一步,直接伸手搂住了许茂嘉,然后低低说了一句:“谢谢嘉哥,我会努力的。”
许茂嘉一时有些怔松,随后微低头看了看他,声音没有了方才的严肃,恢复往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努力就行,要不然我苦口婆心说这么--”
话音戛然而止,许茂嘉睁大眼睛看向靠在门框的徐延舒,随后立马推开邓风,动作又急又大,语气有些紧张又有些故作镇定:“延延,你怎么出来了?”
邓风被他推开还有些惘然,猛然听到他说这么一句,连忙回过头看去。
徐延舒靠在门框上,眸光淡淡地,不知道在这盯着看了多久。
邓风忽地觉得后背一凉,连忙对着徐延舒解释道:“徐医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就是,我就是......”
徐延舒对他笑得温和:“没事的,我不在意。”
邓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嘉神,眼前猛地一黑,完蛋,怎么有一种被原配捉奸在床的羞愧感?他囧的要命,丢下一句:“那我回去睡觉了!”
邓风一溜烟跑得没影,走廊瞬间安静下来。
许茂嘉走到徐延舒跟前,心虚地开口:“延延,你怎么醒了?”
徐延舒瞥了瞥他:“睡醒你不在。”
许茂嘉虚心解释道:“我就出来思考下人生。”
徐延舒哦了一声,缓慢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要红杏出墙呢。”
红杏出墙这个词......
许茂嘉立马义正严词地说道:“没有!”
徐延舒挑挑眉,不置可否。
走廊上昏暗一片,许茂嘉先发制人,振振有词地说道:“延延,你怎么能怀疑我!海可枯,石可烂,但我对你的感情一如滔滔江水般奔涌不息,坚如磐石,永不可摧,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那--唔唔”
后面的话被听不下去的徐延舒一掌堵住了,他的耳尖微红,怕这个时间吵到别人,只好压低了嗓音说道:“行了,你的真心我看到了。”
被掌心捂住的薄唇微勾,桃花眼里装着细碎的光,许茂嘉的声音闷闷的:“那还怀疑我红杏出墙吗?”
徐延舒看他一眼,掌心冷不防被许茂嘉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温热的触感让他似触电般快速收回了手。耳尖更红了,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再说吧。”
许茂嘉笑了起来:“那我好好表现。”
说不过他。徐延舒转身进房间,许茂嘉喊了一声延延紧随其后。
重新躺进许茂嘉怀里,徐延舒困意浓厚得马上就要睡着,不过许茂嘉突然幽幽地出声:“延延,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这么叛逆,不听指挥呢。”
话音刚落,徐延舒马上摸到周公衣角的手立马收回,他抬起眼睫,语气慵懒:“这不是很正常吗?时代在变。”
许茂嘉抱着他的手又紧了一分,头顶着他的,声音很低:“是吗?现在的小孩确实是有自己的想法,你说他骄傲吧,又能放下身段。”
徐延舒又闭了眼,轻声道:“教育教会我们规矩,玫瑰却自己长出刺,时代在变,想法也会跟着不同,小孩嘛,总要经历过社会的打压才能够成长,没事。”
两个大男人,大晚上针对祖国的花朵讨论了一番,直到后面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收了音。
冬日,黑夜像蛰伏起来的猛兽,一双锋利冷硬的眸子紧紧盯着城市里的人群,蓄势待发,行走的人群稍不注意或许就命丧当场。
这样的黑夜,两人抱在一起,温暖入睡了。
十二月中旬那天,徐延舒值班,血液科的同事带来一个消息。电话里,同事遗憾又疲惫地说道:“这个孩子,昨晚半夜突然心脏骤停,没抢救得过来。”
徐延舒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知道夏目的情况可能撑不了多久,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说不出什么感受,报复快感?没有。相反是惋惜感。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如此消逝,任谁都会感到惋惜,何况他是一个医生。
挂了电话,徐延舒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编辑一条短信把这个消息告知给许茂嘉。
信息发出去没两分钟,许茂嘉的电话就过来了。
徐延舒拿着手机去楼梯间接电话。电话接通,电话对面却久久沉默。
徐延舒也耐心等着。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淌过电流音,许茂嘉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延延,你说他会怪我吗?”
徐延舒:“他没有资格怪你。”
许茂嘉轻笑一声:“是啊,他连选择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还有资格怪我呢。”
徐延舒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感觉人生无常,也第一次感觉人的出生如果没有父母的期盼是没有意义的。
电话那端又沉默起来。徐延舒怕他多想,轻声开口:“他的存在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不用为他感到难过,就当是他从来没存在过。”
想到他举报许理荣的事,他停下几秒,才道:“或许这就是他该走的路吧。”
许茂嘉沉默不语。
其实他说不出什么感受。面对一个和他有着一半血缘弟弟,对生命,他感到遗憾和惋惜,但情义上却不会允许他这样。充其量,他们也只是有着一半血缘关系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陌生人。
仅此而已。
忽地,徐延舒听到他低低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是啊,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如果没有夏华琴的一时念起,那就没有夏目,那他之后的糟糕人生也就不复存在,带着生的希望到来,离开时却满腹心酸和遗憾。
如此这样,全当烟尘湮灭,了无踪迹。
三天后,夏华琴来俱乐部找上了他。
仅仅一周的时间,夏华琴就已经憔悴得不成人样,眼睛又红又肿,眼底一圈的黑色,表情恍惚又脆弱。
按许茂嘉的本意,他并不想见她,但是看着她在俱乐部外翘首以盼的样子,还是让她进来了。
会议室里,两人面对面坐着,夏华琴眼前还放了一杯水,不过她没喝,定定看着空白图案的桌面,神色空洞又脆弱。
许茂嘉也未开口。
其实他和她并没有见过几次,时隔许多年,他也才清楚这其中的真相,对她也谈不上仇视。只是她的身份对于他来说,怎么都很膈应。
不知过了多久,夏华琴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无比:“你知道了吧。”
许茂嘉看着她,嗯了一声。
夏华琴得到他的回复,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连忙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下一秒就哭出来,声音哽咽又低哑:“都怪我。”
许茂嘉安静坐着,神色未动半分。
夏华琴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喃喃自语道:“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存在,也不会遭罪,都怪我,为什么对他那么冷漠,还打他。”
“他明明那么听话,什么都不要我操心。”
“他从小成绩就好,但我为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要给他增加那么多压力。”
夏华琴眼里出现一丝迷惘,对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和疑虑。
“我我......”
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浸湿脸上每一寸肌肤。
看着她这个模样,许茂嘉说不动容是假的。嘴角微动,他缓慢启唇,声音不咸不淡:“人都走了。”
这句话像尖刀一样狠狠扎在夏华琴的心口,登时鲜血直流,痛不堪言。她张着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有几根发丝凌乱地贴着她的嘴角,皮肤蜡黄灰败,瞳色也在那瞬间黯淡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已。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夏目已经走了,她在这里的哭诉毫无意义,只会增添自己无尽的罪恶感。
但一想到他最后的模样,夏华琴还是忍不住心口一疼,神思恍惚间,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又恢复异常,一股底下生寒的恐惧感张牙舞爪朝她生扑过来,忽地眼前一黑,脑海里有根弦断了。
晚上,徐延舒发觉许茂嘉今天心情不太好,在床上,拼了命地做,事后又把他紧紧抱着,从额头亲到嘴唇,抓着他不放。
徐延舒累得不行,不过还是抱着他的腰,低声问:“怎么了?”
许茂嘉吻他的动作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贴着他的额头哑声道:“今天夏华琴来找我?”
徐延舒一顿:“怎么了?”
许茂嘉:“没有怎么,就是找我哭诉,觉得对不起夏目”,他顿了顿继续开口:“后来晕过去了,我把她送去医院。医生告诉我,她有精神病史。”
这是徐延舒没有想到的。一直以来,夏华琴呈现出来的状态都不像是有精神病史的样子,她担忧、焦急、偏执,但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人,怎么就突然......
一时无言。
良久,徐延舒叹了口气,道:“不关你事了。”
许茂嘉嗯了一声,埋头继续吻他。
人生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再来一次,只有边走边自省,才不会重蹈覆辙。
如果当年夏华琴没有产生那股邪念,或许之后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她不会日日感到忐忑不安,也不会让余武强钻空子,更不会让夏目迷惘来到这个世界,却又遗憾退场。
所有,人啊,一旦产生邪念,就要及时制止,不要让恶魔有一丝侵占内心的机会,要无愧于心,也有昂首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