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55、归来

　　后来，不知道陈青烊说了什么，锁上的门板开了。陈青烊踏步而入，随后又反手扣上了门。
　　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半个小时后，宁维从房间里出来，眉间没了那股闷气，脸色也不似赌气，整个人看起来像被人顺毛了，平和且畅快，心情显而易见的高涨。
　　所以，当宁维对他委婉说道，自己要回家了，徐延舒也只是挑了挑眉，抬睫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陈青烊，而后，点了点头，提醒道：“注意安全。”
　　俩人走后，房间里再一次恢复宁静。
　　徐延舒查了一会儿文献，把论文修缮一番，临到一点饿了，就着陈青烊送来的、还没喝完的汤，烫了点蔬菜和肉，解决了。
　　这一天就如此过了。
　　晚上，他接到许茂嘉的电话。两天没听到他的声音，隔着大洋彼岸，心情难得的澎湃和克制。
　　许茂嘉：“睡了？”
　　徐延舒一笑：“马上，刚上床。”
　　许茂嘉：“哦～哪个床啊？”
　　见他又没个正经，徐延舒有些迥然，冷静反问：“你说呢？”
　　许茂嘉嗤嗤笑了两声，声音透过电话线传过来，甚是悦耳，听了极好入眠。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语带笑意：“你的床呢。”
　　徐延舒面无表情，嘴角却微微勾起，眉梢放松下来，问道：“你姥爷怎么样？”
　　给徐延舒打电话的时候，许茂嘉正坐在姥爷家的院子里。这里的空气中泛着渗人的冷意，草坪却是一派绿意盎然，生机和冷硬相撞，别样心情。
　　打着电话时，空气中的冷风吹得许茂嘉微眯起了眼，闻言回道：“没大碍，就是老年人，摔了一跤，骨头错位了，肌肉有些红肿，已经手术矫正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没问题。”
　　听闻他的回复，徐延舒悬挂着的心落下来，嗯了一声。
　　许茂嘉继续道：“想我了？”
　　徐延舒一顿，随即坦然道：“是啊。”
　　许茂嘉笑了两声，低低的，像刮在耳边的风，轻柔抚触，别样暧昧。他正色道：“过两天就回来，想要什么礼物？”
　　徐延舒：“没什么想要的。”
　　许茂嘉：“我怎么样？”
　　徐延舒想了想道：“可以。”
　　许茂嘉笑得开怀，心情十分平和舒畅。
　　两人又扯了几句，眼看时间差不多，许茂嘉及时止住了话头：“行了，延延，你早点睡，我去医院看看我姥爷，晚安。”
　　徐延舒：“嗯。”
　　挂了电话，徐延舒心静得不像样子，关灯，扯过被子，安然入睡。

　　就这样按部就班过了一个星期。这天中午，徐延舒拿着病历本去病案科，路上遇见血液科的同事，停下来聊了几句，顺便不动声色地询问了夏目的情况。
　　同事摇摇头，有些遗憾：“他的情况有点复杂，复合性的白血病，又有遗传，又有化学物质的侵蚀，而且他目前的情况已经不适合骨髓移植了，只能延长生命。”
　　徐延舒沉默不语。他听到这个消息，说不出什么感受，阴暗的一面透露出报复的快感，另一面，作为医生，为这条无辜的生命悲叹。
　　人生啊，只要生命是鲜活的，那存在就有意义，如若生命是颓败黯淡的，那再多的光环持身，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上一次，夏目说的那番话，他如今依然历历在目。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比他们小了好几岁，身心却已经苍老破败得如同耄耋老叟，目光浑浊又阴暗。
　　属实引人起恻隐之心。
　　下午下班，他开车回家。停好车，上楼，刚掏出钥匙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了，男人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脖颈，有些痒，心情却不可避免地泛起丝丝涟漪。
　　徐延舒侧头看他，手上的动作未停，声音放柔：“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许茂嘉搂着他的腰，推他进屋，脚顺势一勾，门板被扣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男人头还埋在他的脖颈，嗓音低沉：“我姥爷没大碍就回来了。”
　　徐延舒摸摸他箍住他腰的手背：“胡阿姨没回来？”
　　许茂嘉懒懒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以后我们过去。”
　　徐延舒嘴角上扬，心情不错：“好。”
　　许茂嘉开始不正经起来，双手来回摸索，就着他的动作，徐延舒顺势在他怀里转了个圈，随后勾住他的脖子，和他细密接吻。
　　……
　　徐延舒懒懒地埋进被子里，许茂嘉坐在他身侧，定定看着他后脖颈上的一颗痣，忍不住伸手摸去。
　　徐延舒眸光一闪，紧紧扣住他的手，脑袋侧在枕头上，半睁开眼，声音沙哑磁性：“干什么？”
　　许茂嘉手被人扣着，凑下去亲了他一口，语带笑意：“你说呢？”
　　徐延舒无视他直勾勾的眸光，清咳一声，哑然道：“我饿了。”
　　回来这么久还没吃饭，加上这么剧烈的运动，他现在胃里空空，有些乏力，肚子都忍不住反抗。
　　许茂嘉一顿，又亲了他一口，把欲作风云的手抽回，随后起身快速套上裤子，留下一句等着，就半裸着身躯出去了。
　　......
　　许茂嘉的动作很快，半小时就从厨房端出来两碗面，加了荷包蛋，洒上葱花，个个色香味俱全。
　　徐延舒把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挑出来，放进他碗里，云淡风轻般道：“补补。”
　　许茂嘉眼里出现诧异，随即笑得有些坏：“延延，我还需要补吗？”
　　徐延舒看了眼他，没吭声，低头，认真吃面。
　　那确实不需要。他就是想逗逗。
　　许茂嘉继续道：“我的力度还不够啊？要不一会儿再试试。”
　　男人，最不能忍受别人对他的质疑，那是在挑战男人的尊严。所以，许茂嘉脑海里浮现五花八门的姿势，就等着一会儿又实践一次。
　　徐延舒及时止住了他胡来的思绪，看着他，嗓音清淡冷静：“不困啊？吃完睡觉。”
　　做完，已经九点，加上煮面，吃面，马上将近十点。
　　许茂嘉缓过神来，这个时间，是得睡觉了，而且徐延舒明天还得值班。作为合格的男朋友，体谅对象是他必须做的事，于是他只得压下自己翻天覆地的胡思乱想。随后把荷包蛋放进他碗里，云淡风轻道：“延延，你才应该补补。”
　　徐延舒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状况，简直是惨不忍睹，到底是许茂嘉精力旺盛，还是自己体力不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躁得他脸颊泛红，轻咳一声：“说什么呢你。”
　　许茂嘉唇角勾起，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哦~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延延，你现在有点坏。”
　　徐延舒摇摇头，说不过他。一筷子挑起一根面堵在他嘴角，冷静开口：“快吃。”
　　许茂嘉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临睡前，徐延舒想到夏目，于是给许茂嘉提了一句，关于他目前的情况：“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算不上好”，停顿一瞬继续开口：“我问了我同事，可能时日不多。”
　　许茂嘉听完，静默几秒，开口道：“明天我去见他。”
　　徐延舒：“嗯。”

　　隔日，许茂嘉和徐延舒同行来到医院。进去之前，徐延舒提前给同事打了个电话，询问夏目今天的状况。
　　电话里，同事告知徐延舒，夏目今天的情况还行，不过一早要输液，做治疗，十一点半找他最好。
　　徐延舒挂了电话，抬眼看身侧的人。许茂嘉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衣，眸色浅淡，面无表情。
　　徐延舒顿了顿开口道：“要不回去等回儿？”
　　话音一落，许茂嘉从神思中抽身而出，扯起嘴角笑了，摇摇头：“不用，等一会儿”，他侧头看他，眼里带着不甚清晰的情意：“你先去上班。”
　　徐延舒沉吟片刻，抬睫：“你能行吗？”
　　许茂嘉轻笑一声：“喂，这么不相信你男朋友？”
　　徐延舒直直看着他，不吭声。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害怕。害怕他独自一人面对，害怕他再次受到伤害。
　　许茂嘉看着他的神色，忽地就反应过来，凑过去亲了一口，正色道：“好好去上班，别担心，我可是JA，所向披靡。”
　　听到后面一句话，徐延舒嘴角扯出一抹浅笑：“行吧”，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许茂嘉及时制止他：“哎哎哎，男朋友够了够了，你的关心我全部都收到了。”
　　他抓住徐延舒的手，扣在胸口，语重心长道：“别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人了，再说啦，他还能吃了我不成，别担心，嗷。”
　　许茂嘉都这么说了，徐延舒只得作罢。下车后，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扣了扣车窗。
　　车窗下降，露出许茂嘉忍俊不禁的脸，他开口，语调拖得长长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有什么指示啊，男朋友？嗯？”
　　徐延舒想不到什么指示了，只说道：“见完面后等我，我们一起吃饭。”
　　许茂嘉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好，没问题。”
　　徐延舒点点头。这下放心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许茂嘉这才缓慢地收回视线，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看着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眸色里带了一点不为人知的痛意和悲色，而后转瞬即逝，被另一股狠绝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