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53、回忆（高中）

　　徐延舒先回到许家。下车后，从花园穿过，走到大开的玄关换鞋。
　　胡淑丽刚好端着汤出来，看到徐延舒，连忙招呼：“延延，洗手，准备吃饭。”
　　徐延舒应了一声，洗手后去帮忙。厨房里，陈姨在做最后一个菜，胡淑丽给她打下手，还时不时说点悄悄话。
　　徐延舒帮忙把其他的菜都端出来后，许茂嘉刚好回来。
　　“延延。”许茂嘉喊了他一声。
　　徐延舒言简意赅：“洗手。”
　　最后一个菜端上桌，四人纷纷落座。
　　餐桌上，胡淑丽和陈姨时不时就给徐延舒夹菜，惹得许茂嘉有些吃味：“怎么不给我夹？”
　　这话问的胡淑丽和陈姨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一人一筷给他夹了一大堆，嘴里还好笑地说着：“给你夹给你夹。”
　　徐延舒瞥他一眼，夹菜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给他夹了一筷子虾仁，淡声道：“一桌四人，三个人给你服务。”
　　而且服务得还心甘情愿。
　　许茂嘉得了便宜还卖乖：“感谢陈姨，妈，还有延延。”
　　徐延舒忍不住笑，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胡淑丽募地柔声道：“延延，以后阿姨还得麻烦你照顾我这个儿子。”
　　徐延舒一笑：“应该的。”
　　胡淑丽喟叹道：“我这个儿子，学历低，不优秀，脾气大，还叛逆。”
　　许茂嘉哎了一声：“妈，你怎么人生攻击。”
　　胡淑丽双目微瞠，反驳道：“这怎么能是人生攻击，这是事实。”
　　徐延舒轻飘飘地看了许茂嘉一眼，许茂嘉瞬间老实，不敢再反抗。
　　胡淑丽见儿子被延延拿捏得死死的，有些欣慰，随后补了一句：“当然，他也不只是缺点，他长得好看，遗传我的。”
　　这话一出，陈姨瞬间笑了，说：“对啊，茂嘉可是最像你的，其次才是他爸爸。”
　　餐桌瞬间安静，徐延舒敏锐地感到许茂嘉的脸色有些僵硬了。陈姨反应过来，自觉说错了话，有些尴尬，招呼他们快吃菜。
　　胡淑丽安慰她：“陈姐，没事，都过去了，我们早就不在意了，而且再怎么说，他还是茂嘉的爸爸”，她顿了一下：“现在就很好。”
　　陈姨对她欣慰一笑。
　　“吃菜吃菜，这个宫保鸡丁你烧的就是好吃，我永远都吃不腻，不知道回去后还有没有时间。”

　　徐延舒洗完澡出来，看见许茂嘉站在窗台，背影看起来沉默又孤寂。听到响动声，他回头，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洗好了？”
　　徐延舒点点头，沉默地走过去抱住他。
　　许茂嘉一愣，随后释然一笑，伸手搂住他的腰用力一带，脑袋顺势埋在他的肩膀，如愿感受到温暖。
　　徐延舒开口问道：“怎么了？”
　　许茂嘉声音闷闷地：“没什么。”
　　徐延舒挑眉，缓缓道：”这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
　　许茂嘉轻笑一声：“有这么明显?”
　　“很明显。”
　　许茂嘉沉默一瞬，开口：“其实我现在挺难受的。”
　　徐延舒声音很静：“为什么？”
　　很久他都没回答。
　　徐延舒想从他怀里退出来，不过许茂嘉箍得紧紧的，没成功。
　　许茂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彷徨和迷茫：“其实我也没有怪我爸爸，就是觉得有些难受，他白手起家，一路顺风顺水，其中当然不乏我姥爷的帮助，他对我姥爷姥姥也很孝顺。他那时候年轻帅气，人也很好，对我妈妈非常温柔体贴，对我虽然严肃了点，但也会辅导我作业，还经常开玩笑说我要什么有什么。可从那天之后全都变了。”
　　徐延舒目光盯着白色墙壁，眼里泛起一丝惘然。那天对于他来说，实在算不上好。
　　吃完散伙饭，许茂嘉带着他去KTV。
　　KTV里，许茂嘉的兄弟们都在，有本班的，也有隔壁班的。
　　一见许茂嘉带着他进屋，众人纷纷起哄，打趣许茂嘉真是个老婆奴，哪儿哪儿都带着对象。
　　许茂嘉也不反驳，反而一点不掩饰地搂着徐延舒坐下，嘴角眉梢上扬，语气里带着炫耀：“那是当然，这么宝贝儿的对象，我不带着就被别人勾走了。”
　　那时候的高中生，血气方刚，对异性或同性，多多少少都有点好奇，他们这一圈人也不乏有同性在一起的。但实在没想到学霸竟然和许茂嘉在一起了，这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所以看见许茂嘉带着徐延舒一起进来，众人心里实在是按耐不住的好奇心。
　　而知道其中缘由的几个兄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默不做声，随其他同学怎么打听。但酒过三巡，再守口如瓶的兄弟也耐不住这个秘密。
　　KTV里，有同学在点歌台捧着话筒鬼哭狼嚎，唱着不在调上的《最美的太阳》。
　　情到深处，包厢里的好些男同学抱头假哭，惹得不少女同学纷纷拍照录像，等着以后在同学聚会上当黑历史当众播放。
　　徐延舒和许茂嘉就在这吵闹又混乱的包厢里小声说着话。
　　毕竟是刚毕业，一群年轻人摩拳擦掌，叫了几打酒，白的，啤的，红的混着喝，不一会儿就有同学开始胡言乱语。
　　徐延舒也被灌了几杯，不过大部分都被许茂嘉挡下了。
　　有人不满：“哎，许茂嘉，我敬学霸，关你什么事啊，快走快走。”
　　许茂嘉一点不退步：“你敬的可是我对象，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可是体贴挡酒好男友。”
　　众人纷纷扶额，这许茂嘉真的是，有了对象就忘了兄弟，一点都不给面子。
　　徐延舒也不是不好说话，许茂嘉给他挡酒，不代表他就喝不了酒，直接默不作声地抬起一杯酒仰头干了。放下酒杯后，还抹了抹唇角渗出的一点液体，徐延舒淡笑道：“祝你在往后的人生道路上勇往直前，追着光，成为光，做自己人生的常青树。”
　　同学嘿嘿笑了一声，抱拳道：“不愧是学霸。”
　　该同学又晃悠着去敬其他的同学，女同学纷纷避闪不及。
　　许茂嘉也喝了几杯酒，脑袋昏昏沉沉的，不满徐延舒对其他同学祝福，他没有，直接楼着他的腰坐下，凑到他耳边，咬着牙道：“我没有？”
　　徐延舒瞥他一眼，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冲冲发烫的喉管。
　　“嗯？”见他不回答，许茂嘉哼了一声，十分不满，或许是酒精作祟，心里的欲望和魔鬼跟着咆哮而出，直接上嘴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徐延舒痛得嘶的一声，捂着耳朵避开他：“你干嘛？”
　　许茂嘉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一双桃花眼在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射下越发夺目璀璨，嗓音不自觉地压低：“我也想要祝福。”
　　徐延舒安静地看着他，因为喝酒，耳尖红了一片，不知过了多久，许茂嘉只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这种祝福是对分开的人说的。”
　　许茂嘉一愣，反应过来后双目灼灼，缓缓补了一句：“我们不会分开。”
　　又过了几分钟，包厢里的气氛开始昏昏沉沉起来。五颜六色的灯光，吵闹的音乐声，悄悄话声，以及男同学插科打诨声，不断散发的酒气，杂七杂八的声音和气味让整个包厢变得混乱又迷离。
　　或许就是这样的气氛，滋生了埋藏心底的秘密，也催生了咆哮而出的野兽，
　　许茂嘉的一个兄弟，举着话筒，因为醉酒，开始胡言乱语，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个不停：“许茂嘉，你，你可真牛，本，本来就是打的一个赌，谁曾想你真，真的把学霸追，追到手了，哥们佩，佩服你！”
　　一句话，包厢瞬间安静下来。不知情的人面面相觑，眼神示意，这是咋回事儿？怎么听着这话这么不对劲儿，
　　打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许茂嘉的一圈兄弟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心里纷纷咯噔一片。赵小郝一个箭步跨上前，搂着说话的同学，面色如常，掩耳盗铃般地说道：“喝醉了他，我带他去卫生间醒醒酒。”
　　说罢就拖着该同学往外走。
　　其他兄弟起身，纷纷开口道：“那我去看看。”
　　“我也去。”
　　没一会儿，包厢里的人就所剩无几。而徐延舒已经愣在原地，他缓缓侧头，声音里没了情绪：“他说什么？”
　　许茂嘉在兄弟道出那番话的瞬间，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
　　他一直掩饰自己开始的目的不纯，想装作根本没这个初衷，但自己一直避而不谈的秘密就这样被人曝光在同学之间，甚至让徐延舒也知道了。他喉结动了动，艰难开口：“没什么。”
　　徐延舒直直地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让人无处遁形。
　　就在这时，揽着女朋友的陈青烊推门而入，察觉到里面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他脚步一顿，看了看角落里的两人，带着女朋友入座后，随口问其他的同学道：“干嘛呢这是，人这么少？”
　　一旁的女同学弱弱开口：“张刻说错话了。”
　　“说错什么了？”
　　女同学看了毫无动静的两人一眼后，小声道：“张刻说，许茂嘉追徐延舒是因为打赌。”
　　陈青烊动作一顿，偏头看过去，没有一点眼力劲儿，非得在这个要紧关头说话：“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打赌吗。”
　　徐延舒闭了闭眼，站起身，一言不发，甩开许茂嘉的手径直走了出去。许茂嘉愣愣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着急喊了一声延延，就连忙追了出去。
　　那是他们俩的最后一面，此后十年，再无消息。
　　后来徐延舒无数次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决绝，应该在许茂嘉追出来时停下脚步，听听他的解释，而并非是打到车后绝尘而去，导致两人自此断了联系。
　　后悔总是来不及，意外总是比明天先来。
　　在许茂嘉消失一个星期后，宁维过来找他，告诉了他关于许茂嘉的消息。之后十年，许茂嘉的电话再也打不通，给他的社交软件发消息，也永远得不到回复。
　　所幸，他还是等到了。
　　回忆戛然而止，徐延舒的声音有些轻：“你恨过他吗？”
　　许茂嘉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声音很低：“恨过。”
　　恨过。恨他瞒着他和妈妈做了这么多不道义的事；恨他押着他上飞机，留自己一个人抗下一切；恨他不够坚定，在监狱里自杀……
　　但也只是恨过了。现在残存记忆的只是微微严肃，但目光坚定，态度温和的父亲。
　　爱，总能跨越时间和空间，让一切仇恨和怨怼烟消云散。
　　徐延舒嗯了一声：“那就好。”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敷衍，徐延舒想了想继续道：“那是他的事，不是你的事，他对你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所以不需要用仇恨来惩罚自己，我想，看到如今的你，你爸爸在天之灵也感到欣慰吧。”
　　许茂嘉轻笑一声，随后拦腰抱起他放在窗台上，整个人上前一步，身子卡在他的□□，让他动弹不得。
　　动作太快，徐延舒毫无防备，完全没来得及反应。
　　几秒的时间，两人已然面对面对视着。
　　“你……”
　　刚开了一个音节就被许茂嘉堵住了嘴，徐延舒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行吧，哄着。他很快就投入其中，和他细腻地接吻。
　　许茂嘉接吻的动作和力度一点不含蓄，缠得徐延舒舌根都微微发疼，结束后总会在他唇上咬上一口，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今天显然结束不了。
　　许茂嘉缠着他，手也没闲着，在徐延舒身上来回游走，刚洗过澡的肌肤细滑无瑕疵，手感特别好。许茂嘉爱不释手地从腰侧一步步揉到后背，动作慢而放肆，最后起承转合，抄起他的腿，往床沿走去。
　　……
　　结束后，徐延舒困得不行，懒懒躺在他怀里。
　　许茂嘉光着上身，还时不时地低头啄他的发，眉眼，脸颊，鼻尖，碰到嘴唇时，又放肆地偷来一个热辣辣的吻，徐延舒发生唔声也不停下。最后看徐延舒实在困得不成样子，许茂嘉低沉地笑了几声，声音很温柔：“睡吧。”
　　刚刚他怕被胡阿姨听到，一直压抑着声音，这会儿声音十分沙哑，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本来都碰到周公的边角了，猛的想到一个事，一个激灵，睁开眼看他，声音沙哑：“对了，今天我遇到夏华琴了，她说夏目想见你。”
　　许茂嘉动作一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想见我？”
　　“嗯。”
　　“为什么？”
　　徐延舒慢慢说：“他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听夏华琴说，只是想见你一面，并不让你去配型。”
　　许茂嘉沉吟一瞬，回答：“好，等我送我妈回去之后。”
　　他本来就要去见的，有些事，隔了十年，他总得弄清楚。
　　徐延舒迷糊着声音问：“你什么时候送胡阿姨回去？”
　　“下周吧。”
　　“嗯。”
　　“快睡。”
　　没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