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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过往(夏华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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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警局打电话过来让徐延舒去取东西。
徐延舒猜想应该是照片,但他上手术去不了,只好给许茂嘉打了个电话,让他去。
许茂嘉去的时候刚好十点。身穿警服的林寻洲把黄色纸袋包装的东西交给他,淡声道:“物归原主。”
许茂嘉挑挑眉,缓缓接过说道:“谢谢。”
林寻洲眼尾细长,抬起眼皮的时候眼尾褶皱自动收进来,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凛冽气质感,他道:“应该的,为人民服务。”
拿着纸袋回到车上,许茂嘉没发动车子。第一件事反而是拆开纸袋,拿出里面的照片。
意料之中。全是他和徐延舒的亲密接吻照,基本上全是车外角度,有些糊,但能认清照片上的两人。许茂嘉收好照片,打算带回去压箱底。
自己看可以,其他人不行。他之前就是担心这些照片被扩散出来,对徐延舒的工作造成影响,他不是公众人物,他不能被暴露。
拿完照片,他去医院把妈妈接回了家。
陈姨知道了胡淑丽被绑架的事,又落泪又哀叹,直到看到胡淑丽平平安安的样子,她才总算放下心来。
胡淑丽和陈姨坐在客厅说话。
胡淑丽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安慰:“没事,没什么大碍,伤口不深。”
陈姨没想到那人敢这么大胆,又唏嘘又愤慨:“他太不是东西了!十年的教训都不够。”
胡淑丽叹了口气:“人都是贪财动物,我听说他赌博欠下高利贷,被人威胁,开始只是敲诈,后来直接绑架。”
胡淑丽对他一点都不同情,他和夏华琴一样,欲念太深。一想到夏华琴竟然想让自己儿子配型,她就觉得上次给她泼那杯咖啡都是轻的。又在心里暗暗感叹,余武强和夏华琴不愧是一个家出来的。
许茂嘉正在厨房做饭,听到妈妈和陈姨说话的的声音时而哀叹,时而激昂,觉得有些好笑。
后来声音就小了,大概是怕在厨房的许茂嘉听到。
许茂嘉盯着锅里的白汤,思绪一点点飘远。当他知道爸爸还有个私生子后,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后愤怒,最后心一点点的沉到底,对父亲严肃、为人正直的印象也开始湮灭。
那一段时间,对父亲的怨怼,对母亲的愧疚,对徐延舒的自责、不舍及想念……种种情感侵占了他的内心,各据一方,互不干涉,却也紧密相连。
整个人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年,心绪才逐渐稳定下来。
吃完饭,许茂嘉送陈姨回儿子家。回家时,刚好八点,从玄关处一眼看到妈妈拿起黄色纸袋,正准备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许茂嘉心头一紧,连忙叫了声:“妈!”
胡淑丽冷不防被他一喊,手指吓得一颤,对着他娇嗔道:“走路没声的?吓死我了。”
许茂嘉无奈:“妈,你这易受惊体质什么时候能好。”
胡淑丽:“那大概是永远也好不了了。”一面说着一面捧着纸袋,疑惑问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看你随手放在这儿了,我看看。”
许茂嘉走过去,把纸袋拿了回来,含糊道:“没什么,就是一些东西。”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说得含糊不清。
毕竟这里面全是他和徐延舒的亲密照,被妈妈看见,那不是既尴尬又社死。虽然对方妈妈已经全然知道,并表示尊重和赞同,但再怎么说,亲密照的曝光除了当事人来说,多少都有些难以言喻和不齿。
胡淑丽换了个话题:“对了儿子,延延今天值班吗?”
许茂嘉点点头,把纸袋拿上楼,放回自己房间。把纸袋拿回房间,又洗了个澡,下楼时妈妈还在看电视。
许茂嘉有一些问题需要问清楚,所以非常闲适地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陪着她一起看起来。
胡淑丽瞥了他一眼:“不去陪延延啊?”
许茂嘉姿态闲散,懒洋洋道:“人值班呢。”
胡淑丽:“你这么闲?不去俱乐部?”
许茂嘉:“这不陪你吗?”
胡淑丽看了他一眼,转过头看电视,沉默一瞬,忽地开口:“儿子,我考虑过了,过段时间我还是回去吧。”
许茂嘉坐直身子,眉心一蹙:“为什么?”
胡淑丽叹口气:“毕竟在那儿生活了十年,你姥爷姥姥也在那儿,方便回去照顾他们,我熟悉的朋友在那儿。”
许茂嘉一脸不相信,一语道破:“该不会因为保罗吧?”
保罗是一位比妈妈小两岁的网球运动员,退役后在经营一家体育馆,多年未婚,一次运动就和胡淑丽认识了。
自从后,保罗经常找胡淑丽喝咖啡。任谁都知道保罗在追求妈妈,但妈妈拒绝了,后面两人一直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胡淑丽脸上出现惊诧:“怎么会?”
许茂嘉坦然道:“我还以为是。”
胡淑丽无奈:“没有,我就是觉得。”,她停顿一会儿才开口:“这里除了你没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东西了。”
许茂嘉看着妈妈:“那就我一个都不能让你留下吗?”
胡淑丽看着儿子,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她轻声道:“儿子,你在这里有延延,还有俱乐部,而我除了你什么都没了。没事业,没亲人。自从你成年后,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你不再需要我,下半生我也不需要依附你的存在。”
许茂嘉沉默。
胡淑丽继续道:“现在啊,看到你走上正轨,也有了陪你走过下半生的人,妈妈感到既欣慰又难过,唉,前半生为了你和你爸爸我留下很多遗憾。”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
“现在我觉得回你姥爷姥姥身边是最好的,这几年你姥爷身体也不算好,正好陪陪他们,反正我回去了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等以后你和延延有空的时候就过来看看我们。”
许茂嘉喉结微微滚动,想说话,却难以开口,良久,他松了松眉头,说话很慢:“好。”
胡淑丽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想留在国内,这次妈妈也就不强迫你了。”
“以后啊,你带着延延来,妈妈带着你们去玩,还有啊,如果你真的确定以后是他的话,一定要保证合法,虽然我不太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也不宣扬这样的感情。但你是我儿子,我尊重你,我还特地去查了下,以后啊,你们可以来国外办婚礼,妈妈去请个最好的司仪。”
听着后面的话,许茂嘉的眸光柔软得不像话,他抱了抱妈妈,轻声道:“谢谢妈。”
胡淑丽拍拍他的手臂,话语轻松:“谁叫我是你妈妈呢。”
许茂嘉轻笑一声,问出了一直困惑的的一件事:“妈,我想知道”,他似乎是害怕这个问题有些不妥,对妈妈再次造成伤害,还特地停顿了会:“就是爸爸他的另外一个儿子。”
胡淑丽闻言一顿,慢慢坐回原位,良久才幽幽叹出口,语气平淡:“以前没告诉你全部是怕你接受不了,谁知道现在他们自己找上门来了。那个儿子,你初三的时候他才知道,那个女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许茂嘉脸色很平静:“那爸爸和她的关系?”
胡淑丽:“她和你爸爸是同一个地方的,你爸爸有次接待领导,喝酒喝多了,她那时候刚好是那个酒店前台,所以……”,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女人啊,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许茂嘉见妈妈脸上再无怨恨和难过,有的只是对过往的云淡风轻,仿佛过去的一切都只是过眼烟云。微风一拂,好的、坏的,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对于胡淑丽来说,时间本就意味着遗忘,它被创造之初就被赋予的意义。所以多年过去,一开始的怨恨也被时间掩埋得不见踪影。
时间不断地叠加,它也被逐渐埋进泥土,最后不见边角,只冒出青青绿草。
胡淑丽笑着对儿子道:“一切都过去了。”
忽而,她想起一件事,试探性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许茂嘉不想让妈妈知道他见到夏华琴的事,玩笑般道:“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敢和我妈叫板。”
胡淑丽一愣,然后笑了一下:“一个不值一提的人。行了,不提她了,儿子”,她打了个哈欠,露出白皙的脖颈,上面还贴着一块纱布,伤口没好全。
许茂嘉定定看着那块,心口泛酸。
“我去休息了,你也不要熬夜了,本来只有脸蛋可以配延延,熬夜熬没了,那就更配不上了。”
许茂嘉微微一笑:“好。”
周二晚上,夏目进了抢救室。
经过两个小时的抢救,终于脱离危险。
夏目被推出抢救室时,戴着氧气面罩,脸颊灰白无血色,细长的手静静地搁在床沿,病服宽大,身子单薄,露出突兀的锁骨。看上去,了无生气。
夏华琴本来在酒店值班,谁知护工一通电话打过来,连忙向经理请假后奔回医院。
她赶来时,夏目正在急救室抢救。
这是夏目住院以来第一次进急救室,这也就意味着,夏目的情况日渐愈下,甚至到了要日日输血的地步。
夏华琴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捂着面,难抑悲伤。
如果唯一的儿子都没了,那许理荣遗留世上的东西还剩下什么?
每每看到夏目和许理荣相似的面容,她总会晃神,久时还会怀念,以为这就是许理荣的影子。夏目的意外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沉痛的打击。
所以她才会如此固执、执着地想让许理荣的另一个儿子来给夏目配型。她想给自己留下念想,关于许理荣的念想。
许理荣对于她来说就像一颗夜明灯,莹润的光芒让她的世界徐徐生辉,无论是在她年少时,还是长大后,抑或是如今。
起初,她只是仰慕。
许理荣从小在他们那个小地方成绩就好,以至于高考成状元对于他们那块的人来说,一点不感到惊讶,甚至非常坦然,因为这就是他,毫不掩饰的实力。
后来许理荣从政,平步青云,直挂云帆。给家乡捐赠希望学校、捐钱修路……一桩桩个人举措让他成了他们那一块鼎鼎有名的名人。
他为人谦逊,懂礼貌,不仗势欺人,尊老爱幼,秉持勤劳为民的宗旨,家乡的人对他赞不绝口,纷纷感叹他有出息。
懵懂的感情可能是从小就诞生的,以至于她逃离家乡那个小地方,就为了赶上他的脚步,靠近他,看见他。
没有学历,但因为身材脸蛋不错,她顺利找到份酒店前台的工作,一干就是几年。
她焦急,试图找寻他的消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有一次和领导来酒接待重要人物,而那天刚好是她值班。
一眼万年。
她手忙脚乱地给领着他们去餐厅,到餐厅门口后,她礼貌地给他们指了个手势,尽管心里慌得要命,努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她的动作依然有些僵直,但所幸是顺利的完成了。
没想到,他居然记得她。
喊出她名字的那一刻,夏华琴不敢相信,眼睛睁得大大的,愣在原地,喃喃道出口:“你认得我?”
许理荣微微一笑,明朗又大方。
“怎么会不认得,我们不是一个地方的?好像还一起读过书。”
因为这句话,她的感情如海水复潮般奔涌而至,带着源源不断的热情和希望。
后来,许理荣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让她有困难就联系。这对于夏华琴来说,无疑是惊喜且冲击的。
后来她的工作确实出了一点问题,她忐忑着给他打去电话,没想到响了几声对方就接通了。
她含糊着提出自己的问题,对面的许理荣沉默听着,最后留下一句:“嗯,过两天给你消息。”
夏华琴以为他只是说场面话,没想到两天后,酒店老板就给她调了岗位。
她欣喜若狂,给许理荣又打去电话表示感谢,想请他吃饭。但许理荣以一句“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拒绝了她。
在新岗位她待了一周就待不下去了,申请调回原位。原因有二,一是新岗位的负责人不好相处,二是新岗位不常能见到许理荣,而旧岗位可能两三周就能见到一次。
所幸如愿调回来后,大堂经理换了人,后来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永远心心念念,永远欣喜若狂。只是,她所有的期待和希望在看到许理荣带着一个女人进来时全面崩塌。
女人挽着许理荣的手臂,巧笑倩兮,温婉大方,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更让夏华琴感到害怕和惊悚的是,许理荣眼里藏不住的宠溺和爱慕。夏华琴平时只见到他眼里的淡然和冷静,这样的眼神她第一次见。
毋庸置疑,这个女人大概就是他的妻子。
据说他25岁娶了比她小两岁的妻子,从此把妻子宠上天。
悲凉和嫉妒让她整个人想抓狂,却无处宣泄。她的目标从来只有许理荣,不单纯,渴望拥有、得到。所以,一次酒后,她拿着门禁卡上了楼。
喝得迷迷糊糊,认不清人的许理荣在床上抱着她,口齿不清地喊老婆。
也许是夜晚,也许是男人嘴里的酒气,亦或是从未得到的男性温暖……所有的一切都催生她心里的邪念,得到,尽管得到的手段不正当,甚至是龌龊。
半夜,房间里恢复平静,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丝旖旎和暧昧的气息。
收拾好现场,她逃走了。结果没想到,一个月后,她怀孕了。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既惊慌失措又忐忑不安。她毅然决然地把孩子留下。
既然得不到许理荣,那总得给自己留下念想。
过了几年,因为夏目上学需要的学费、生活费,杂七杂八的费用算下来,她的工资根本不够用。何况她一个女人养着孩子。
举目无亲,工作堪忧。
走投无路之下,她找上许理荣。
当她忐忑着把亲子鉴定书交给许理荣时,他眼里的震惊和害怕让她至今难忘。
许理荣给了她一笔钱,一笔足够支撑她和夏目一切的钱。但许理荣从未提出想看看夏目,因为在他心里,那一夜的旖旎只是一场梦,从未存在,何况他自己还有最爱的妻子给他生的儿子。
她跟踪许理荣,见过那个孩子。比夏目大几岁,爱笑,活泼开朗又大方,像他妈妈,脸颊轮廓又全是许理荣的影子。
他们一家三口在餐厅吃饭,谈笑间都是满满的幸福。
她输得一败涂地,灰溜溜地离开。回家看到夏目,她又一次打了他。
夏目一声不吭,甚至没有反抗。打完后看到夏目灰败无神且带有怨恨的眼睛,她感到不可思议,回想起来又觉得害怕。
后来,她再没打过他。
但母子俩的距离越来越远,甚至到了陌生人的地步。
同一个屋檐下,却相距甚远。
夏目越长越大,面容和许理荣越来越相似,她经常盯着夏目出神,甚至到了魔怔的地步。
她憎恨余武强,却不敢反抗,任由他拿着照片去敲诈,而那时候她竟然存有一丝幻想,幻想着因为那些模糊的照片而让他和睦的家庭从此破裂,这样她才能趁虚而入。
许理荣出事对她来说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那段时间她企图找到他所在的监狱。但毕竟是政治人物,关于他被关押的监狱地点,消息一点也没有透露。
后来没多久就爆出他在监狱自杀的消息。
晴天霹雳。
没有一点预兆。
此后她开始讨好夏目,可夏目却对她更加怨恨了,她恍若未闻,依然我行我素,把夏目当做许理荣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