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43、敲诈

　　Verture俱乐部，一楼。
　　俱乐部都是一些年轻人，又青春又热情，和剧组的人打成一片，甚至一个不注意就有剧组女演员和队员玩到一起去了。
　　许茂嘉等人在一楼和导演坐着聊天。
　　一个眼神往休闲区瞟去，就看到女主角坐在杨诺身边，认真看他打桌球，杨诺一进球，女主角就拍拍小手，一副崇拜样子。而杨诺腼腆笑笑没说话。
　　相反剧中的男主角跑去玩了投篮，一个劲地想投进，他身旁站着抱着手，面无表情的陈青烊。
　　许茂嘉看出了苗头，拉着韩烁随口问道：“哎，我们俱乐部有规定队员不准谈恋爱吗？”
　　韩烁瞥他一眼：“如果有规定，你是第一个失恋的。”
　　许茂嘉哎一声，快速拒绝：“不要。”
　　要他放弃爱情拼事业，他第一个反对。
　　韩烁哼出一声。
　　导演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眼镜，十分儒雅随和，经他手的影片质量都不错。他喝着茶感叹道：“第一次遇到这么和谐的剧组，Verture俱乐部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韩烁笑笑：“那还得靠罗导多给我们宣传了。”
　　导演爽快答应：“没问题。”

　　九点半，剧组连人带机器全部退出去，整个Verture俱乐部清场。
　　坐在一楼沙发上，许茂嘉止不住地打哈欠，连日的加强训练，肩膀肌肉也忍不住酸痛，他抻了抻，和韩烁打个招呼回房睡觉。洗完澡出来接到妈妈的电话。
　　胡淑丽最近和陈姨回了一趟老家玩了几天，今天才回来，还以为儿子在家，结果老宅空荡荡的，于是连忙打个电话过来。
　　“儿子。”
　　“怎么了妈？”
　　“你怎么又不在家？去俱乐部了？”
　　“嗯。”
　　胡淑丽道：“这么忙？”
　　许茂嘉拿着一块毛巾去了浴室，随口道：“是啊。”
　　“行吧，我也就是问问，对了，你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带回家？”
　　许茂嘉开花洒的动作一顿，随手倚靠在墙上，漫不经心道：“这么着急？”
　　“我肯定着急啊。”
　　许茂嘉想了想：“快了。”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行了儿子，妈妈休息去了。”
　　挂了电话，许茂嘉给微信置顶发了条信息。
　　徐延舒刚看完一篇文献，微信铃声响起，他抽过手机看。
　　许茂嘉：徐医生，我妈妈让我带你回家，很急。
　　向来头脑清晰、理智清明的徐医生这时有些犯了难。见家长？虽然对方家长互相都已经见过，但是身份不同，这换了个身份，又是另一种心境了。虽然他对许茂嘉说过，徐萌挺尊重他的，但是……这毕竟是出柜。
　　徐延舒犹豫着回了一条消息。
　　许茂嘉洗完澡出来才拿起手机看。
　　dreamboat：不再缓缓？
　　绕是许茂嘉没看到徐延舒的表情，也能想象他此刻非常苦恼和为难。许茂嘉乐得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徐延舒很快接起。
　　“害怕啊？”许茂嘉有些想笑。
　　“嗯，是有点怕。”
　　徐延舒十分坦然，许茂嘉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坐在地毯上，他十分诚恳道：“其实我也有点怕。”
　　徐延舒笑了两声，笑声透过电话线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悦耳。
　　徐延舒难得叹了口气：“那怎么办？”
　　许茂嘉出主意：“我俩私奔？”
　　徐延舒无奈地抚了抚额，他就知道这人不靠谱。沉默几秒，他状似漫不经心道：“约个时间吧。”
　　“啊？”
　　许茂嘉有些不敢相信。
　　“约个时间。”徐延舒郑重道。
　　心口在汩汩地冒着甜水，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弥漫了整个神思，许茂嘉想了想道：“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星期六晚上？”
　　那天刚好休息，徐延舒答应了。
　　挂了电话，两人各自给对方妈妈发了信息。
　　徐萌很惊喜，立马就打了电话过来。
　　“这周六？”
　　徐延舒：“嗯。”
　　“不错啊儿子，要不就约在同华那家私房菜，那边环境好，又好说话，对了，女方家几个人？”
　　“只有他妈妈。”
　　“哦这样啊，那你看妈妈需不需要准备点什么，哦哦哦。”
　　徐延舒似乎还听到陈松平在一旁提建议。
　　“对对对，你陈叔叔说第一次见面可得郑重点，把我们家那套玉翡翠送人怎么样？”
　　徐延舒想象不到许茂嘉戴着玉翡翠的样子，他有些头痛，婉拒道：“不用，他不需要。”
　　“哎呀，你说人家女孩子不需要就不需要啊，我觉得就很适合，就这样，我把这个东西送给她。”
　　徐萌还在嘀咕：“得穿漂亮点，还是第一次见儿媳妇呢。”
　　徐延舒忽然有些后悔，实在怕妈妈看到他的对象不是女孩，而是男孩，不仅大失所望，恐怕还得揍他一顿。他艰难开口道：“不用太兴奋。”
　　徐萌这时完全沉浸在马上就见未来儿媳妇，怎么可能不兴奋，她直接丢下一句：“我周六晚上会准时到的。”
　　电话被挂断。
　　徐延舒一时无言。
　　行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相比徐延舒的妈妈来说，胡淑丽非常镇定了。
　　她先是确定了见面地点和时间，之后立马下单网购了一堆东西，保证第二天送达，这才放下心来休息。
　　翌日，快递打电话过来让出去拿东西。天气微凉，胡淑丽披个粉色的披肩施施然走出去。东西偏多，她让快递员帮忙把东西搬进家。
　　一大堆快递盒放在一楼玄关处，胡淑丽眼尖地看见有一个信封安静地摆放在上面。她以为是快递员落下的，连忙拨回快递员的电话。
　　“你好，你是不是把东西落下了？”
　　快递员在开车，嗓音被拉扯在风里，丝丝拉拉地甚不清晰。
　　“啊，没有啊，我把东西都清点干净的，一个不落。”
　　胡淑丽：“这上面有一个信封，是你的吗？”
　　“不是啊，我看上面的收件人和快递上的是同一个人，是你的吧。”
　　胡淑丽把信封拿起，翻个面看，果然上面写着一样的，胡淑丽收。挂了电话，她疑惑地拿着信封坐在沙发上，准备拆开看。
　　只有一张照片。
　　胡淑丽狐疑地给照片翻了个面。
　　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满满的不可置信。
　　照片上，分明是坐在车里的许茂嘉和一个侧着脸看不清面容的短发男人。许茂嘉正扣着男人的后脑勺在接吻，颧骨微微凸起，不难看出他的心情很好。
　　胡淑丽一阵惊慌和恍惚，她对着照片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无比确认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她的儿子，竟然和一个男人在接吻！
　　一阵胆寒从她脚底窜上来，让她整个人感觉被无名巨兽拖进深渊，不见天日，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倒塌，天翻地覆、斑驳陆离得不成样子。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在安静空旷的房间里特别刺耳。是一个陌生号码。
　　胡淑丽缓了几秒才接起。
　　一道粗犷的男音慢悠悠地说起：“看到了？”
　　胡淑丽听到男音一愣，随后强装镇定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吗，你儿子和男人在一起。”
　　后面一句话他说得很慢，似乎在特意强调。胡淑丽身子狠狠一颤，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们认识吗？”
　　对面的男声狠狠呸了声，语气恶狠狠地：“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
　　胡淑丽一怔，对对方说出的话一头雾水。
　　电话那端继续传来阴森森的话：“你忘记了？十年前，你老公把我送进监狱。”
　　所有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夹裹着痛苦和不堪，在那一瞬间湮灭了胡淑丽的整个精神世界。
　　竟然是他！
　　余武强！
　　余武强曾经用同样的手段让她陷入困境和茫然，如今他用同样的方式竟然把算盘打到了儿子身上。
　　胡淑丽心里乱得不成样子，但语气依然镇定道：“你想怎么样？”
　　她边说，边把手机扩音，顺便按上了录音键。
　　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余武强粗俗地笑了几声，忽而揶揄道：“这不是刚出狱没多久缺钱，想拿点吗。”
　　胡淑丽心里冷笑一声，她就知道。
　　十年过去，这男人没半点长进，一如既往地贪财，想尽烂方法从别人身上搜刮。
　　“你想要多少？”
　　电话那边有另外一道尖细的男声在给他出主意，余武强顿了几秒才回答：“一张照片，一万。”
　　胡淑丽简直想笑出声来，她冷声道：“没问题，把账号发过来。”，她一字一顿道：“有多少张照片，你给我一张一张地数清楚。”
　　余武强嘿嘿笑了两声：“那可就多了。”
　　胡淑丽不想再和他纠缠，她说：“那就等你数清楚，再打电话过来，还有，如果你敢把照片散发出去，你试试看。”
　　说罢快速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的她并没有电话中那么爽快，她瘫软着坐在沙发上，一时间整个人还十分恍惚和迷茫，根本不像刚刚放狠话的那个人。
　　她的视线移向玄关处，看着那些未拆封的快递盒，眼里有了湿意，酸涩无比，下一秒，瞬间哭出声。哭得天昏地暗，但没有一点声音，似乎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冷清素寡的房间安静得只剩下她低低的抽泣声，像一只小兽在呜咽。从天堂跌落云端、又被覆上一层厚厚的泥土，无路可逃，无法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胡淑丽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
　　她首先要确认的事，就是自己的儿子。
　　有了打算，一刻不停歇，穿好衣服，套上鞋，出门打车去了Verture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