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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前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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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舒今天有台大手术,一名三岁的小男孩。
腹部肿瘤。
因为患者年龄偏小,脏器还未发育完全,所以今天这台手术有些棘手。所有人看着手术台上小男孩小小的身子,苍白稚嫩的面容,闭着眼仿佛失了生机,都有些于心不忍。
手术前,小男孩穿着绿色鞋套,戴着口罩由妈妈抱着来手术间。小男孩的妈妈反穿绿色手术衣,脚上是同色系鞋套,被口罩遮得只露出一双眼和额头。
小男孩的妈妈大概三十岁不到的样子,眼里满是悲伤和难过,眉头紧紧皱起。
小男孩从被抱着进来一直用那双稚嫩清澈的双眼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似乎是感觉到不安,他紧紧埋在妈妈胸口,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直到巡回护士引着妈妈出去,他惊慌失措的小手才紧紧抓着要妈妈。
小男孩的妈妈眼含热泪,一直在抚慰他幼小的心灵:“宝贝,睡一会儿,睡醒就看到妈妈了。”
小男孩不听,硬要扒拉上身,想跟着妈妈一起出去。但没有办法,小男孩的妈妈必须出去。
小男孩妈妈被巡回护士引出手术室后,小男孩面对陌生且冰冷的环境大哭不止,麻醉师怕影响手术进程,只得给他注射麻药。
麻药注射过后,小男孩光着身子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只盖了薄薄的一层深绿色大单。巡回护士把手术间内的温度调高,保证不会让小男孩受凉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手术台上小小的身影,所有人心情都不太好受。
韩主任率先开口:“开始吧。”
话音刚好,穿好手术服的医生,护士团团围住手术台,心里都在暗暗打气,保证这台手术不能有一点差错。
手术进程到一半,小男孩的氧饱和度直线下降到75%,呼吸急促,情况非常危险严峻,麻醉师连忙插管,麻醉实习生给他吸痰保证呼吸,巡回护士从静脉通道打进去0.5ml肾上腺素,直到他的氧饱和度逐渐上升到正常水平,心电监护仪上各个指标稳定下来,所有人才算松了口气。
韩主任在他腹腔隐蔽的位置总算找到那小块肿瘤。
切除,送活检,关腔。
一台手术下来,所有人心情都不好受。幸好最后顺利关腔,保证了这台手术的成功率。
这一台手术花了五个小时,结束后把小男孩安全送回病房。
站在淋浴头下冲澡的徐延舒心情不太好受。
这个男孩,两岁的时候发现腹部肿瘤,三岁才从首都偏远的一个小县城赶来就医。家里情况不好,妈妈是个全职妈妈,爸爸是个无业游民,家里还有个奶奶,但小男孩带着病,他的奶奶宁愿不要他,任凭妈妈怎么哀求奶奶照顾,她出去赚钱,奶奶都不愿意。
此次的手术费,也是从亲戚那里借来的,东拼西凑才够了一半,后一半,医院给他垫了。
徐延舒从本科时代就听老师讲过,医学生的同情心不要太泛滥,不然到最后只会干不下去。
生老病死,是世间的最常化,且亘古不变。但,面对种种情况,依然有动容的那一刻。
徐延舒心情属实不太好,趁着回病房的间隙,他这才拨了个电话给许茂嘉。
电话那边有些吵闹。许茂嘉告诉他今天宁维的剧组杀青,导演请客,队员们都玩嗨了。
眼见徐延舒这边沉默没动静,许茂嘉收了音,轻声问:“怎么了?”
徐延舒揉了揉太阳穴,哑声道:“今天给一个小朋友动手术,心情不太好。”
“多大?”
“三岁。”
许茂嘉也沉默了会儿,他回到房间,坐在床沿边,轻声问起另一件事:“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你多大?”
“五岁。”
许茂嘉忽地沉默,有些难受。五岁的小男孩,手里大概还拿着小汽车,不明白父亲为何终日躺在床上,面容枯槁,越渐消瘦,家里沉闷的气息让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只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因为什么去世的?”
“肺癌。”
许茂嘉一惊:“所以你不喜欢周围有抽烟的人?”
“嗯。”
许茂嘉忽然想起一件事:“所以我那时候经常被教导主任抓是你告状的。”
高中时候,他找了好几个地方专门抽烟,除了陈青烊们没人知道,不知道就怎么次次被教导主任抓。
“嗯。”徐延舒冷静回复。
许茂嘉笑出声:“宝贝儿,还真是你啊。”
他那时候就意识到被人告状了,要不然教导主任怎么知道他们找的那几个秘密基地。
他忽然想起来,有次他在阴暗的楼梯间抽烟,校服外套被他拿在手里,正在吞云吐雾,烟雾缭绕间,刚一低头就看到徐延舒站在下面一层的楼梯,幽深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
那时候的徐延舒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薄唇紧抿,面无表情,特别引人想逗。
于是许茂嘉就随口调戏了他几句,徐延舒当时没搭理他。结果他刚走没几分钟,许茂嘉慢悠悠地,刚准备掏出手机来打局游戏就被黑着脸的教导主任给当场抓获了。
许茂嘉想到这件事委屈道:“延延,你那时候那么讨厌我啊。”
徐延舒想了想坦白道:“说不上讨厌,但挺烦的。”
“为什么挺烦?”
徐延舒平淡说道:“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谁不烦?”
许茂嘉一怔,随即哈哈笑出声:“哎呀,那时候都是陈青烊,非得跟你作对,那作为兄弟,是不是和他统一战线,所以嗯……”
徐延舒:“所以就经常来找我茬?”
许茂嘉反驳:“不是找茬,就是想引起你注意。”
徐延舒挑挑眉,有些意外。
许茂嘉有些不好意思,高中少男的心思,对不搭理自己的人就越想去引起他的注意,所以那时候他时不时就去徐延舒面前刷个存在感。被嫌弃了也不觉得委屈,毕竟高中生脸皮厚。
后来两人在一起了,许茂嘉就越发放肆,特别粘人。
一副天大地大,我男朋友最大的模样。
许茂嘉一字一顿道:“总之,在开始那个赌约之前,我就特别想和你谈恋爱。”
徐延舒今天脸上总算带上点笑意,嘴角眉梢都有上扬的弧度,马上到病房,他率先挂电话:“知道了,我去忙了。”
临下班,又接了一个病人。等接诊,安排病床,检查,下医嘱这一套流程走完,已经是七点半了。
终于结束时,整个人又困又乏。离开医院前,他特地去病房给小男孩的家属交代一些注意事项,交代完才放心。
八点换下白大衣,拿上钥匙,准备走人。出医院门口,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一道女声叫住了她。
是夏华琴。
她这几天都是晚上过来陪床,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整个人还穿着一套工作服,化着淡妆,精神状态比平时好了很多。不过动作依然拘谨,她叫住徐延舒后就缓缓走过来。
“徐医生,你才下班啊?”
徐延舒没上车,闻言点点头,停下了。再怎么说,她也是病人的家属,该有的礼貌他还是有的。
“今天怎么这么晚下班?”夏华琴像拉家常似地扯开话题。
徐延舒看着她淡声道:“今天忙。”
“哦哦哦。”
夏华琴多少有些不自在。知道她有话要问,徐延舒没吭声,安静等着。
夏华琴狠了狠心,豁出去般低声问道:“你朋友,他知道夏目是他弟弟吗?”
徐延舒顿了两秒才答:“不知道。”
夏华琴眼里有些迟疑,她正准备开口说点什么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加入了进来。
“华琴啊。”
徐延舒循着声源看去。
来人身材微胖,身高大概也只有170的样子,头发剪得很短,眼睛凸出来,五官极不协调,操着一口黄牙,说话时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夏华琴看清来人一怔,语气不稳:“你,你怎么又来了。”
余武强啧一声,走过来站在她身侧:“这不是过来看看我外甥,怕没人照顾吗。”
夏华琴想到他上次说起的事,一时有些害怕,徐延舒又在一边看着,她只能强装镇定道:“我每天都在照顾他,以后不用麻烦你过来。”
余武强大笑两声,嘴里的气息让人难以忍受。他把视线移向徐延舒,探究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十分明显。
徐延舒淡淡接收他的目光,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夏华琴一愣:“好……”
徐延舒重新拉开车门准备上车,余武强拖着长长的语调说了一句:“徐医生,开车小心哦,天黑路滑。”
徐延舒看向他,对方的神色和表情谈不上真情实意的提醒,反而带着一股故意的劲儿,他没吭声,微点头后钻进了车里。
不时,徐延舒驾车离开。
徐延舒开车一走,夏华琴就急急开口道:“你怎么又来了?”
余武强毫不在意:“我怎么不能来。”
夏华琴:“你是不是还在跟踪徐医生?!”
余武强嘴一撇:“是又怎么样?”
夏华琴一怔松。她实在想不到他敢这么大胆,才从牢里出来没几个月,现在又开始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了。她现在十分后悔和他提了关于徐医生的事,懊恼得要死。她虽然想给夏目治病,但不想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夏华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声道:“你不准再跟踪了。”
余武强看她一眼,没说话。
见他没反应,夏华琴有些急,这个位置人来人往不好说话,她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还想被人送进牢?”
余武强不屑地笑笑,一口黄牙若隐若现,他意味深长地道:“放心,我抓到他的把柄了,以后得他们求我,我可不怕。”
夏华琴一愣。他这个样子和十年前拿着照片去敲诈许理荣一模一样,无半点分别。
一阵恍惚,夏华琴觉得未来又是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