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24、诱哄

　　隔日，徐延舒在科室遇到夏母，夏母一开始有些躲闪，不太自然，后来见徐延舒和韩随来到病房，彼时夏目进了厕所，她只好打招呼。只是她的语言有些混乱，徐延舒非常直白地感觉到她的话题在往许茂嘉身上引。
　　徐延舒也不废话，直接打断她：“夏阿姨，请问有什么事吗？”
　　夏母瞬间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良久她艰难开口：“我就是觉得你那个朋友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想问问。”
　　徐延舒不说话。
　　夏母又开口：“你这位朋友姓什么？”
　　徐延舒终于开口：“我朋友姓许。”
　　听到这个姓，夏母的脸色白了几分，嗫嚅着：“啊，原来是这个姓啊，那应该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她勉强笑笑：“不是。”
　　徐延舒仔细观察了会她的神色，实在算不上好。
　　这时夏目从厕所出来。最近他的身形越发消瘦，脚跟手腕都细得不成样子，脸上也没血色，无比苍白，唇色也带着青白。
　　夏母一看到他，脸色恢复平常的焦虑和难过，连忙扶他躺下。
　　徐延舒虽然不爱观察别人，但他能明显地感受到夏目对他母亲的态度算不上好，甚至说不耐烦。就连韩随这个大大咧咧的师妹都在他面前提过。而且夏目话真是少的可怜，除非他们主动问，并且是夏母不在病房的时候，他才会回答。他十分难沟通，往常和他沟通治疗方案时，他基本上没回应，一直是夏母在拿主意。
　　眼下就是，其实夏目的情况比其他的白血病病人好多了，但他一直处于不配合的状态，很多时候护士来给他输液，他要么在睡觉，要么就是不理睬，所以他的身形变得越发消瘦。
　　夏母一直在旁边劝：”小目，你听医生的好不好？这个病不难治的。”
　　夏目恍若未闻。
　　徐延舒插兜在旁边看了会儿，忽地开口：“夏目妈妈，你先出去吧。”
　　夏母一时怔松，看到徐延舒眼里的坚持，又转头看到儿子垂着头一副憔悴样，一时难以抉择，这时韩随也开口：“阿姨，你先出去吧，我们和他聊聊。”
　　良久，她上前摸了摸夏目的头发轻声到：“听医生的。”
　　夏母把门带上出去了。
　　徐延舒抽过床头凳，靠墙坐下，沉声道：“说说吧，到底有什么问题？”
　　夏目还是没说话。
　　徐延舒想了想道：“你在担心钱的问题？”
　　夏目有了点反应，抬起眼皮看了看他。
　　徐延舒沉默了会儿：“这个问题你暂时不用担心，我已经把你的情况通知医院的救援站，他们正在准备组织募捐。”
　　其实徐延舒大概知道夏目为什么如此不配合治疗，一大部分应该是钱的问题。他从病历上得知夏目是单亲家庭，别的同事有询问过夏母父亲的下落，但她闪烁其词，没有透露出一点消息。
　　徐延舒又继续道：“关于骨髓问题，这个稍微严肃一点，你父亲还在吗？”
　　听到父亲这个词，往常阴郁话少的夏目忽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很明显的阴冷和仇恨。
　　“在？那不早死了。”
　　韩随不太赞同地看着他。
　　徐延舒闻言也眉头紧蹙：“有兄弟姐妹吗？”
　　夏目抬眼，一双锋利漆黑的眼睛牢牢锁住他，唇角的笑意又刻意又渗人：“你觉得呢？”
　　韩随想说话，被徐延舒拉住了。小姑娘一脸气愤。心想这个病人怎么这么难以沟通。
　　徐延舒深吸一口气，聊不下去了。他起身，低垂着头看他，嗓音冷淡：“好好休息吧。”
　　他和韩随起身出去。
　　夏母正站在门外，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眼角还有未干透的泪。听到脚步响动的声音，连忙抬手把眼泪擦了擦，嘴角扯出笑意：“徐医生，说完了？”
　　徐延舒看着她道：”钱的问题不用太担心，医院正在组织募捐，骨髓我们正在扩大全国范围内寻找”，顿了顿，他的话头一转：“我们会尽力的。”
　　说完就打算回办公室，夏母连忙叫住他，眼里带着一股迟疑：“徐医生，你说兄弟的话，配型的几率是不是要大一点？”
　　徐延舒点头：“这是肯定的。”
　　夏母轻声道，似乎有些恍惚：“这样啊。”
　　徐延舒没再管夏母，回办公室，重新开了个医嘱通知护士。
　　这母子俩，确实有些神秘。

　　周四，徐延舒值班。
　　周五，值完24小时的班，他打车回公寓，倒头就睡。迷迷糊糊睡到中午，电话铃声响起，徐延舒把手伸到床头摸了过来，也没看是谁就接起：“喂？”
　　许茂嘉听到他含糊又沙哑的声音顿了顿，压低了声：”在睡觉？”
　　“嗯……”
　　“吃饭没？”
　　“没……”
　　“我过来？”
　　问完这句话，好久许茂嘉都没有听到回复，对面的电话倒是传来又沉沉睡去的呼吸声。
　　许茂嘉哑然，忽而笑了，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在家正和陈姨聊得喜极而泣的伍淑丽狐疑地叫住他：”又去哪儿？”
　　许茂嘉摆摆手，头也不回：“去接个朋友。”
　　伍淑丽娇嗔一眼：“这孩子。”
　　说罢她拉住陈姨的手继续说：“陈姐，我和你说……”

　　徐延舒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感觉整个人在睡梦中开始回炉重造，精力逐渐回神，随后他就听到了门铃声，非常清晰尖锐地传进耳朵里。
　　挣扎好几秒，他爬起身，踢踏着拖鞋来到客厅拉开门。开门时，睡眼依然惺忪，身上米白宽大的短袖被他睡的皱皱的，锁骨露了一大半。
　　许茂嘉看着他露出的肌肤，眼神讳莫如深：“吃饭没？”
　　徐延舒看见是他，也不意外，打着哈欠走回沙发上去躺着：“没有。”
　　许茂嘉眉梢一扬，关上门，跟着走进来。看见他又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一副睡不够的样子，他半蹲下，抬手碰了碰他的睫毛：“还没睡够啊？”
　　徐延舒一脸烦躁，抓住他乱动的手，整个人侧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含糊：”别闹。”
　　许茂嘉笑笑，站起身去厨房给他做点吃的。二十分钟后，他从厨房里端出一碗面，加了蛋和牛肉，洒上葱花，卖相可佳。
　　见徐延舒还在睡，他走过去趴在沙发上，用手戳了戳他的背。
　　第一下，没反应。
　　第二下。
　　第三下。
　　准备继续戳，徐延舒直接翻身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嗓音沙哑：“干嘛？”
　　许茂嘉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去捏他脸，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快起来吃饭。”
　　反应好一会儿，徐延舒慢吞吞地坐起，声音不轻不重：“做了什么？”
　　“我给你煮了面。”
　　徐延舒揉揉肚子，确实有些饿。许茂嘉把面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有些高，徐延舒滑下来坐在地毯上捧着吃了几口。
　　味道还不错。
　　许茂嘉打开电视，靠着沙发看起了综艺。徐延舒抬眼看了眼综艺，随口问：“你不吃啊？”
　　许茂嘉揉揉他的头：“我吃了过来的。”
　　电视上，几个明星聚在黑黝黝的密室里表情严肃、冷然。徐延舒仔细看了会儿，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宁维。
　　宁维穿着一身福尔摩斯同类服装，头上顶个贝雷帽，倒真像个侦探了。
　　许茂嘉也注意到了，随口说一句：“这小明星。”
　　徐延舒瞥他一眼，没说话。
　　许茂嘉像拉开话匣似地，一个接一个问题。
　　“陈青烊和这个小明星怎么回事儿？”
　　徐延舒：“不知道。”
　　“你好朋友你不知道？”
　　“你白月光你不知道？”
　　被徐延舒一反怼，许茂嘉脸色都僵了，随后扯出一抹吊儿郎当的笑，跟徐延舒一样从沙发上滑下来，逗他：“延延，怎么又生气了？”
　　徐延舒把碗端着侧身背对他，不说话。许茂嘉不气馁，继续追过去问：“不生气不生气，他哪儿是白月光啊，你才是。”
　　徐延舒吸着面条哼了一声。
　　许茂嘉继续道：“你不仅是白月光还是朱砂痣。”
　　徐延舒把面条吃完，整个人也舒畅了，他转过身把碗放在桌上，抬眼看了许茂嘉一眼。
　　许茂嘉像邀功似地立马道：“我去洗。”
　　等许茂嘉拿着瓷碗去厨房，他身后的徐延舒唇角微微泛起一道弧度，不过等他一出来又没了。
　　许茂嘉洗完碗回来，坐回徐延舒身边，问他：“还睡吗？”
　　徐延舒摇摇头。
　　许茂嘉立马道：“下午有事儿吗？”
　　徐延舒想了想：“暂时没有。”
　　许茂嘉语气轻松，像是不经意提起：”那你和我回家去怎么样？”
　　徐延舒立马抬眼看着他。
　　许茂嘉表情认真，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许茂嘉解释道：“上次你答应呢，正好我家里也空荡荡的，找个男……”，他顿了顿换个称呼，“朋友回家一起吃饭暖暖。”
　　说完，他有些忐忑，生怕徐延舒不答应。
　　良久，徐延舒似乎是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确实不太情愿。毕竟他俩现在不清不楚，又不明不白的呢。他上一次见到许茂嘉妈妈还是高中开家长会。这么直白地带回去，就不怕许妈妈看出点什么吗？
　　虽然他俩没关系。
　　徐延舒瞅了瞅许茂嘉，不过看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徐延舒也不再说话。
　　算了，让他高兴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