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扛着锄头的泥塑人

2、惊梦

　　许茂嘉再次清醒过来是凌晨两点。

　　腹部刀口般的痛，让他忍不住地皱眉。房间里只剩下吴文，其他人都被他打发回去，除了在外面打电话的赵小郝。

　　此时吴文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拿着电脑在敲打着什么。眼见许茂嘉醒过来，他连忙放下电脑走过去，在许茂嘉的背后垫了个枕头，顺便把床头摇高。

　　“嘉神，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茂嘉皱着眉，嘴唇微张，声音稍微有些沙哑:“还好。”

　　他低头看到自己腹部缠上了一圈一圈白色的绷带，旁边还挂了个引流瓶和尿袋。

　　“医生怎么说？”

　　吴文稍微顿了一下才说:“没大碍，这几天注意不要让伤口裂开，但是要尽量避免腹部运动。”

　　许茂嘉点了点头:“警局那边怎么样？”

　　说到这个吴文愤愤不已:“开车撞你的那个孙子现在还在昏迷中，俱乐部也叫了律师过去，放心吧就算没有十年也得判他个四五年的。”

　　许茂嘉这次刚回国就被安排了一场国内举办的小型赛车比赛，拿奖的当晚俱乐部中国分部给他组织了一场庆功宴，庆功宴过后他独自开车离开，没注意到一直在前方等着的一辆面包车。点石火光间，许茂嘉只来得及猛打方向盘，身体往旁边躲，腹部却受了伤，所幸并未伤及脾脏。

　　许茂嘉点了点头。他大概猜到一些，那人他之前在国外看台看到过，一直都是Rumor的粉丝，而他和Rumor一直是老对手，两人一直在国外赛场交手，有输有赢，这是两人第一次今天在国内交手。今天的比赛Rumor输给他，大概那位粉丝心有不甘，所以才做出如此举动。

　　许茂嘉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给俱乐部老板打了个电话，大概了解了情况，俱乐部老板听他醒了过来也松了口气，随后在电话那头叮嘱他这两天注意休息，刚警察也已经过来俱乐部了解了下情况，并询问他目前的情况明天是否可以录笔录。

　　许茂嘉答应了。

　　挂了电话，吴文立马询问他需不需要喝水，现在已经过六小时，他也排气了，可以进食清淡的食物。

　　许茂嘉摇了摇头。

　　忽然想到什么，他抬起手，果不其然，手上的指戒不见了。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了。

　　旁边的吴文连忙从口袋了翻出来一个东西递给他：“动手术不能有首饰，所以护士把它摘下来交给我了。”

　　吴文没注意看那枚指戒，不过看许茂嘉着急的样子，那枚指戒大概对他意义深重吧。

　　许茂嘉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接过，动作太大牵扯到腹部，疼得他嘶了一声。

　　吴文一脸担忧：“小心点。”

　　许茂嘉无所谓笑笑。

　　接过指戒，他摸了摸上面的图案。摸到上面刻着的名字缩写时，他低语一句：“幸好。”
　　就在这时，在外面打电话的赵小郝推门进来，许茂嘉抬头一眼就看到人，顿时愣住：“小郝……”

　　赵小郝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当初许茂嘉不明不白地，离开得很突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

　　他们一堆朋友感到无比惋惜和恼怒，打听了许久根本没有消息，后来也就放弃了。

　　他回来也没有消息。

　　如今再见到还是这样的原因，他确实不太好受。可是，他依然压抑了自己的情绪道：“茂嘉，很多年没见了。”

　　许茂嘉一时有些怔愣，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以前的朋友，所以回来的时候也是谁都没有联系，就想着一步步来。

　　不过，世事难料。

　　他扯出一抹笑：“是啊，很多年没见了。”

　　久到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作为曾经的好友，赵小郝也没有追问为什么不联系，反而是问起了他这些年在国外的经历，在哪里读的书，如今的职业是什么。

　　许茂嘉对经历都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对其他的问题倒是认真地交流了会儿。

　　许久，赵小郝不得不因为工作离开，离开时交换了电话，并道：“改天，我叫上其他兄弟一起聚一聚。”

　　许茂嘉道：“没问题。”

　　赵小郝离开了病房。

　　许茂嘉确实有些累，而且麻药过后腹部刀口很疼，他对吴文说:“今晚你不用守着我，得麻烦你去一趟俱乐部，给我收拾几套衣服过来。”

　　吴文去给护士交代了几句，离开了。

　　半夜值班护士来查房，可能这位护士也是个国外冲浪达人，这么帅得赛车手在国内没名气，在外网却很出圈。所以她见到许茂嘉时着实吃了一惊，仔细看了他的伤口和引流瓶情况并做好记录后拿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颇有些激动地对他说：“你好，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许茂嘉一怔，随后微微一笑，很爽快地在她的便利贴上签上名。

　　把便利贴还给护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便利贴上写了一个名字。

　　他有些怔愣。便利贴上写着徐延舒医生。就在他愣神之际，护士已经把便利贴收回去了，并对他道谢：“谢谢。”

　　随后护士走了出去。许茂嘉还隐隐约约听到护士很开心地在和朋友发语音：“我见到了！”

　　许茂嘉无暇顾及，他只是整颗心都被便利贴写的名字所占据了。

　　徐延舒，徐延舒。这个名字怎么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呢？是他吗？还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名字但不一样的人？

　　他有些恍惚，今天动手术之际似乎也看到一张很熟悉且让他无比思念的面孔。

　　心在那一瞬间好像被刺痛一般。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想去护士站问清楚，只是刚一起身腹部就传来一阵剧痛。

　　他躲避不及，只感觉腹部一阵一阵的疼痛感袭来，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疼痛也使他脸色苍白起来。

　　他只好作罢，继续躺了回去。只是躺在床上，脑海里还默默地想，到底是不是他。

　　他伸出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出来，打开相册翻到两人的合照。

　　合照上的两人都穿着校服，许茂嘉把手搭在徐延舒的肩上，一个笑的开朗，一个脸微微红。

　　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也是他这么久以来用来慰藉和想念的唯一一张照片。

　　分开时不明不白，难道再相见也是措不及防？

　　许茂嘉无从得知。

　　他不敢多想，可心里那刻骨的思念和残存的期待都让他不得不胡思乱想起来。

　　这一夜，在家的徐延舒和在医院的许茂嘉注定难眠。

　　许茂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猜测会是真的。

　　在看见徐延舒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走进病房的时候，许茂嘉正拿着那枚指戒默默出神，一抬头，整个人愣住了。

　　他微张着嘴，喊出一句：“延延。”

　　语气缠绵，惊讶也惊喜。

　　徐延舒脸色一变，跟在他身后一起来查房的护士也是瞪大了双眼，不过碍于职业素养，她也只是来回看了看两人的反应却并不做声。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像死寂一般的沉默。

　　徐延舒看着他，也不说话，良久才面无表情地说出一句：“好久不见。”

　　说完这句话就默不作声地走到病床前，戴着手套微微低下头掀开绷带查看他的伤口情况。
　　许茂嘉也不再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盯着他。

　　他低下头靠近他时，他能闻到徐延舒身上的柠檬香味，很淡，但闻起来很舒服。这种久违的气味让他有些欲罢不能，让他想起来两人之前在一起时同样让人难以抗拒的亲密行为。

　　“伤口有些渗血。”徐延舒抬起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许茂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声音有些哑：“可能是昨晚起床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

　　徐延舒也不再说话，只让护士拿出棉签和药品来。

　　换完药之后需要重新缠绷带。

　　这对徐延舒来说很不舒服。

　　他白皙的臂膀和胸口，以及掩盖不住的肌肉线条，让他联想到以前两人在一起时的旖旎场景。

　　他微微皱了皱眉，努力压制自己翻涌的情绪，强忍着不适在护士的帮助下给他缠好了绷带。

　　整个过程许茂嘉都配合不已，饶是这样，缠完绷带徐延舒额头也是出了微微细汗。因为他感受到了来自许茂嘉的炽热的视线，让人根本不可忽视。

　　缠完绷带，他站直身，依旧面无表情地交代:“最近这几天注意尽量不要有太大的牵扯动作，要不然还得继续包扎。”

　　许茂嘉：“听你的。”

　　听到他这句回答徐延舒顿了一下，不再说话，只交代护士：“记录24小时引流量。”

　　“好的徐医生。”

　　交代完他就准备走。

　　许茂嘉一看他要走，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他的语气有些急。

　　护士看到这样的一幕很有眼色地丢下一句：“徐医生你们聊，我先回去写记录。”

　　说完就连忙走出去，还不忘把门给他们带上。

　　许茂嘉见状，直接拉着徐延舒转了个身。牵动腹部，疼得脸色都白了。

　　他不错眼地看着他，嘴唇嗫诺着：“别走。”

　　徐延舒盯着他，眉头紧皱，他用力抽了下手，没抽动。

　　他深深吸了口气，语气不耐：“有什么事？”

　　许茂嘉愣了愣：“想看看你，我上个月才回来，很多年没见了。”

　　徐延舒眉头皱得更紧：“看够了吧？看够了就松手。”

　　一种非常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而且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许茂嘉像是脱了力般手还是松开了。徐延舒转身就走。

　　身后却传来许茂嘉低低的声音：“对不起，我很想你。”

　　徐延舒一愣，眼睛瞬间就酸涩了起来。

　　他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不告而别？还是欺骗？想他？没有一点意义，徐延舒想。他没停下脚步，直接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茂嘉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微扯了下嘴角，随即就是自嘲一笑。

　　年少时的玩笑像一个厚重的耳光一样狠狠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感到不堪又愧疚。他不得不承认，他承受不了当初的赌约。

　　这时，吴文助理也带着警察进病房来了。许茂嘉只好打起精神，给警察做了笔录。

　　等做完笔录，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警察也给他透露了一些信息，犯罪嫌疑人供认不讳，目前已被关押。后续可能还需要许茂嘉出面，毕竟这是杀人未遂的罪名。

　　许茂嘉点了点头，倒是有一些无所谓。毕竟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摆在他面前。等警察走完，许茂嘉撑起身子打算去找徐延舒。

　　吴文在连忙上前扶住他：“怎么了嘉神？要去上厕所吗？”

　　许茂嘉摇头，捂着腹部在助理的帮助下下了床。

　　吴文不解，但也守着。

　　许茂嘉看了他一眼，道：“不用跟着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吴文一脸为难：“啊，医生说你暂时不要有太多的运动。”

　　许茂嘉拍拍他肩膀：“不碍事。”

　　吴文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那哥你有事儿随时叫我。”

　　许茂嘉点头，接着拿过一件外套穿在外面就走了出去。

　　他去了一趟医生办公室没见到人，只能来到护士站状似询问似地敲了敲护士站台，问：“徐医生怎么不在？”

　　正在写记录的护士立马抬头，看到他时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回答：“哦，徐医生上手术去了，今天有几台大手术。”

　　许茂嘉皱了皱眉，随即似乎是随口一问：“徐医生是什么时候来医院的？”

　　护士也没在意，道：“徐医生博士毕业就来这上班了，他是在国外读的博，应该是美国吧。”

　　许茂嘉听到美国，眉头顿时皱得更深。

　　他向护士道谢：“谢谢。”

　　“不客气。”

　　美国，他怎么没想到他可能也会去美国呢？

　　后来的几天他都没见到徐延舒。

　　他从护士口中得知，徐延舒到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大概得一个星期才会回来，这期间他也从护士那里拿到了徐延舒的电话。

　　连着几天，他都给徐延舒打了电话发了短信，只是一直没得到回复。

　　本来想拖着徐延舒回来，不过俱乐部有急事需要他处理，他不得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