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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生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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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上的伤口结痂后,徐延舒就把绷带给拆了,也正式回归繁重的临床生活。
看见他手上长长的一条伤痕后,许茂嘉生怕他留下疤痕,连忙去买了几管进口的去疤凝胶来,天天督促他涂。
徐延舒手臂能活动且不影响日常生活后,许茂嘉就自觉搬出去了,根本不需要徐延舒赶。
许茂嘉振振有词道:“搬出去了我们才处于一个平等的位置,我才有权利追你,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我不是那种人,我不想趁人之危,而且我有信心。”
说实话,徐延舒有点失落,真的有点失落。
其实如果许茂嘉不提搬出去的事,他也不会再赶,不过许茂嘉都那样说了,按照他自己打死都不说的性格,他也不会继续挽留。
虽然想,但是要克制和矜持。
不过许茂嘉虽然搬出去了,两人见面的次数也没有减少。
徐延舒下班时他总来接,还带着一份宵夜,偶尔徐延舒值班时,他也会过来给他送宵夜,连带着韩随的一份。
韩随可是太惊讶了,一个朋友,再怎么说也不会经常来接人和送宵夜,肯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朋友,关系很不一般。
眼下就是,今晚刚好轮到徐延舒和韩随值班。
晚上九点,两人坐在医生办公室开医嘱、写记录时,韩随实在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开口:“师兄,你那个朋友真的是你朋友吗?”
徐延舒正在翻看病例,随口答:“是啊,有什么问题?”
韩随一脸难言之隐,嘟囔着:“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哪里不像?”
韩随像是豁出去了一样,理直气壮道,也不怕徐延舒生气:“我觉得很像男朋友!”
徐延舒翻病例的动作顿住,错愕地看着她,似乎没想到韩随会这么直白:“什么男朋友?”
韩随捂着嘴悄悄笑了两声:“师兄,你和你朋友就很像啊,你看他经常来接你下班,关心你,还经常给你送宵夜过来,生怕你胃痛,这不是男朋友的作风是什么?”
徐延舒说出来的的话不那么让人信服:“没有的事”,他转了个话题反问她;“你这么清楚,交男朋友了?”
“没有没有,“韩随连忙摆手,又一脸自豪地道:“虽然我没有,但是我看过那么多小说,对彩虹男孩很了解啊!”
徐延舒对她口中的彩虹男孩不了解;”什么彩虹男孩?”
“他本来是泰国的一部同性电影,后来就被隐喻成两个男孩子之间的爱情。”
徐延舒听她科普完,不由得扶额,语气十分头疼:“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吗?”
“哎“,韩随一脸骄傲道:“别小瞧现在的00后,我们什么都懂。”
徐延舒没有感情地“呵呵”笑了两声,随后举起笔敲了敲她的脑袋:”一天不好好学习,净关注这些消息,小心我告诉韩主任去。”
韩随捂着头,反驳道:“什么啊,我们这明明是紧跟新时代的潮流,争做新青年……”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半敞开的门,嗓音低沉:“请问,徐医生在吗?”
徐延舒一听,好嘛,他们两个讨论的主人公来了。
韩随自然也听出了是许茂嘉,连忙回答:“在在在。”
许茂嘉把门推开,就见徐延舒和他所谓的师妹双双看着他。
一个满脸八卦,透露出“我说的没错”的骄傲感,另一个一脸无奈,一副“你怎么又来了”的神情。
他笑了笑,把手里的宵夜和奶茶提起来道:“来给你送宵夜。”
许茂嘉带了两份,把其中一份分给韩随,韩随也是蹭吃了好几次的宵夜,颇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宵夜就去外面,给他们腾出空间来,随便把门也给拉上,跑去护士站找人聊天去了。
等门一关上,徐延舒责怪道:”你怎么又来了?”
许茂嘉提起他身旁的椅子靠近徐延舒,随后自然地坐下:“不能来吗?”
徐延舒一脸无言,倒也不是不能来,就是太频繁了,虽然目前没什么影响,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小心被人举报说不认真工作。
许茂嘉把宵夜拿出来,是一份金黄的炒面,上面洒了一层辣椒和芝麻,看起来十分有食欲。他把筷子拆开递过去,徐延舒自然地接过,他搅了一口炒面,忽而又停下,语气里带着苦恼:“我师妹都在说了……”
“讲什么?”
“讲……”徐延舒忽然想到师妹口中的男朋友,脸色微红,完全不好开口,于是含糊带过:“没什么,说你一天还挺闲。”
许茂嘉轻笑了一声道:“我不是闲,是对你有时间。”
徐延舒面色一赫,闷不吭声地嚼了几口面。
徐延舒刚吃了不到五分钟,办公室的座机就响起,他随手接过,电话里传来值班护士急促的呼叫声:“徐医生,16床病人发生休克!16床病人发生休克!”
徐延舒一听,连忙挂了电话,急急留下一句“你在这等我”就拉开门跑了出去。
16床病人今年57岁,肺癌,连续治疗了半年,情况一直没得到改善,因为化疗头发掉了一大半,人也越来越消瘦,大部分情况下都吃不了太多东西。
徐延舒赶到病房时,病人的家属纷纷围在床旁,面露焦急和悲色。韩随在努力做心肺复苏,值班护士也在在脚部位置找血管进针。
徐延舒连忙走过去,沉声道:“家属站远一点。”
徐延舒一看病人双目紧闭,面容槁木,而心电监护仪上的血压、氧饱和度都非常不乐观,他沉静地从抢救车上抽出肾上腺素就给病人推了进去。
值班护士这时做心肺复苏都已经做了五组,满头大汗,整个人累得不行,徐延舒连忙替上去。
“01、02、03、04、05……”
心肺复苏做了一组又一组,按压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病人依然紧紧闭着眼,毫无生气。
心电监护仪上的检测数值直线下降,直到听见“嘀”的一声,上面所有波纹线全变成了一条直线。
病人家属瞬间哭出声来,破着音大叫了一声“爸爸”。
可是无人反应,往后也不会再有回应了,像是荒原野地,漫无边际的海角,雪花堆满的冰山,再无回音。
可饶是这样,徐延舒也没有放弃继续抢救,他急急地又喊了一声:“再打一支肾上腺素!”
韩随闻言,连忙从抢救车上抽出一支肾上腺素又推了进去。
病人没有一丝反应,躺在病床上毫无生气,像是灵魂脱离了整个身体,了无气息,而没有灵魂支撑的身体只是一堆细胞和器官,根本无生命可言。
如此年纪,该等着家里小辈来孝顺的年纪却因为肺癌离开了这个世界。
纵使太多的遗憾,也没了行动的生气。
徐延舒终究还是宣布了病人的死亡。
病人赵文明,57岁,死亡时间,22:15。
病人家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晕厥。
不多时,病房里就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其他家属,还有病人年过80的母亲,个个泪流满脸,红着眼睛,有的忍不住放声大哭,整个病房充斥着难过且悲伤的气息,弥久不散。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感情都被放大,亲情、友情以及爱情,并不断加快消耗速度。为了在最后的时刻不留下遗憾,几乎所有的人都拼命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爱意,不舍,愧疚,遗憾,伤心,难过。
韩随也不好受,一直在抹眼泪。徐延舒忍了忍胸腔翻涌而上的情绪,转身打电话通知了太平间,随后抓紧时间回办公室去写了死亡证明,等太平间的人一来就交接。
十分钟后,后勤部带着人过来了,把病人裹进一个防潮袋子里,两个人就抬着出去了,家属跟在后面。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以后只存在于照片和亲人的想念中,仿佛在这个世界再也没来过。
保洁阿姨过来收拾病床,把床单被罩全撤了拿回去消毒处理。很快,病床就恢复暂空床的状态,完全没有病人死去的痕迹,可很快,它又要等待下一个病人的到来,它没有生命,却接待了一个又一个的生命。
徐延舒和韩随一起从病房里走出来,经过女值班室的时候,他让她先去休息。
第一次经历病人在自己眼前死去,韩随心情算不上好,更多的是难过。她点点头,去了值班室休息。
徐延舒回了办公室,看到许茂嘉正在翻看他写的病例,他停在门口看了会儿。
许茂嘉率先发现了他,招了招手:“怎么了?不过来?”
徐延舒关了门,走过去坐下,他揉了揉太阳穴,嗓音经过长时间的抢救有些沙哑:“没事。”
许茂嘉刚看到有人抬着尸体离开,也见到了哭成一片的病人家属,大概就猜到了。
他关切道:“宵夜还吃吗?不过冷了。”
徐延舒摇摇头:“不了,我先把死亡病例写了”,他又道:“你不回家?”
许茂嘉轻声道:“我想在这陪你。”
徐延舒点点头。
他写病例,许茂嘉也没闲着,拿出手机来看直播,以及国外的一些赛车比赛。
夜深了,办公室里,静谧的气息弥漫,一个人认真地工作,另一个人做着自己的事陪着。
以前高中就是这样,徐延舒留在教室自习,许茂嘉就在一旁打游戏陪着,等徐延舒写完了竞赛题,两人再一起离开,偶尔遇上下雨天,两人同撑一把伞,在外面吃宵夜,等雨停了再送人回家。
这样的模式两人一直很熟悉,等到经年累月,两人再次重逢,这样的模式竟然还是一点没变。
徐延舒空落落的心被这样的回忆填满,泛着果糖味的甜。
等他写完且整理完病例,已是凌晨两点。
这个时候,整个城市都入睡了,窗外零星地散发出冷月色,不见灯火通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风打树叶的呼啦声。
徐延舒眼睛酸涩无比,还泛着熬夜的红。
许茂嘉此时也昏昏欲睡,闭着眼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还搭着徐延舒的椅子,可能是听见徐延舒放笔的声音,他这会儿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嗓音沙哑:“写完了?”
徐延舒点点头,把手撑着后脖子来回扭了扭,感觉舒服了点就叫上许茂嘉去值班室。
值班室有两张床,一上一下,不过上床被保洁阿姨撤了床单被套,睡不了。
徐延舒有些犯难,只有一张床不够睡,他开口让许茂嘉睡会儿,他写点明天加班的东西。
许茂嘉没说话,反而一言不发地把徐延舒白大褂脱了,随后把他推上床,他紧随其后,把徐延舒扣进自己怀里,闭着眼,低声回道:“这样不就能睡了。”
值班室的床确实不大,而且是两个成年男人。不过许茂嘉把他扣在怀里,两人的身体相贴,少占了很多空间,倒真是能睡下了。
徐延舒困得不行,也不拒绝他的动作,也不考虑按两人目前的状态能不能睡在一张床上,闭着眼只记着一件事:“你明早得早点走,不能让人看见。”
带人来值班室睡要是被韩主任知道了不得批斗他一番。
“嗯,睡吧。”
徐延舒得到他的回应,放心地睡过去了。下一秒,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头上,静静地停了几秒,随后移开了。
夜深,人也静。
第二天早上醒来,床上果然不见许茂嘉的身影,不过给他发了条微信:交完班出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徐延舒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随后交班,查房。
一个小时后,终于回到公寓,被许茂嘉强迫着吃了早餐,他一头扎在床上,睡得个天昏地暗。